兩年來，羅晉勇第一次感到絕望。
地外文明分明沒有把人類的雕蟲小技放在眼裡，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在玩弄人類，看人類在絕望中所做出的瘋狂舉動。
或許，2014x1小行星突然發光，就是要讓人類徹底絕望。
八十多億人同時絕望，會是個什麼樣子？
羅晉勇不敢去想，因爲他覺得，要是想像出那副場景，他也會絕望，從而失去繼續抵抗的信心。
不能絕望，就得找些事情做，忙碌起來就無暇他顧了。
會議結束之後，羅晉勇把過去兩年半里，2014x1小行星的運行軌道數據、以及各種反常變化的資料全都翻了出來。
導向真相的蛛絲馬跡，肯定就在這些數據與資料裡面，只是被人忽略或者遺忘掉了。
繁重的腦力勞動，讓羅晉勇冷靜了下來。
既然大家都毫無頭緒，不管這是不是無用功，總比坐着發呆好。
門被敲響四下。
“進來。”羅晉勇沒有擡頭，目光仍然集中在計算機屏幕上。聽敲門聲，他就知道來的是佟少偉。
“老羅，伯克教授來了。”
“他來幹什麼？”
“說是有新的發現，要首先告訴你。”
羅晉勇皺起眉頭，說道：“讓他進來吧，幫我泡杯咖啡，另外問問伯克，他要的話也給他泡一杯。”
每位首席科學顧問都有獨立辦公室，一般情況下會把發現上傳到共享服務器裡面，讓其他首席科學顧問能夠在第一時間查閱。只有最爲重要的信息，或者是需要暫時保密的信息纔會以其他方式傳遞。
佟少偉把伯克領了進來，隨後又送來兩杯黑咖啡。
兩年來，大部分科學顧問都養成了喝黑咖啡的習慣，主要是經常把咖啡當水喝，加糖與加奶都容易導致肥胖。
等佟少偉出去，伯克拿出了一隻微行數據儲存器。
“這是什麼？”
“剛剛收到的，我認爲應該先讓你看看，得出分析結果之後再告訴其他人。”
羅晉勇接過儲存器，插到了計算機的usb接口上。
很快，計算機讀出了裡面的數據，是幾十張高分辨率圖片，每張圖片的數據容量都有一千多兆。
“哈勃2號拍的照片？”
伯克點了點。只有哈勃2號有足夠大的分辨率，在全成像模式下生成的數字照片纔有這麼大。
打開第一張照片，羅晉勇就驚呆了。
“我已經查過了，這不是系統故障，也不是鏡頭出現了裂痕。”
“肯定不是。”
羅晉勇這麼說，伯克沒再多說什麼。
照片上，2014x1小行星的光線不僅僅出現在邊緣部位，還出現在星體表面，而且呈不規則分佈。
羅晉勇又逐一打開了其他幾十張照片，內容大同小異。
顯然，這是一組連續拍攝的照片。
“拍這些照片，花了多少時間？”
“前後不到五分鐘。”
“具體多少？”
“四分四十七秒。”
羅晉勇沒再多問，用圖形軟件標註出了每張照片上的參考點，然後啓動了角速度計算程序。
很快，屏幕上出現了計算結果。
2014x1小行星在以平行於軌道的中軸自轉，週期爲四小時十二分！
看到這個結果，伯克很興奮，羅晉勇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早在一年多前，羅晉勇就提出過，2014x1小行星很有可能在自轉，但是受觀察手段限制，他一直找不到足夠確鑿的證據。伯克也支持羅晉勇的觀點，並且認爲小行星的自轉軸很有可能與軌道重合。
現在，兩人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發現，伯克理應感到高興。
羅晉勇卻高興不起來，因爲他想得比伯克長遠，想到了伯克沒有想到的事情，一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伯克在慶幸有了這個重大發現時，羅晉勇已經開始證明這種可能性了。
“羅教授，我們得馬上向總參謀長會議彙報這個發現。我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哪怕只是一個猜測，也能……”
“伯克，你能安靜點嗎？”
“羅教授，你這是……”伯克看到了顯示在計算機屏幕的運行程序。
“耐心點。”羅晉勇端起咖啡杯，一口喝了個精光。在科學顧問委員會，從來沒有人品嚐咖啡，哪怕是名貴的貓食咖啡。如果不是咖啡還有解渴的作用，恐怕早就用純咖啡因取代了咖啡。
不多時，運算結束，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個喇叭狀三維座標圖。
“這是……”
“伯克，我們首先得做一個假設。”羅晉勇感到很慶幸，因爲他已經喝光了咖啡，而他相信伯克等下什麼都喝不下去。“這就是，2014x1小行星原本並不存在，而是由成百上千個星體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形成的。那些發光的地方，就是黏結部位。說得形象點，就像我們用磚頭水泥拼砌一堵牆。”
“這……”
“知道這是什麼嗎？”羅晉勇用左手食指關節敲了敲計算機屏幕。
伯克搖了搖頭，但是他已經有所領悟。
“我們不妨再做一個假設，2014x1小行星不會在撞擊地球之前減速，而是在適當的時候解體。”
“解體？”
羅晉勇點了點頭，說道：“如果2014x1小行星的中心是地外文明的宇宙飛船，而地外文明擁有極爲先進的科技，可以把宇宙飛船做到無限輕，甚至沒有質量，也就不需要通過噴射物體的方式來減速。在降臨地球之前，地外文明的宇宙飛船唯一要做的，就是拋掉沉重的外殼。”
“因此，小行星以軌道爲中軸進行自轉？”
羅晉勇點了點頭，說道：“現在，讓我們看看最後的結果吧。”
“運算還沒有完成？”
“當然沒有，這只是一個基本數學模型。”羅晉勇在信息框裡輸入了兩個基本數據，然後讓計算機開始運算。
僅僅過了幾秒鐘結果就出來了，爲六千四百，正負誤差五十。
不用羅晉勇多做解釋，伯克已經看懂了。羅晉勇開始輸入的兩個基本數據分別是十與兩千萬。
見到伯克想要嘔吐，羅晉勇立即把垃圾桶遞了過去。
“羅教授，你……你確實比我優秀，我……”
“吐完了再說。”
胃裡一陣抽搐，伯克又彎腰嘔吐起來，不過吐出的全是胃酸，看樣子他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等伯克吐完，羅晉勇把紙巾盒放到他面前。
“羅教授，現在怎麼辦？”伯克抽出紙巾，擦掉了嘴角的胃酸。
“絕望了？”
伯克沒有開口，不過他的心態完全表露了出來。
“現在，我們得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羅晉勇調出了一張小行星的照片，“伯克，你仔細看看。”
“什麼？”
“你不覺得，這些發光的線條有一定的規律嗎？”
“這……”
“我們首先建立一個座標，然後蒐集所有發光線條的交匯點，再把這些交匯點的座標進行對比參照。”羅晉勇一邊說，一邊在計算機上操作。“對了，有沒有小行星的正面三維立體構型圖？”
“有，在共享服務器裡面。”
沒費多少功夫，羅晉勇就調出了小行星的正面三維立體構型圖。因爲小行星的軌道並非直接指向地球，所以可以利用過去兩年裡拍攝的照片，特別是哈勃2號望遠鏡拍下的高清晰照片，構建小行星的正面三維立體構型圖。
把三維立體構型圖附着上去之後，得到了各個交匯點的第三個座標。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計算機對所有交匯點的三個座標進行交叉對比分析，找出相似處與內在規律。
“伯克，我需要一臺更大的計算機。”
“你現在是科學顧問委員會負責人，需要什麼你直接調配。”
“問題是，運算速度最快的計算機屬於美國，不由我直接管理。”
伯克沒有遲疑，當即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話筒，給負責管理計算機運算資源的美國人員打了電話。
“大概要多久？”
“小行星正面有四十六個交匯點，每個交匯點有三個座標。讓這些數據交叉對比，運算量相當於三的四十六次方。”羅晉勇嘆了口氣，說道，“恐怕我們得等上好幾天，才知道運算結果。”
“大概五天。”伯克的心算能力非常驚人。
美國提供的性能最強大的計算機爲每秒運行一萬萬億次，即便不做別的事情，把全部運算資源都用在羅晉勇的這個數學模型上，也需要大概一百二十個小時，才能完成三的四十六次方運算。
“現在怎麼辦？”
“按兵不動。”
“什麼？”伯克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羅晉勇。
“我們沒有確鑿證據，所做的一切都是推測。等到運算結果出來，才能讓十位總參謀長相信我們得出的結論。”
“可是……”
“伯克，你應該知道，不管是斯塔克、還是楊方烈，都不喜歡我們拿沒有得到證實的推論去製造麻煩。再說了，消息已經擴散，我們在這個時候拿一個還不能肯定的猜測去製造恐慌言論，是很不負責的行爲。”
伯克暗自嘆了口氣，他知道羅晉勇說得沒錯。
消息擴散，已經讓十位總參謀長十分頭痛了，如果此時去給他們添麻煩，而事後證明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肯定有人會倒黴。羅晉勇是科學顧問委員會負責人，他不肯出面，伯克自然不能強出頭。
伯克離開前，羅晉勇叮囑他一定要確保運算資源不被佔用。
送走伯克，羅晉勇立即給張小剛打了電話。在科學顧問委員會混了兩年，羅晉勇學會了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