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片廠是國企,自然實行着計劃經濟,所有指標每年都是由國家統一下達,比如八四年國家下達了製作八部動畫片的指標,工廠裡的人就要按照這個指標進行工作,只要年底完成就好了,至於說國家是否允許上映,那是國家相關部門的事情,也就是吳遠光的父親說的算。
但是他們可從來沒用聽說過有個人要求他們製作動畫片。
雖然這些人沒聽懂吳遠光的話,但也沒有人提出反駁,這可是頂頭大領導的兒子,只要能討好對方就是了。
“好,沒問題,沒問題,三位請跟我來!”
宋河也沒說什麼,帶着幾個人走進了工廠。
“咱們首都美術廠可是歷史悠久呀!新中國成立後就有了,現在佔地11000平方米,建有動畫、剪紙、行政工作樓和木偶攝影棚,生產能力爲年產8至10部,什麼小鐵柱、小貓釣魚、採蘑菇、小小英雄、好朋友、誇口的青蛙、粗心的小胖、東郭先生、神筆馬良、大鬧天空、狼來了都是咱們廠子製作的!”
製片廠的廠長叫做戴郎,他一邊領着衆人蔘觀各個部門,一邊如數家珍地說着廠子的悠久歷史,言語之間充滿了自豪。
沒錯,這位戴廠長所說的這些動畫片劉琅基本都看過,尤其是大鬧天空、神筆馬良狼來了這幾部,就是劉琅小時候的記憶,印象太深了。
“各位看看,這就是我們美術師的畫作,都是一筆筆畫出來的,每一部動畫片需要繪製出數千張乃至上萬張這樣的圖畫,這樣的片子怎麼能不好看?”
一幫人來到了動畫車間,這裡是製片廠最重要的部門,寬闊的場地放着數十張大桌子,每一張桌子上面都放着精美的圖畫,每一副都栩栩如生,另外還有二十多畫師在安靜的工作着,即便是衆人進來也沒幾個人擡眼看過來。
“嗯,真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劉琅來到這些畫前不住的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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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是在奉承對方,而是事實如此,在二三十年之後,國人都說島國的漫畫製作精良,可在這些圖畫面前,那根本就沒法比,起碼在繪畫質量方面是比不上的,可以說能畫出這些畫的人基本上應該稱爲畫家了。
“那當然了,我們這的繪畫老師傅每一位都有三十年以上的工齡,畫過數千張繪畫,實力當然是全國最好的!”
戴郎馬上說道。
“哼,實力好有個屁用?累得要死還不是賺那點錢?”
突然在不遠外的一個角落裡傳來了一個聲音,聲音雖然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嗯?”
宋河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這是什麼人?怎麼當面說風涼話?
所有人都循着聲音看了過去,只見一張桌子前坐着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他戴着老花鏡正在紙上畫着什麼,說話時連眼睛都沒擡一下。
戴郎聽了面色也是一變。
“我說盧師傅,咱們廠子可是沒虧待過你吧,你怎麼違心說這種話?”
戴郎臉上掛不住了,馬上訓斥道。
“哼,違心?違心不違心你老戴比我們更清楚,那些好話誰都能說,關鍵是得辦事呀!在這麼下去………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住那麼折騰下去了!”
對方根本不管什麼領導不領導,直接就和戴郎懟了起來。
“你………!”
戴郎氣的臉色蒼白,嘎巴嘎巴嘴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各位領導,咱們到下一個車間去看看!”
另外一位廠裡的幹部見勢不好急忙招呼衆人向外走。
接下來衆人又看了兩個車間,可因爲剛纔的事情,所有人都很沉悶。
“戴廠長,你們廠長應該有什麼困難吧,不如提出來大家聽聽!”
劉琅很好奇。
“沒什麼事,沒什麼事,那個人叫做盧春忠,是廠裡的老人兒了,他就是倚老賣老,領工廠最高的工資還整天說三道四,是他自己有問題,跟別人無關。”
戴郎趕忙說道。
“戴廠長,今年咱們製片廠的任務是幾部?”
劉琅問道。
“年初下的指標,要我們三廠今年製作出八部美術片,我們制定了方案,八部美術片已經定稿,分別是三毛流浪記,嗯,這是系列動畫片,今年要製作四部,另外還有神醫、石獅子、小明星和小狐狸,一共是八部。”
戴朗回答。
“哦,每一部大概要畫多少幅圖?”
劉琅再次問道。
“平均下來………每一部差不多有五千多幅吧!”
“五千多,那八部就是四萬多,甚至五萬多幅了?”
“差不多吧!”
戴朗點了點頭。
“咱們廠子動畫組一共有多少人?”
劉琅再次問道。
“一共是三十二人,老師傅很多都退休了,畢竟太費眼睛,不少人人都得了眼疾,沒到年紀也得退休,現在廠裡只剩下了八位老師傅,不過剩下的都是年輕人,是前年和去年剛剛畢業大學生,一共是二十四人,我們兵強馬壯呀!”
戴朗意氣風發地說道。
“三十二人一年要畫將近五萬幅圖畫,平均每個人是一千六七百幅,這工作量可是不小呀!”
劉琅微微皺了皺眉頭道。
“年輕人還不行,要靠那些老師傅,他們每個人每年都要畫至少三千幅圖!”
戴朗再次說道。
“三千幅?那他們老師傅的工資是多少?”
劉琅看着對方。
“老師傅當然要賺的多些了,每個月是四十八塊五,年輕人剛參加工作,工資是二十七塊六,如果年底完成指標,每個人還有四五十塊的績效工資!”
對方脫口而出。
“我草,這不是剝削是什麼?”
劉琅差點喊了出來。
怪不得剛纔那位老師傅在那裡陰陽怪氣,換做是我自己,早就辭職了。
老師傅每個月工資四十八塊,到年底完成任務後還有五十塊錢的績效工資,算下來一年也有六百多塊錢了,這看上去不少,起碼比劉琅的父親要多出不少。
可話說回來,這些人的工作量可是太大了,尤其是老師傅,每年要畫三千幅圖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一天差不多是八幅了,這可不是兒童簡筆畫那樣的東西,剛纔劉琅幾個人也看到了,每一幅都非常精細,形象、線條、上色都做到了精益求精。
要是山水草木或者是一些遠景還好些,可要是人物動物,就是劉琅要畫出這樣的一幅標準的彩色圖怕也得花上一兩個小時,每天畫八幅那是多少時間?
怪不得戴朗說很多老師傅沒到年紀就退休,媽的把眼睛畫瞎了能不退休嗎?
倖幸苦苦幹一年就賺六百塊,或許以前他們會覺得很不錯,但是現在改革開放的浪潮已經開始,尤其是首都這樣的大城市,個體戶不說是遍地,起碼也是不少,就是路邊買早點的一年下來也能賺上千八百,人家雖然累些,但看上去還要比畫畫的大師傅輕鬆。
都說資本主義社會是靠剝削,在劉琅看來,這些畫畫的大師傅們纔是受盡了剝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