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熙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搖搖晃晃的綠色小鐵牀上,這裡悶熱的像是在蒸籠裡一樣。
睡着前,陸熙記得自己睡的是寬大的進口席夢思,蓋的的天鵝絨被子,靠的是乳膠枕頭,現在睡的牀是硬邦邦的木板牀,蓋的是有一股洗衣粉味的棉被,靠的是有股汗味的棉花枕頭。
這種感覺,就好像從天堂墜落到地獄一般。
要知道,在醒來前,在陸熙身邊,可是有個美女睡在他身邊的,不過,那不是他的妻子。
而現在,自己竟然睡在單人小鐵牀上,只能摟着被子。
陸熙環顧四周,心頭感覺涼涼的,之前陸熙住的是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現在卻住的一間不帶衛生間的小宿舍。
陸熙知道,自己重生了,也有可能是自己死在了重生前的牀上,或許,這是一個夢。
唯一讓陸熙驚喜的是,這是一副二十多歲小夥子的身子,沒有大油肚,該硬的地方也很硬,看起來生龍活虎。
年輕就是好,那是再多錢也買不到的,現在陸熙明白,時間是比金錢還要寶貴的東西。
從前,陸熙是一個48歲的油膩男人,縱然是房地產經紀公司的老闆,和妻子離婚,不過在房市泡沫破裂前成功抽身,積累了花不完的錢,可總是感覺身子虛,幹什麼事都沒感覺,沒了年輕時候激情。
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陸熙只能通過看觀察來重組重生後的記憶拼圖。
這間單人宿舍很小,不過看起來很整潔,還有一張書桌,桌上的書整齊的立放着,就連牀邊上的鞋,也整齊的不像話。
這和陸熙之前的風格完全不搭邊,他在重生前,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即便自己有錢了,豪宅裡也是亂糟糟的,總是讓阿姨來幫自己收拾,可沒過多久,又亂了。
陸熙的這一世記憶碎片告訴自己,父母都在農村,就指望自己這個走出去的中專生給老陸家爭口氣,這讓這一世的陸熙很自律,錢除了留夠生活費,都寄回老家了,父母都很高興。
整齊的不像話的一排書裡,竟然是一本《孤獨百年》,陸熙簡單翻了翻,認定這是一本盜版書,此書的作者馬爾克斯在90年的時候來中國的時候,發現未授權在中國出版的《孤獨百年》竟然已經在書店販賣,自此放狠話,說他150年都不會授權在中國出版他的書。
不過,後來這本書還是出版了,看來只要錢到位,大作家也是說的話也是可以收回的。
其他書,都是詩歌、散文,從這些書看來,這是一個文藝的青年,還是一個有些嚮往國外美好生活的文藝青年。
陸熙好奇的掃視房間的時候,看到桌上有一本臺歷。
檯曆翻到了1998年10月2日,星期五,這是昨天的檯曆,今天應該是1998年10月3日,星期六。
霎那間,陸熙感覺眼前一花,各種信息流在他的大腦中排列組合,記憶拼圖在他腦中迅速組合。
作爲一個曾經嗅覺敏銳的房地產經紀公司的老闆,他研究過無數次內地的經濟歷史,因爲他認爲,歷史是最好的老師。
這98年,已經不再是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那種遍地黃金的年代,恰逢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剛過,互聯網泡沫即將到達頂峰,而且98年的洪災剛過,國內一切生產秩序,正在有序恢復,屬於國內一個低谷期……
陸熙猛的想起,98年,是中國房地產市場的元年。
正當陸熙思考着這些的時候,他那單薄的宿舍木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陸熙,你幹嘛呢,還不出工,袁主任都炸鍋了!”一陣男人焦急的聲音之後,又是一陣敲門聲。
那簡陋的綠色木門,就像要被指節敲穿一樣,讓陸熙不得不回答:“來了,誰啊?”
這屋子的隔音極差,門外的人繼續大喊:“還能有誰?陸熙你沒事兒吧你,我大眼啊。”
大眼是誰?陸熙一時懵逼,剛重生,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一臉茫然的起身,穿好鞋服,出去一看,有個眼睛很大的小夥子一臉慌張的看着陸熙。
陸熙靠着門,揉了揉眼睛,看見了那大眼小夥的胸牌上寫着:嚴華。
記憶碎片,又在大腦中涌現。
嚴華是大眼,是自己在國營瓷磚廠裡唯一的朋友,工種和自己一樣,壓制瓷磚工種,今生的陸熙是一個國營瓷磚廠的壓磚工人,算是體制內員工,工資雖說不高,可也是能喝湯的職業。
現在的瓷磚生產,還是低效的,需要很多人工的工序,不像若干年後幾乎全自動的生產線,未來的瓷磚生產,甚至連質檢員都要被機器給取代了,電腦能夠自動識別瓷磚的瑕疵並挑出來。
“嚴華,至於嘛,這星期六大清早的,出什麼工啊?”陸熙說着,打了一個哈欠。
嚴華一愣,用像看傻X一樣的眼神看着陸熙,說:“我說陸熙,你平時上班都提前半個小時到,今天這是怎麼啦?還遲到半個小時,這星期六加班啊,工廠有訂單要發外地。”
加班,陸熙一聽見加班就來火,從前陸熙還不是集團總裁,給別的老闆幹活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加班,不過,自從他成爲老闆之後,倒是覺得讓別的員工加班,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給你錢,你就得給我幹活。
現在角色反轉,陸熙覺得自己前世可真是一副殘酷資本家的嘴臉,人吶,都是站在自己角度考慮問題的動物。
“等我穿好衣服,大眼,免得那冤大頭說閒話。”陸熙一臉不耐煩的說着,想起了那個袁主任的外號。
車間袁主任,原名袁祖東,四十出頭,地中海髮型,一副腦滿腸肥的樣子,頭很大,所以大傢俬下都叫他冤大頭,廠裡的人都認爲,這袁祖東是因爲削尖腦袋想往上爬,所以才禿頂了,這袁祖東對上司嬉皮笑臉,一副舔狗的模樣,對下屬,那可是刻薄無比。
在袁祖東那個車間,工人們即便達標,那袁祖東也會給工人們加指標,直到他滿意爲止。
嚴華瞪大眼睛看着陸熙說:“喲,陸熙,你沒事兒吧,今天遲到不說,還叫袁主任冤大頭,你平日都是老老實實的,無論他給你怎麼加指標,你都無怨言,怎麼,今天終於憋不住要爆發了?”
嚴華說的沒錯,這一世的陸熙,是一個老實人,老實到領導說什麼,他就幹什麼,他是他所在33號車間最老實的人。
不過老實人,在這個世界似乎總是吃虧,前世是這樣,今生也是這樣。
“沒有,大家不都這麼叫他嘛。”陸熙解釋道。
對於陸熙的解釋,嚴華更加驚訝,彷彿陸熙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晴天也會打霹靂一樣。
嚴華完成了叫陸熙的任務,便匆匆道別離開了,他連跑帶跳的,看起來像是害怕冤大頭批評他,所以才跑這麼快。
洗臉的時候,陸熙在掛在粗糙的水泥牆上的小圓鏡上,看到了自己。
這是一張路人臉,如果把陸熙丟到人堆裡,那這是一張最容易忽視的臉,雖然年輕,愛乾淨,不過卻是一副老實人的樣子,老實到陸熙覺得自己去大街上和人起衝突,那也是被欺負的嘴臉。
在重生前,陸熙是一個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陰險狡詐的商人,而今生,卻是一個骨子裡的老實人,讓他不禁想,人生,或許真的有輪迴這種說法。
再陰險狡詐的人,也要有老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