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宮裡這幾天錦衣衛還在盤查,但已經離開了衆妃嬪所在的宮殿,陳素華覺得安全了,心裡又暗暗得意,那日她極爲小心,以其他貴人爲掩護,不知不覺就放置下樹根,當真是做得妙極!
旁人到現在還一無察覺呢。
現在該又是她出手的時候了,不然光指望方嫣,能成什麼事?
馮憐容想讓趙承衍當上太子,捏造謠言,這條罪怎麼也該被定下才行。
她這日領着兩個宮人出來,尋到時機,把她們遣走,自個兒蹲下來,撿起地上殘缺的瓦片就挖起了洞,不一會兒她面露喜色,用手一拽,取出一樣東西。
那也是個龍形樹根,樣子也算不錯,只是比起那一個,還是差一些,不能叫人一眼就看出來。
其實這種樹根並不難做,陳素華的外祖父很喜歡木雕,她年幼時,常住那兒,這些事情見多了,這樹根大多都是盤根錯節的,模樣千奇百怪,只要找到合適的,稍加修整就能做出這等樣子,於她來說,實在不是難事兒。
不過也還是花了好些功夫,一來四處尋找樹根並不容易,得避開人,二來,弄成型也是一樣,故而這東西足足要了她幾個月的時間,才做出叫她滿意的。
幸好作廢的這個,她還留着。
她用寬大的袖子遮起來,原本就是給小孩兒撿的,自然不大。
兩宮人陸續回來,一個取了水,一個叫了黃門,剛纔陳素華說是突然不舒服,可他們來了,她又挺好,兩宮人少不得犯嘀咕,說起來,她們這主子最近是有些奇怪,神神叨叨的,常來園子,回去又愛叫她們避開,只她們是奴婢,也只能聽從罷了。
陳素華得了想要的,就此返回,卻不知她做這一切早就叫暗藏的錦衣衛瞧見。
當時就有人去稟告了趙佑棠。
趙佑棠聽說罪魁禍首果真是陳素華,臉上立時露了殺機出來,差點就令錦衣衛抓了砍了,可他稍後還是冷靜了一下,命錦衣衛繼續盯着,他想看看陳素華到底是主犯,還是從犯,方嫣可曾參與。
因前段時間,陳素華與方嫣走動最是多了!
嚴正在外頭聽見,跟唐季亮交換了一下眼神。
唐季亮小聲道:“這回皇后娘娘算是完了,黃益三得高興壞了罷。”
嚴正道:“少說幾句你,總歸關不了咱們的事。”
唐季亮噤聲,過得會兒又笑着輕聲道:“嚴大哥,聽說昨兒那香雲又來見你了?說起來,她年輕貌美,便是個宮人,也不比那些貴人差,原本還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家道中落才入宮做了宮人,如今瞧上您,您何不就收了?”
宮中黃門與宮人向來有對食之說,便是自己結的夫妻,可嚴正聽到,卻是大怒,白皙的臉皮通紅,斥道:“你再胡說,別怪我揍你!那香雲與我一點關係都無,是她自個兒貼上來的,我可沒有想過理會她!”
那香雲是景仁宮的小宮人,現嚴正年紀輕輕就做了提督,雖是黃門,因五官生得清秀端正,頗受宮人追捧,故而香雲這種事,他其實遇到不少了。
唐季亮忙道:“不說便不說,只若是我,定然就要了她。”
嚴正瞪着他:“莫說我不提醒你,皇上對咱們黃門什麼態度,你難道不知?別升個官就不知道幾斤幾兩了,這些事情,先帝不管,可皇上知道,未必喜歡,你不信,你去收個試試!”
唐季亮嘴角一抽,不敢說了。
可他們這些黃門原本也是個男兒,大了之後,四處總見宮人,難免會有些心思,故而這種事在宮裡是屢見不鮮的,便是有些皇帝嚴令禁止,到得後來,還是不了了之。
唐季亮心想,嚴正現在這等高位,怎不試試,若是成了,他們幾個也能嚐嚐鮮呢,但偏偏他卻是個木疙瘩,什麼都以皇上的心意爲準。
他暗歎一聲。
一會兒功夫就見錦衣衛出來,急匆匆的走了。
陳素華拿了龍形樹根回去,第二日去了趟坤寧宮,今日傍晚,就出來放風箏了,偏偏還在離延祺宮很近的地方放,這方向也頗有意思,她那風箏線一斷,不偏不巧的就落在延祺宮裡。
兩孩子正在院子裡呢,就見一隻彩色大蝴蝶翩翩然落下來,一時都好奇的圍上去看。
趙承謨道:“母妃,有風箏呢。”
馮憐容過去一看,可不是,當下也是奇怪。
趙徽妍是不知道什麼,蹲下來,歪頭看着風箏,伸手摸摸。
大李忙就出去看個究竟,結果就碰到陳素華,她急慌慌道:“不知怎麼就掉到院子裡了,我這就去取,再向娘娘問一聲罪。”
這倒是無可厚非。
大李領她進去。
馮憐容自是大度的,只道:“也無甚,你拿走便是。”
倒是鍾嬤嬤看不過去,嘲諷道:“放個風箏能放到這兒來?以後離遠點兒。”
陳素華不以爲意,笑了笑道:“嬤嬤說的是,只是放風箏需要的地方大,故而妾身才來這附近,只覺這兒真是風水寶地,也只有娘娘這等有福氣的人能住。妾身下回一定注意了,再不來這兒打攪娘娘。”
鍾嬤嬤哼了一聲,少不得想到那秦貴人,那秦貴人就是跑這兒彈琴,但結果怎麼着,被皇上弄去乾西了。
這些人,就該有自知之明,若真有本事,何必貼着這兒?非得借馮憐容,才能得個前程不成?
真正厲害的,可用不着這種手段。
陳素華還是笑眯眯的,彎腰撿風箏,結果身子卻是一搖,整個人摔在地上。
衆人被這突發狀況嚇一跳,唯有鍾嬤嬤以爲陳素華是在演戲,伸手就在她人中上按,這人中按下去是極其疼痛的,尋常是假的,定然會醒,饒是陳素華再怎麼忍,也忍不住,啊的一聲叫起來,痛的要死要活。
鍾嬤嬤暗自高興,賤蹄子露出馬腳了罷?
可哪裡知道,片刻之間,陳素華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在她胸前衣襟灑上了點點鮮紅。
鍾嬤嬤長大了嘴,難道還真是突然發病?
馮憐容見狀,忙叫人擡着去了裡頭,一邊請太醫來。
陳素華橫臥在榻上,死死閉着眼睛,鍾嬤嬤卻仍是不放過她,圍在旁邊盯着她看,太醫過來,正待要請脈時,就聽外頭黃門道:“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馮憐容一驚。
這是怎麼回事?
方嫣進來,皺眉道:“原來陳貴人當真暈倒在你這兒啊。”
馮憐容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方嫣道:“她時常來本宮這兒請安,要說真是一片赤誠,宮裡難得有她這樣的人了,故而本宮聽說這事兒,纔來看看,現太醫來了,你們都避開,請太醫好好相看。”
馮憐容這會兒自然覺得怪異,不是說陳素華是個貴人,方嫣就不能來看,只是這二人前後來延祺宮,叫她覺得有些不安。
可這不安要她說清楚,也說不清楚。
這只是一種直覺。
方嫣看她不動,挑眉道:“陳貴人病了,你們圍着,只會叫她更不舒服,都且退下罷。”
她自己先走了出去。
馮憐容走得慢,剛到外頭,就聽一陣此起彼伏的聲音,情況好像有些雜亂,她疑惑間,方嫣身邊的黃門已經竄了進來,急切的說道:“皇上來了。”
方嫣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
趙佑棠當真是護着她啊!
不過聽說她來,這便生怕自己委屈了馮憐容了,但也好,今日就叫他看看馮憐容的真面目。
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趙佑棠大踏步進來,看也不看衆人,直走到裡間,方嫣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她與馮憐容連忙跟上去。
此刻,陳素華還躺在羅漢榻上呢,剛纔她就隱隱約約聽見外頭出了事兒,可自己剛纔咬破舌頭一口血噴出來,便是爲了裝病,現太醫就在身邊,她又如何好動。
故而仍就保持這個姿勢。
趙佑棠立在不遠處,看到陳素華的樣子,冷笑一聲道:“把她拖下來!”
兩個黃門上去,一人抓住陳素華一個胳膊,猛地就把她拉下來,陳素華嚇得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方嫣驚道:“皇上,您這是爲何?陳貴人她病了……”
趙佑棠側頭冷冷道:“是真病,還是假病,你心裡清楚!”
方嫣心頭一跳,背上冷不丁就出了汗。
昨日陳素華過來坤寧宮,與她說起馮憐容的事情,稱馮憐容那兒有切實的證據,只要她今日入得馮憐容的內殿,就能把證據找出來,方嫣自然也懷疑,陳素華便拿了一封告密信出來,這信當然是她自己寫的。
只方嫣沒看出來,信裡那人說是馮憐容的宮人,因受不得馮憐容表面一套,內裡一套,又被苛待過,故而想揭發馮憐容,稱延祺宮裡還有一方龍形樹根,馮憐容還沒來得及毀掉,只要方嫣去一搜,自然能找到證據。
便是這樣,二人定了計策下來。
因方嫣原本沒理由過去。
誰想到趙佑棠卻來了。
方嫣被他看穿,自然心裡發憷,可馮憐容的罪行她還沒有揭出來呢,她咬牙道:“妾身今日來……”
話未說完,又被趙佑棠打斷。
“是來找東西罷?”
方嫣整個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趙佑棠,訥訥道:“皇上如何知。”
趙佑棠手一揮,那兩個黃門當衆抓住陳素華,用力一扯她腰帶,只見上衣散開來,她腰間赫然就彆着一樣東西,那東西顏色是褐色的,好些分岔樹枝,張牙舞爪。
方嫣定情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這不是龍形樹根是什麼!
可,這怎麼會在陳素華的身上?
難道被她找到了?
但又一想,陳素華才被擡進來,她還沒給她爭取時間,哪能這麼快就找到樹根呢,別說還有太醫在旁邊。
方嫣臉色鐵青,兩邊臉頰又覺得滾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兩巴掌。
趙佑棠道:“陳素華你可知罪?”
陳素華趴在地上,早就嚇得面無人色,渾身抖得好似風中的落葉了,她絕沒有想到,自己設下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被人當場抓個現行,可要承認了,也是死路一條。
陳素華叫道:“妾身無罪,這東西乃是馮貴妃的,妾身過來放風箏,結果風箏落進來,妾身又病了,被擡進去,迷迷糊糊就看到這東西,伸手抓了,沒想到是這個,這是馮貴妃藏起來的,皇上!”
她語無倫次。
方嫣眼睛裡頭都在冒火,她衝上去,猛地就抽了陳素華一個耳光:“滿口胡言亂語,虧得本宮信你,得知你生病就過來相看,誰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陳素華被打得嘴角流血,張口道:“娘娘,請娘娘救救妾身。”
方嫣此刻恨不得殺了她,哪裡會救她。
趙佑棠看在眼裡,嘴角噙着冷意,淡淡道:“皇后不是與陳貴人很好?前日裡,二人還相談甚歡。”
方嫣打落牙齒和血吞:“妾身不知她的真面目。”
趙佑棠冷笑一聲,看向陳素華:“你老實交代,今日是怎麼回事,朕或許可容你留個全屍。”
方嫣一聽這句話,頭皮發麻,腿一軟,差點就要跪在地上。
可她還是強撐住了。
隻眼睛直勾勾盯着陳素華,若陳素華說出一句對她不利的話,今日,趙佑棠恐怕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沒想到,她竟有今日,自己的命運會懸在一個貴人之手,還是一個如此欺騙過自己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