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志堅！我們大家可都是成年人，講話一定要算數！現在已經差不多五點鐘了！港英政府那邊的公務員也要下班，要是在下班之前還沒有消息傳來，你可就輸了！”
油麻地大戲院內，莊家俊一臉喜悅地看了看腕錶，內心數着秒針跳動的次數。
對於他來說，三百萬可是個大數目，石志堅這撲街竟然敢和他賭，簡直找死！你以爲自己邊個？賭王還是賭神？我頂你個肺！
莊家俊內心深處對石志堅充滿了不屑，另外還有一絲憐憫。自從石志堅鬥敗利兆天之後腦子好像就秀逗了，以爲自己天選之子，什麼樣的事兒都能做出來！港府是你家開的嗎？說要發佈臨時法規它就會發布？我再次頂你個肺！
面對莊家俊的譏笑，石志堅剝了顆乾果送進嘴裡，露出一個笑臉：“家俊兄，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你知我長短，我知你深淺！這次誰輸誰贏無所謂的，最主要是開心！”
莊家俊切了一聲，總覺的這長短和深淺形容的有些彆扭，“放心，我當然很開心了！還有三分鐘，要是還沒消息傳來，你就死定！到時候全場我莊公子買單！”
莊家俊難得豪情一次，還是在霍大佬，李照基等人面前。
霍大佬看着意氣風發的莊家俊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這莊家俊怎麼說也是李佳誠的小舅子，歲數也比石志堅大，可是論這定力卻是輸了一籌。
李照基等人則不這樣想，眼看時間就要到了，難道說這次石志堅當真要輸？
郭德勝甚至開始小聲埋怨李照基道：“你看看，我說過要同他賭的!三千萬啊三千萬！要是我們下注，這小子輸定，到時候我們一人分走一千萬，也算過年賺個大紅包！”
李照基白他一眼：“要是輸了呢？”
“怎能可能？只剩下三分鐘，哦不，兩分鐘了！”郭德勝忙看了看腕錶。
地產三大亨中的馮景琪見李照基和郭德勝起了爭執，就在一旁打圓場道：“說什麼都晚了，這場打賭快要結束！”
是啊，快要結束了！
石志堅從手邊拿起香菸，點了一支。
也許是火柴的亮光吸引了郭德勝的注意，他又低聲對李照基和馮景琪二人說道：“你們瞧，他心虛了！心虛的人最喜歡通過食煙來掩飾！就像上次李大哥你和我們去夜總會鬼混回到家衣服上沾染了口紅，嫂子看你眼神都不對，你那時候就慌里慌張點菸抽！”
李照基這次不是翻白眼，而是瞪眼了。
郭德勝咳嗽一聲，“我沒講錯嘛！搞不好，這小子等會兒要學你一樣尿遁！”
“唔好意思，我想要去一趟洗手間！”石志堅夾着香菸笑眯眯地對衆人說道。
“看看，我沒說錯吧！我好聰明的！”郭德勝仰着臉一臉得意。
李照基和馮景琪你看我，我看你。
霍大佬：“想去洗手間就去吧！這戲也快要唱完！”目光再次落到舞臺上，此刻的《遊園驚夢》已經唱到了最後一折子！
“不許去！”莊家俊以爲石志堅要逃跑，三百萬啊，可不能被他溜掉。
“呃，什麼意思？”石志堅眨巴眼看着他。
莊家俊回過神，知道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忙道：“我的意思是，我陪你一起去！剛纔飲茶有些多，也需要放鬆放鬆！”
石志堅看着莊家俊一臉皮笑肉不笑模樣，食指撓撓眉梢，笑了笑：“我突然又不想去了，怎麼辦？”
莊家俊臉上掛着我早已看穿你表情，譏諷道：“那就都不去咯！反正我們打賭也要結束！”說完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擡頭朝石志堅叫囂，“唔好意思，五點鐘！我贏了！”
石志堅笑了起來：“是嗎？”
莊家俊臉色一變，“怎麼，你想賴賬？”
石志堅聳聳肩：“怎麼會呢？”
莊家俊顧不得許多，忙讓人準備了紙筆過來，“既然這樣，我們就寫下來呀！吶，我先簽字，你看清楚！”
莊家俊認定自己贏定，迫不及待地寫了對賭協議，內容是三百萬，絕不反悔！
石志堅看向霍大佬。
霍大佬嘆口氣，“何必呢！”
石志堅又看向李照基等人。
李照基也嘆口氣，難道自己計算錯誤？石志堅這次真的輸了？
郭德勝在一旁揶揄石志堅：“看乜呀？人家都簽字了，你也快籤！”
石志堅嘆口氣，搖搖頭，似乎面有難色：“何必呢？！”也提筆在協議上簽字畫押。
見石志堅簽字，莊家俊心神大定，這下這個石撲街可算是跑不了了！白紙黑字在這兒，他就算想賴賬也不行！
越想越興奮，莊家俊也不顧形象了，短短一個小時就賺足三百萬，自己簡直厲害的不要不要！不，是比自己姐夫李佳誠還要厲害！
莊家俊一下跳到桌子上，隨着舞臺上戲曲結束大聲叫道：“大家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今天我莊家俊全場買單！吼吼！”
現場先是一片寂靜，然後熱鬧起來——
“好樣的！”
“莊公子犀利！”
“鼓掌啊！莊少厲害！”
霍大佬見莊家俊搶了自己風頭，也並沒說什麼，只是再次搖頭道：“何必呢？”說完看向石志堅。
石志堅手裡夾着的香菸抖了一下，一片菸灰落在了西褲上，他用手指撣了撣，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三百萬啊，可不是小數目！”
說完，石志堅擡頭望向站在桌子上，叉着腰，意氣風發的莊家俊道：“莊少，先欠賬，得不得？”
莊家俊俯瞰他，蔑視一眼：“你同我講笑？白紙黑字有寫，不得欠賬！”
“是嗎？”石志堅摸摸鼻子，“這協議未免狠了點！”
“狠嗎？就是要防止你這種人！願賭服輸，不得欠賬！”莊家俊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指着石志堅鼻子，語氣囂張。
石志堅笑了，鼓掌道：“講得好！我們大家都是正人君子，願賭服輸，不得欠賬！”
話音落地，就見石志堅的司機兼保鏢陳輝敏慌里慌張跑進來道：“唔好了，石先生！港府下達臨時法案凍結租金！”
轟地一聲，全場炸裂！
“怎麼可能？”
“快出去打聽！”
須臾——
“不好，港府下發法案！”
“地產租金全部凍結！”
“港英政府正式干預香港地產！”
一連串爆炸性消息不斷從外面傳來！
剛纔還站在桌子上叉着腰意氣風發的莊家俊瞬間面如死灰，身子搖搖欲墜！
李照基，郭德勝，還有馮景琪三人目瞪口呆！
其他人大驚失色，一副難以置信模樣！
唯有霍大佬神色自如，只是又唸叨了一句：“何必呢？”
陳輝敏這時候湊到石志堅身旁道：“老闆，我做的好不好？按照你吩咐，遲到三分鐘跑來報信！”
“好！”石志堅叼着香菸讚了句，抖了抖那簽字畫押的對賭協議，開心笑道：“三分鐘搞掂這玩意，足矣！”
……
“阿堅，你這次玩得有些過火了！”
賓利車行駛在佐敦道上，霍大佬嘴裡咬着沒點燃的大雪茄，對坐在一旁的石志堅說道。
石志堅正在翻看莊家俊含血泣淚籤給他的三百萬支票，“哇，這姓莊的私房錢不少嘛！還是花旗銀行本票，可以隨時兌換！呃，霍伯伯，剛纔你講咩呀？”石志堅扭頭望向霍鷹東。
霍大佬氣得翻白眼，“我說你玩的有些大！這莊家俊雖然是李佳誠的小舅子，卻也只是他身邊打工仔！三百萬恐怕是他大半輩子積蓄，你好意思騙他？”
“沒有啊，我沒有故意騙他，是他自願的！自願和我對賭！自願和我簽訂協議！自願掏錢！從頭到尾我都沒拿槍逼他！”
霍大佬哭笑不得，“你還用拿槍逼他嗎？你把他戲弄的還不夠？你知不知他走的時候都快哭了？那麼大的人都快要被你玩哭，可想而知受到的刺激有多大！”
“是嗎？我沒注意到！”
“那你注意沒注意到李照基等人看你的眼神？”
“乜眼神？”
“看你像看見鬼！”
“這是在誇我？”
“你說呢？”
“咳咳，霍伯伯，你明白我的！我可是好人！”石志堅說着話，把那三百萬支票遞給霍大佬，“吶，我欠你五百萬，徐家五百萬，還有包家五百萬！他們的都先不還，先還你三百萬！怎麼樣，得不到？”
霍大佬毫不猶豫接過，“當然得啦！你以爲我會愛面子不要啊？不要纔是傻瓜！”
“咳咳！霍伯伯你這樣講就傷我心了，我可是好人！”
“管你是好人，還是壞蛋！五百萬還了三百，還欠兩百萬！三個月後還清！”
“霍伯伯，我和你兒子可是好兄弟！”石志堅語氣沉重，不得不提醒一下。
“這個我知！問題是你和我不是好兄弟！我做人做事向來公事公辦，從不徇私！”
“是嗎？”石志堅眨巴眼，讓陳輝敏在前面停車，然後笑眯眯對霍大佬說，“唔好意思，霍伯伯，你住山頂道豪宅區，我住灣仔唐樓，大家差距太大，不順路的！”
“臭小子，敢趕我下車？”霍大佬吹鬍子瞪眼。
“你也有講，我只是和你兒子是好兄弟，和你又不是兄弟！我現在好窮的，欠人很多錢，尤其還有一個兩百萬的，三個月後要還！現在油費又貴，只好能省就省咯！”
“好好好！你小子好樣的！”霍大佬氣呼呼下了車。
陳輝敏看看氣呼呼的霍大佬，又看看坐在後面的石志堅：“真的不載他老人家？”
石志堅吩咐：“開車！”
賓利油門一響，轟鳴而去！
霍大佬霍鷹東揹着手，仰着臉一副大佬姿態，還在等着石志堅邀請自己重新上車，打死他也不信石志堅敢真的拒載！可是——
眼看賓利車朝自己噴個屁煙，揚長而去，霍大佬傻眼了！
“不會吧，這小子真跑了？我丟你老母啊！”霍大佬左看右看，天色已晚，周遭黑乎乎的連個黃包車和出租車都沒有！
霍大佬不由得心裡一悚，有些怕怕，然後又挺起胸膛道：“怕什麼？我霍鷹東可是大風大浪闖出來的！就算有蟊賊搶劫又如何？我頂你個肺！叫出我名號，保準嚇他們一跳！”
霍大佬自己給自己壯了壯膽，好歹他也是香港很多大社團的背後大水喉，要是哪個蟊賊不長眼開罪了他，那一準死定。
……
就這樣，霍大佬挺胸凸肚，揹着手沿着道路朝前面走去，嘴裡還對石志堅這個撲街罵罵咧咧：“講你幾句就跑了，一點都不知尊老愛幼！信不信，我讓我們家振庭以後不和你玩？！奸猾的臭小子！姓石的小衰仔！”
“真以爲把我放到這裡不管我，我就走不回去？做夢吧！我可是認識路的！呃，這裡是哪裡？佐敦道邊個方向？”
霍大佬在十字路口左右望了望，自從他發達以後出入都是搭乘私人座駕，再加上香港這幾年發展太快，尤其城市建設日新月異，道路建設更是一天一個樣，今天你出門，明天都摸不準路。
霍大佬揹着手琢磨半天，覺得還是逮住一個人問一問爲好！
此時臨近過年，路邊有很多人揹着包裹，或者一家大小依偎在一起，明顯無家可歸！
“該死的香港高房租，讓人怎麼活？”霍大佬忍不住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他聳了聳鼻子，嗅到了一絲香甜，“好熟悉的味道！”
霍大佬揹着手，循着香味朝前走去，很快就發現在路邊有個一個賣糖炒栗子的攤位。
夜色朦朧中，那個糖炒栗子的攤位白煙繚繞，冒着熱騰騰的氣息，讓這夜晚多了一份生機。
霍大佬吞了一下口水。
“咕咚！”
旁邊也有人吞了一下口水。
霍大佬看去，卻是個髒兮兮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
小女孩歲數不大，也就八九歲模樣，穿着破棉襖，光着小腳丫，吸溜着鼻涕，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那些香噴噴的糖炒栗子。
在女孩背後是一對貧窮夫妻，看起來像是靠打短工爲生。
此刻，他們蹲坐在街道邊，靠着矗立的垃圾桶，一看就知是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