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疏很想說,她不是矯情,不是虛僞,她只是不想讓他救。
轉瞬一想,以前她救過他很多次,這次換他救她,只是還他欠下的債。
甘力風抱起她,欲朝門口衝去,卻被東方邪拉住。“走窗戶。”
門口是起火地,地板被燒得滾燙,建築物也隨時會倒塌。
兩人護着她,衝向窗戶,西門疏窩在甘力風懷中,清楚看清東方邪臉上每個表情,如果沒有......西門疏猛的搖頭,沒有如果。
在快靠近窗戶時,樑柱倒塌,東方邪想推開甘力風,又想到他懷中的西門疏,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推開,甘力風肯定向前撲去,他懷中抱着人,誰先着地可想而知。
東方邪身影一閃,護着兩人,樑柱重重的砸在他後背,一聲悶痛聲從他薄脣飄逸而出,東方邪咬着牙,手肘一頂,將樑柱推開。
火星濺到西門疏手背上,頓時火辣辣的傳來。
“邪。”甘力風沒料到他會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西門疏很想安慰甘力風,別感動,這是他欠她的。
“走。”東方邪一手護着西門疏的頭,一手扣住甘力風的肩,兩人合力之下,縱身撞開窗戶。
外面撲在胡易懷中哭泣的溫絮聽到劇響,擡頭見東方邪,心中大喜衝上去,胡易很想提醒她,小心腹中孩子。
“邪哥哥,你嚇死我了。”溫絮撲進東方邪懷中,粉拳一拳一拳的擊打在東方邪胸前。
東方邪一愣,還是將她嬌小的身子環抱在懷中,目光卻落在西門疏身上。
他跟甘力風身上的衣衫被燒出幾個洞,頭髮凌亂,臉還被燻黑,十分狼狽,魅力卻不受損。
西門疏被他們保護的很好,除了臉被燻黑,手背燙出幾個水泡,其他地方完好無損。
甘力風將她放在地上,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除了雙腿,沒見任何傷,他這才安心,被燒傷的手不敢去碰她的雙腿。“有沒有碰到?”
西門疏搖頭,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腿。
西門疏目光環視四周,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直到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看到,西門疏微微一笑,他沒走,他一直都在。
她是否可以想成,即使哥不趕來,他也會衝進去救自己。
原來,沒被人遺棄的感覺如此美妙。
木夜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在確定她安全之後,才放心離開。
看着她被救出來,胡易反而覺得鬆口氣,好似心靈得到贖救。
溫絮餘光瞄見西門疏,幽怨的目光看向胡易,胡易撇開目光,裝作沒看到。
不甘與恨席捲而來,溫絮粉拳緊攥,銳利的指甲陷進手心裡,痛意傳來,她卻完全感覺不到。
她爲什麼沒被燒死?
西門疏何等聰明,一直暗中觀察溫絮,從她看向胡易的目光,就斷定了整事件。
這時,阿秀也醒來,揉了揉後頸,睜開惺忪的眼睛,映入視線內的情景,猛的一震。
“六小姐。”蹭的一下從石凳跳起來,第一反應是衝進火裡,卻被一個好心的太監拉住,指了指西門疏的方向,阿秀一見她,立刻撲上去,想抱又不敢抱。“六小姐。”
“我沒事。”西門疏給阿秀一個安心笑容,發自內心。
東方邪嫉妒死了,他們兄妹相擁他嫉妒,她對這丫鬟露出真心的笑容,他也嫉妒。
劫後餘生,西門疏對每個人都露出真心笑容,卻吝嗇給他,好歹他也奮不顧身衝進去救她。
其實,東方邪多心了,西門疏對溫絮就笑不起來。
“怎麼會這樣?”阿秀跪在西門疏旁邊,抓着頭髮,怎麼也想不到爲什麼會就成這樣。
“這句話該我問你。”甘力風陰鬱着狂狷的氣息,一張冷如閻羅般的剛硬麪容,深邃的眸中冰火跳躍。
“哥。”西門疏拉了拉他的衣袖。“不關阿秀的事。”
有人有心置她於死地,她自己都防不勝防,更別說阿秀。
“大少爺,對不起,奴婢......有人將奴婢打暈了,奴婢......”阿秀悔恨不已。“奴婢應該守在牀邊,奴婢不該......”
“說什麼胡話?”西門疏打斷阿秀的話,木夜將阿秀打暈未必是壞事,至少能讓人知道,有人想置自己於死地。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間。”胡易出聲,來到西門疏面前蹲下身體,準備檢查她的雙腿。
看着原本厚厚的紗布被拆掉只剩下一層,胡易目光一怔,那藥味熟悉又陌生,卻能肯定絕非他上的藥,有人幫她治過。
這人是誰?
胡易沒在她腿上動手腳,他只是用錯藥,自以爲那是對她有幫助的藥,實責不然。
胡易擡眸,驚訝的望着一臉平靜的西門疏,想問她那人是誰,西門疏卻先他一步開口,她沒出聲,只用口型問:“爲什麼不給我活路?”
胡易嚇得一愣,握住她腳腕的手猛的緊縮。
“嗯。”西門疏痛得嗯了一聲,隱忍的嗯聲,比誇張的慘叫更令人心疼。
連抱着溫絮的東方邪也感覺到,她隱忍的痛。
“胡易,你幹什麼?”甘力風憤憤的出聲,想揮開胡易握住她腳腕的手,卻怕讓她痛上加痛。
“抱歉。”察覺自己過於激動,胡易立刻鬆開,低下頭,作勢認真爲她檢查腿。
爲什麼不給我活路?西門疏那無聲的話,響徹在他腦海,她知道什麼?難道被她發現了?
不過能,他如此小心謹慎,她怎麼會察覺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門不朝燙被。西門疏冷笑,失火時她只是臆測,剛剛她只是試探,而胡易反應給了她證實。
溫絮是胡家的人,這點令她意外,在晉王府,她還以爲溫絮是孤女。
西門疏沒將紙戳破,沒有證據,有也不可能拿他怎樣。
“胡大夫,不勞你費心治我的雙腿,你還是給帝君診治,剛剛他被掉下來的樑柱砸傷後背。”西門疏頭靠在甘力風胸前,望着住了幾月的寢宮,看着那些忙碌撲滅的侍衛太監宮女,心裡一陣感觸。
“邪哥哥,你受傷了。”溫絮猛的一震,擡起頭,淚眼汪汪的望着東方邪。
胡易立刻轉移,爲東方邪察看,東方邪剛準備拒絕,就聽西門疏說道:“看來這玉溪宮是不能住了,哥,我想回將軍府小住。”
“好。”甘力風心中一喜,求之不得。
“不行。”東方邪出聲阻止,爲什麼他也弄不明白。
溫絮身子一僵,眸光變的陰戾,嬌顏上更是佈滿了陰霾。
甘力風蹙眉,西門疏卻一臉譏誚的看着他。“想要我離宮的人是你,現在我如你所願,暫時離宮,你反而阻止,真是好笑。”
東方邪啞然,臉色凝重,神情緊繃的如大理石般堅硬。
他也弄不懂自己,聽到她要離宮,想也未想就阻止。
溫絮丹鳳眼中噴射出一道火光射向西門疏。
一計上心頭,西門疏勾起嘴角,旋起一抹詭異的笑,目露深情,聲音如清泉般。“你在顧及什麼?臣妾只是回將軍府小住,又不是一去不回。”
東方邪挑眉,高深莫測眸光閃爍,嘴角揚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難以捉摸他心中所想。“甘美兒死在你手中,你確定要回將軍府小住?”
“帝君是在關心臣妾麼?”西門疏脣瓣的笑意愈濃,卻也愈加詭譎,明明是在跟東方邪說話,目光卻落在溫絮身上。
東方邪鬆開環在溫絮腰際的手,來到西門疏面前蹲下,伸出手,食指擡起西門疏的下巴,曖昧的問道:“你是朕的愛妃,朕不應該關心麼?”
“不許碰她。”甘力風惱怒,一把拍掉東方邪的手,憤憤的說道:“你最好給我個交代,跪針板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現在又火災,你別用意外來敷衍我。”
甘力風小心翼翼的抱起西門疏,後宮他多有不便,在將軍府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顧小妹,轉身離去之前,看了胡易一眼。“她的雙腿你無能爲力,我自會找有能力的人爲她治。”
東方邪不顧後背傳來燒傷的痛,衝上去欲阻止抱着西門疏離去的甘力風,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東方邪停住腳步,轉頭便見溫絮抱着肚子。
“邪哥哥,好痛。”
“絮兒。”兩聲焦急的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越過甘力風的肩,西門疏看着圍着溫絮轉的兩個男人,嘲諷一笑。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在這時候痛,還真會挑時間。
溫絮臉上的表情太假,明眼人一看便知裝的,可那兩個男人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紙包不住火,夜路走多了,總會撞上鬼。
回到將軍府,西門疏依舊住在進宮前住的院子,那是府中位於最偏僻的角落,甘力風本想讓她住進他的院子,卻被西門疏拒絕。
越是偏僻,對她來說越好。
木夜在院中與白鳳的談話,她沒聽到,從木夜回來時的表情,即便她沒問,她也知道,她的腿,白鳳能治。
皇宮戒備森嚴,卻沒將軍府安全,也方便白鳳。
第一天,沒多少人知道她回到府中,也沒人來打擾她。
大難不死,第一晚上都睡得特別沉,西門疏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陣刺骨的痛驚醒,這種痛不似鐵針扎進骨骼裡傳來火辣辣的痛,痛中帶着一陣清涼。
“你......”西門疏睜開眼睛,便見白鳳在對她的雙腿施針。
白鳳看都沒看她一眼,她給病人扎針時很專注,很認真,認真的女人永遠都是最美麗的。
白鳳用了整整兩個時辰才施完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見西門疏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她習慣被男人目不轉睛的盯着,被一個女子這樣盯着,白鳳背部傳來一陣涼意。“把你猥瑣的目光給本小姐移開。”
猥瑣?西門疏嘴角一抽,清咳一聲,特別淡定的說道:“你想太多了。”
“希望如此。”白鳳收起銀針,將一大把銀針丟進銅盆裡,銅盆原本清澈的水變成淡黃,睨了一眼西門疏。“很驚訝?”
西門疏看一眼窗外,說道:“我以爲你會入夜纔來。”
白鳳黛眉一挑,指着銅盆。“你不是驚訝這個?”
西門疏很誠實的搖頭,她這些日子看醫書可不是白看了。
突然,房門被推開,甘力風端着飯菜走進來,笑着說道:“白姑娘,辛苦了,餓了吧,這是我特意讓廚房爲你做的菜,楚南國名菜,肯定合你口味。”
“甘公子有心了。”白鳳在另一個盆子洗了洗手,朝甘力風展露一個嫵媚的笑容。
西門疏不得不承認,她笑起來時特別好看,嘴角兩邊有淺淺的梨渦,宛如花瓣掉進湖中,蕩起淺淺漣漪,瀲灩的眸光,明媚似水,燦若夏花。
“哥,她是?”西門疏更想問,你認識她?若這樣問,表示自己也認識她,在沒有弄清實情,西門疏不會犯低級的錯。
甘力風溫和一笑,端着粥碗,來到牀前。“她是楚南國白家的人,醫術精湛,最主要她能治好你的腿。”17cwh。
西門疏看着桌前吃得甚歡的白鳳,知道她的身份,問題是......
“聽聞,白家的人非楚南國人不醫治。”木夜認識她,哥也認識她,這讓西門疏着實不解。
“凡事也有破例。”甘力風用湯勺舀起粥。“來,餓了吧?”
西門疏張嘴,粥很香,她卻食不知味,直覺告訴她,白鳳絕非看在哥的面子上醫治她,而是木夜。
甘力風請動白家的人爲自己的妹妹治腿,這消息很快傳進宮裡。
傳言,甘蕊兒殺了甘美兒,帝君大怒之下,命人打斷甘蕊兒的雙腿,還被趕出皇宮,卻沒聽說有廢除她的妃位,這令人委實不解。
甘美兒的母親,甘將軍的寵妾,一聽西門疏被趕回將軍府,嚷嚷着要跑來找她拼命,爲她苦命的女兒報仇雪恨,卻被甘將軍阻止,還下令禁她的足。
在貴妃娘娘養傷期間,不許放她出房間半步。
她雖是寵妾,卻只是妾,頭上有正室壓着,好不容易盼着女兒入宮爲妃,好日子還沒享受,女兒就被小踐人殺了,正室的女兒還安然無事在宮中享福,這讓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西門疏的雙腿,在白鳳專心治療下,恢復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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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少了夏天那樣乾枯炎熱,金秋的陽光溫馨恬靜,秋風和煦輕柔,藍天白雲飄逸。
“該死的夏天終於滾蛋了,這裡的秋季也不怎麼樣?”白鳳伸了伸腰,活動筋骨,她在楚南國生活習慣了,怎麼受得了蒼穹國夏季的炎熱。
聞言,坐在樹下的西門疏只是淡然一笑,金秋是最美,它是接受酷暑熔鍊後的結晶。
有人,卻沒人搭理她,這讓白鳳心裡窩火,看着坐在樹下愜意看書的西門疏,走過去搶走她手中的書,翻了翻。
“又是醫書。”無趣的還給她,白鳳在她旁邊坐下,問道:“你想學醫嗎?”
“不想。”西門疏搖頭。
“不想你還看醫書?”白鳳納悶。
“打發時間。”西門疏說道。
白鳳默了。
“我喜歡爺。”白鳳突然說道。
西門疏拿着書的手一緊,斜睨了一眼白鳳,挑釁味兒很濃烈,淡淡的說道:“你們很配。”
白鳳錯愕的一愣,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你不喜歡他嗎?”
西門疏視線又回到書上,卻無心看上面的文字,清洌的目光變得黯淡。“他很優秀,值得任何一個女人去喜歡,但是,我絕非其中一個。”
她已經失去資格。
“因爲你是庶女,又是個不得寵的帝妃。”還聲名狼藉,這句話白鳳沒說出來。
西門疏擡起眸,戾氣從她清澈的雙眸中迸發出來。“庶女怎麼了?棄妃又怎麼了?庶女就不是人了?棄妃就不是人了,就只能任人作踐了?”
白鳳錯愕地一怔,剛剛那話很過分嗎?引起她那麼大的反應。
西門疏也意識到自己失控,想抱歉,卻覺得沒必要,索性抿脣不語,視線又回到書上,她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突然一下子失控?
她清楚不是因白鳳剛剛那句話,而是因她那句“我喜歡爺”。
白鳳抓了只螞蟻,趴在石桌上玩。“我喜歡爺,但是爺不喜歡我,你知道嗎?爺心裡有一個女人,一個死去的女人......”
西門疏拿着書的手微微的顫抖,一絲痛夾雜着她不知道的情緒纏繞在心中,她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深夜,月影婆娑,樹影搖曳。
一抹修長的身影寂寥的站在夜色裡,清風拂過,黑色的衣裳隨風舞動起,月色之下,他的身影在孤寂中顯得倍加滄桑,似乎要消融在沉寂的夜色裡。
“主子,皇上病危,讓你急速歸。”墨提醒。
木夜妖豔冷魅的臉緊緊繃着,冷酷又帶着迷茫。“墨,我不想前功盡棄。”
墨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太子,屬下求您回去,大皇子虎視眈眈的盯着皇位,皇上若是有個閃失,您又不在,大皇子勢必會逼宮。”
“墨,我用這個身份,蟄伏十年,隱忍十年,韜光養晦十年,眼看就要......”
“您是捨不得放棄這身份,還是捨不得放下她,端木夜。”墨火了,連名帶姓的叫他,提醒着他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前是西門疏,現在是甘蕊兒。“您不是燕臨國二皇子,而是楚南國太子。”
當年他們爲了潛入蒼穹國,殺了燕臨國送來蒼穹國的質子,他們取而代之。
木夜不語,仰首望着天空,天上那輪明月如此清耀,淡淡的光輝在他妖魅的臉上映出皎潔的痕跡。
腦海浮現出,寒冷的大雪,絢爛的寒梅雨,那年他十三歲,她七歲,她跌跌撞撞跌入他懷中,他和她美麗的邂逅,從此他萬劫不復。
“疏兒,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木夜喃喃自語,冷漠的眼裡倏然變得柔情萬分。
啊啊啊!墨要崩潰了。
看着平常冷若冰霜的一張臉化成一江春水,柔得讓人心顫,墨更有想一頭撞死的衝動。
索性他叫的是疏兒,而不是蕊兒,西門疏的遺體已經暗中運回楚南國,而甘蕊兒還在蒼穹國內。
墨真心覺得自家主子很悲,看上的女人都是有夫之婦,丈夫還是同一個人,東方邪,主子在情路上命定的情敵。
“墨,傳信回去,一個月後,無論成敗,一定回國。”一字一句的擲出來,鏗鏘有力,不容人反駁。
墨扶額,一個月後,他們快馬加鞭趕回楚南國,也要一個多月,這不等於還要二個多月,墨祈求皇上一定要再挺兩個多月。
翌日,秋風掃落葉雨紛紛。
西門疏被院子裡一陣歇斯底里的謾罵聲吵醒,不用想便知,甘美兒的母親躲開衆人的視線跑來找她尋仇了,應該是剛跑到院子裡就被人發現,這樣的情景在這一月內經常發生。
仇恨的力量是無窮無盡,母親也是偉大的。
她沒命做母親,卻孕育過孩子,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理解歸理解,現實歸現實。
西門疏揉搓着眉心,微微一嘆,坐了起來。
“六小姐,外面下起了雨,秋季不比夏季,着涼落下病根就麻煩了。”一直在屋內的阿秀見她醒來,急忙拿了大氅爲她披上。
西門疏臉色略微憔悴,眉頭輕輕的皺起,又慢慢的舒展開。
她不喜歡雨天,會讓她想起一些事,心情會像天氣一下陰沉。
還好秋季不似夏季,雷電滾滾,狂風暴雨,不然她又會失控。
“白鳳呢?”西門疏環視房間,沒見到白鳳的身影。
“不知道。”阿秀搖頭,忍不住說道:“白姑娘行蹤飄忽,來無影,去無蹤,誰知她給你換完藥後跑哪兒去了?”
西門疏也不在意阿秀誇張說詞,直起身推開窗,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萬物顯得模糊。
“六小姐,不是說你的身子不能着涼嗎?怎麼把窗戶推開了?”阿秀急忙伸手就欲光窗戶,卻被西門疏制止。
看着阿秀蹙眉,西門疏淡然說道:“無妨,我還沒弱到不能吹風。”
看着西門疏望着窗戶,悠遠的目光染上一抹悲涼,阿秀安慰說道:“六小姐,你別傷心,大少爺說白姑娘定能治好你的腿,還不留一點疤痕。”
西門疏斂起眸光,緩緩搖搖頭,道:“我沒質疑白姑娘的醫術。”
她信不過白家人,也信得過木夜。
回將軍府一月了,木夜一次沒來看過她,這讓西門疏心裡有些失落。
借玉溪宮着火事件,她回將軍府住,不僅方便白鳳治她的腿,也方便木夜來看她,豈知木夜一次都沒來過。
看着西門疏臉上的神情,平淡的如同往日,眸底也沒再流露一絲的傷感,彷彿她剛剛看到的只是錯覺。“既然六小姐醒了,奴婢去給你端藥。”
阿秀走後,西門疏視線又望向窗外,雨點小,卻綿綿不絕,樹葉在風雨中被打的有些凌亂,地上落葉滿地。
恍惚間,她看到一個撐着傘的身影立在樹下,西門疏眨了眨眼睛,身影依舊在,衣袂翻飛,從他打溼的靴子和衣衫,昭示着他已經立在那裡許久。
透過雨水,兩人視線相撞。
東方邪站在雨中氣定神閒,西門疏神態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
良久,西門疏淡然的闔起了窗,將那抹身影隔絕在了外面。
西門疏緩緩闔上清眸,她已經不想去幻想了,她對他的愛,在他殘酷無情的狠絕轉化爲無盡的恨。
傘放在門口,東方邪一襲黑色錦袍走了進來,漆黑如墨的長髮沾着雨水,水珠滴在他俊美絕倫的臉上劃出一道溼痕,狹長的眸子上挑至眉角,深邃靜靜的看着閉着眼睛的西門疏。
一襲月牙衣裙,一張恬美嬌豔的絕美顏容,兩排密長的睫羽微微輕闔了下,絕豔中透出一絲嬌美嫵媚的韻味。
他就這麼靜靜的看着她,不曾說話,神色複雜的流轉着。
西門疏知道他進來了,知道他在看自己,用淡漠掩去了內心對他的恨意。
“你還好嗎?”沉默良久,東方邪開口打破死寂。
“託帝君鴻福,死不了,腿也廢不了。”西門疏諷刺的說道。
得知她腿有治的消息,沒有誰比他更喜悅,無關力風,他真不希望她雙腿殘廢。
不理會她的諷刺,東方邪徑自走到窗戶下的軟榻上坐下,爲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輕泯一口,問道:“爲什麼看到朕就關了窗子?”
西門疏眉頭微挑,睜開眼睛,清眸中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淡淡道:“眼花了。”
意思是沒看到你。
東方邪倪了她一眼,一雙深邃的眼眸溢滿冷洌,卻不見怒意,視線從她臉上移到雙腿上,忍不住伸出手,卻被西門疏擋下,看着她眼中的防備,東方邪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
“我有陰影。”西門疏從容說道,如果不是她臉上認真的表情,東方邪還會以爲她是故意這麼說。
東方邪順勢握住她的小手,西門疏如觸電般猛的將手抽走,反應快得讓他都驚訝,她排斥他的碰觸,這讓他心生不悅,微挑的眉峰泛起冰霜,不滿的說道:“你是朕的妃子。”
“臣妾髒,怕髒了帝君的龍身。”門口的涼風吹進來,西門疏感覺到了涼意,攏了攏披風。
東方邪神情一僵,怒意在臉上淡淡散去,長臂一伸,將西門疏擁入懷中。
西門疏一愣,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抱自己,隨即開始掙扎。“放開我。”
“別動,朕不想傷你。”東方邪雙臂緊縮,識時務者爲俊傑,西門疏深知,他若是瘋狂起來,吃虧的只會是自己,她本沒武功,現在行動又不便,與他硬碰硬,自己討不了好果子吃。
停止掙扎,身子卻僵硬如石,她本就清瘦,抱在懷裡沒多少肉,東方邪甚至錯覺自己抱得不是溫香軟玉,而是一根竹竿。“你太瘦了,這一個月他們都沒照顧好你嗎?”
西門疏暗忖,他居然有臉問出這話,她在玉溪宮的生活,不如太監宮女。
東方邪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下巴抵着她頭頂,嗅着她的髮香,低聲說道:“對不起!”
西門疏擡眸,望着這張刻進她骨髓的面容,曾經她愛入骨血,現在她恨入心扉。
愛與恨,一念之間,可是,必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之後,纔有那一念之間的轉變。
西門疏平靜的問道:“我幻聽了嗎?”
對不起,他居然對自己說對不起,這可能嗎?
冷酷無情,霸道狂狷的他,這三個字跟他絕緣。
“對不起。”低沉而冷冽的聲音,富有磁性的再次吐出這三個字。
“爲何說對不起?”西門疏聽似平靜的聲音裡,實則透着深入骨髓的憎恨。
“你明知道,何需還問。”東方邪口氣不好的沉聲道,眸中泛起陰寒的光芒。
從他的聲音裡,西門疏不難聽出他的隱忍,是那種歇下傲氣的隱忍,壓抑着狂狷的隱忍。
倒不是說他說得心不甘,情不願,沒有人逼迫得了他,這三個字出於真心,驕傲如他,難免會覺得尊嚴受到挑釁。
對不起?西門疏在心裡冷笑,在他剷除相府,不給她腹中孩子的活路,對她趕盡殺絕,一句對不起,就能化解一切嗎?
西門疏心裡更清楚,他那三個字,不是對西門疏所說,而是對甘蕊兒。
太諷刺了!
斂起思緒,西門疏輕聲嘆了嘆,掙脫了東方邪的懷抱,清眸無波的看着他。
在東方邪以爲她會一直沉默下去時,西門疏說道:“我不明確你爲哪件?但是,無論你爲了哪件,我都接受你的道歉,因爲“對不起”即便換來了“沒關係”,發生過的事都不會改變,也挽回不了什麼。”
東方邪騰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西門疏,臉上寒氣漸濃,眸光冰冷懾人,薄脣緊抿,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連傘都未打。
西門疏虛軟無力的坐在軟榻上,思緒飛揚,卻琢磨不出頭緒,不是琢磨不出,而是不敢往那方面想,在沒被證實之前,所有的想法都是臆測。
見東方邪陰沉着臉走出院子,甘力風沒招呼他,邁步進院子,剛好碰到端藥來的阿秀,從她手中拿走藥碗。
“小妹,喝藥時間到了。”甘力風聲音溫和輕緩,準備喂她。
“我自己來。”西門疏搖了搖頭,拒絕他喂,她傷的是腿,又不是手。
甘力風也沒堅持,將藥碗遞給她,還沒忘叮囑她小心燙。
西門疏屏住呼吸,一口氣喝完,口中苦澀得緊,讓她眉心微顰。
甘力風趕緊拿來一顆蜜餞,給她含住,隨意的問道:“他剛剛來過了?”
“嗯。”西門疏點頭,東方邪能打着傘來,沒有他的允許,能輕易出現在她面前嗎?
“小妹,你是第一個拒絕他給臺階而不下之人。”甘力風說道,很茅盾,他不希望她回宮,卻不知爲何幫着邪說起話來。
西門疏不語,他給她臺階,她就該感恩戴德的下嗎?
她很糾結,想盡快回宮,又不想這麼快。
東方邪親自來將軍府請她,這對她往後在宮裡多多少少有點幫助。
她等得不就是他對自己放下戒備嗎?
“白姑娘走了。”甘力風轉移話題,見西門疏錯愕,又說道:“她說你的腿已經不需要扎銀針和換藥了,只需按時服用藥,不出兩月,你的腿就恢復如初。”
西門疏低眸,看着自己的腿,現在就能下地,只是不能正常行走。
白鳳走了,木夜會不會......
西門疏猛的搖頭,自己到底在奢望什麼?木夜是質子,遲早有一天會回到自己的國家,而她......前路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哥,你是不是有事想對我說?”見他欲言又止,西門疏問道。
甘力風心底涌過了一道複雜,黑眸裡充斥着凝重的光芒,看着西門疏還是欲言又止,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哥。”西門疏催促,伸出手,柔軟的素手覆在甘力風手背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爲何事而躊躇。
東方邪跟胡易都是他的摯友,她的腿雖不是在東方邪強將她按壓在針板上,卻是在東方邪的逼迫下,不是直接,卻是間接。
她不知甘力風爲什麼請動白鳳,她心裡卻清楚,治她的腿,白鳳是授意木夜。
甘力風竟然與白鳳相識,在木夜的授意下,對她腿先前的治療,白鳳肯定會毫不隱瞞,然而,玉溪宮着火事件,輕而易舉就推斷出誰是縱火真兇。
西門疏臆想着,他是想要自己放過胡易嗎?
畢竟她的雙腿沒廢,她也沒生命危險。
人在面臨兩難的選擇時,往往會鑽牛角尖,掂量取捨,更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和平解決,儘量不見血。
甘力風深吸一口氣,反握住西門疏的柔荑,急切的問道:“小妹,你愛上東方邪了嗎?”
西門疏一愣,她幾乎做了最壞的打算,甘力風求她放過胡易,可沒想到他會問她......
一時之間,西門疏不知如何回答,要是否認,她執意進宮爲妃是爲何?難道真是爲了讓自己變強,變強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進宮。
還有,她變強是爲保護自己,還是報仇?
執着於一個理由,到最後自己都不信。
承認,很多事就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從而也能斷了甘力風對甘蕊兒的念想。
他們是兄妹,卻生不該有的情愫。
西門疏在沉思,甘力風卻將她當成默認。
甘力風難過而心痛,放開她的手,沮喪的問道:“爲什麼?”
西門疏不語,只是用平靜的目光看着他,那種平靜不是刻意裝出來,而是在經歷過滄桑之後練就出來的平靜。
甘力風狠狠的閉上眼睛,睜開之後一雙深邃清明無比,好似有着經歷劫難後的重生。“小妹,只有爬在峰巒頂,才能睥睨天下。”
睥睨?西門疏心驚。
彷彿在心裡做了什麼決定,甘力風扯出一道詭異的陰笑。
直到甘力風離開,西門疏的心還久久不能平靜,雖沒直白表達,但他話中之意也能聽個明白。
甘力風是想將她扶正,他要她當帝后。
看來,胡易這一把火,放在了他心中。
“六小姐。”阿秀進來打斷她的沉思。
西門疏斂起思緒,對阿秀說道:“收拾下東西,我們回宮。”
“是。”阿秀沒多問,轉身去收拾東西,帝君親自來接將軍府六小姐回宮,他們敢拿喬嗎?
秋風一掃,落葉漫天飛舞。
“恭送帝君。”
將軍府大門口,東方邪將西門疏抱到鳳輦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透過垂簾,西門疏看着站在門口的甘力風,俊美如斯的臉上神情平靜,眼眸裡卻有着濃郁的化不開的憂傷。
順着西門疏的目光看去,東方邪神色複雜的閃了閃,卻抿脣不語。
拐角處木夜負手而立,看着鳳輦漸漸遠去,鳳眸裡染上凝重的深沉。
白鳳妖媚一笑,小手輕輕的搭在木夜肩上,玉指挑起垂在他肩上的一縷髮絲,緩緩的遊離,嫵媚的身子繞道木夜肩後,伏在他耳邊,輕聲低問:“爺,你不是喜歡強勢冷豔的女子嗎?什麼時候改喜歡柔弱清雅的女子了?”
“柔弱?她可不柔弱。”木夜挑開她的玉手,轉身邁步離去。
白鳳咬着銀牙,妖媚的眸中閃過一絲憂慮。
死了一個西門疏,現在又出現一個甘蕊兒,輸給西門疏,她心服口服,而甘蕊兒......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鳳輦停在宮門內,東方邪抱着西門疏走路回玉溪宮,其間羨慕嫉妒死一羣人,後宮趨勢,誰得寵誰就是女王。
衆人議論紛紛,都說貴妃因禍得福,她便是下個寵妃。
重建後的玉溪宮,無論是裝璜,擺設還是院子裡一草一木,均可與西宮並齊。
有瞬間錯覺,西門疏還以爲這是西宮。
“參見貴妃娘娘。”十幾個宮女太監齊齊跪在地上恭迎西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