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棠一應備好,明日便要出征。
臨行時,又去了皇太后的景仁宮一趟。
馮憐容這邊難免着急,跟鍾嬤嬤道:“我是不是去看看?”
鍾嬤嬤道:“早該去了,娘娘,您可是貴妃,不是那等貴人,想見一見皇上有何不可?不用說,還是這種大事兒。”
馮憐容一聽,收拾下,拿上件月白色蟲草鏤空紋的紗衣就往外走,結果剛出殿門就遇到趙佑棠。
他穿着出行的武弁服,一身赤紅,腰懸長劍,英氣勃勃。
“去哪兒?”他見馮憐容出來,下意識就問。
馮憐容道:“想去見皇上呢。”她從未看到過他如此打扮,一時有些發怔,拿眼睛直愣愣的瞧着他。
趙佑棠由不得笑道:“朕就那麼好看?”
“好看!”馮憐容笑起來,很自然的走過來,把身子貼在他懷裡,“皇上要去華津了?是來同妾身告別的?”
“嗯。”他輕撫她的頭髮,“朕不在宮裡,你萬事小心些,兩個孩子都養好了。”
“妾身知道。”她手緊了緊,抱住他的腰,拿腦袋蹭了兩下,輕聲說道,“其實本來也不用去。”
還沒等趙佑棠說話,她又道:“但現在不去都不行了。”
趙佑棠笑起來,擡起她下頜:“你怕朕回不來?”
“倒也不是,就是看不到皇上,會不習慣。”馮憐容深呼吸了一口氣,“皇上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他看着她,見她雖然笑着,眼睛裡卻是漸漸起了水霧,知道她要哭了。
他嘆口氣,又把她的腦袋埋回去,柔聲道:“也不會太久的。”
馮憐容在他懷裡抽噎起來。
過得片刻,她在袖中裡掏一掏,摸出樣東西道:“送給皇上的。”
趙佑棠接過來一看,卻是張信箋,上頭字跡娟秀,寫着一行詩:聞君明日要離別,猶記發間梅花香。寒風夜冷難入夢,一縷相思幾時絕。
這是她曾經承諾過要給他寫的詩。
趙佑棠拿着看了又看,起先還有點兒想笑,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易,畢竟她是第一次寫呢。
馮憐容不太好意思的道:“原本還想多花些時間琢磨,可皇上突然親征,妾身就想早點送給皇上。”
“挺好的。”趙佑棠道,尤其是第二句,令他想起那日給她親手插上的臘梅花,“朕會隨身帶着。”他小心疊好,塞進袖子。
馮憐容知道他要走了。
她擡起頭來,凝視他的臉,好像要再看一看,認真的記着。
趙佑棠卻低下頭,吻在她的脣上。
他的手也越摟越緊,把她用力箍在自己胸口。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
鍾嬤嬤跟俞氏帶着兩個孩兒,這時纔上來。
趙佑棠又看看孩子,轉身走了。
馮憐容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覺得心頭好空。
趙佑棠走到乾清宮前,對嚴正道:“你留下來,夏伯玉那裡,朕已經吩咐過了,若有什麼事,及時告知皇太后。”
嚴正忙點頭。
“貴妃那兒,若是朕一個月還不曾回,你寫信告知朕。”他頓一頓,“或者請貴妃自個兒寫。”
嚴正心想,那必須得請馮貴妃寫。
他又點頭。
趙佑棠想一想,沒有遺漏的,這才重新前往城門。
他離開京城,去了華津,整個宮裡都好像冷清下來。
頭幾日,馮憐容都蔫吧蔫吧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鍾嬤嬤起先還當她生病了,請了金大夫來看。
金大夫這會兒得叫太醫了。
金太醫私下道:“病確實有,不過是心病。”
鍾嬤嬤明白了,這是思念皇上呢。
可皇上遠在華津,不知何時能回來,這次又不像去山東,打仗可不一定的,幾個月,半年都有可能。
鍾嬤嬤每日又開始默唸各路菩薩,希望皇上能早日回來。
不過時間久了,馮憐容又好一些。
這日一大早她抱着趙承衍去給方嫣請安。
方嫣身爲皇后,威儀不能少,故而每到請安之日,屋裡滿當當的人,除了馮憐容,孫秀,便是那三十位貴人,但貴人是不能坐的,全都站在後方。
等到方嫣出來,衆人齊聲問安。
方嫣坐下,往下掃一眼,當先就看到馮憐容。
這幾日,馮憐容瘦了點兒,看起來我見猶憐,方嫣早前也聽說她的情況,當下說道:“馮貴妃,你可要保重身體,瞧着都瘦了。”
“謝謝娘娘關心。”馮憐容笑笑,“早前沒什麼胃口,現在好了。”
方嫣唔一聲:“承衍現在會否寫字?”
“還沒有呢。”馮憐容道,“妾身覺得他有點兒小,現在筆也拿不穩的。”
方嫣點點頭:“那是要晚上一年。”
她例行問完,便叫她們散了。
馮憐容牽着趙承衍與孫秀一起出去。
“下午我找你下棋玩?”孫秀笑。
“好啊,正是閒着呢。”她道。
旁邊幾個貴人聽了不由有些吃驚,畢竟孫秀不過是個婕妤,可是與馮憐容說話時卻是並不怎麼注重規矩。
可見這馮貴妃挺好相處的。
傳言中也是。
有兩個膽子大的,這就過來搭話,一個誇讚馮憐容長得美,一個又誇大皇子乖巧,反正是專門撿好聽的說。
馮憐容只笑,並不怎麼開口。
那兩個貴人倒有些尷尬,又退了回去。
孫秀這才嘲笑道:“搶着來巴結你呢,不過這種事兒以後定是很多,姐姐也不用理會她們,瞧着就是不安好心的。”
馮憐容也不喜歡這等人。
她雖然脾氣好,可還不至於說誰說句好的,她就同那人好上了。
孫秀又去抱趙承衍,逗着他玩。
正當這會兒,後面卻傳來一聲慘叫。
這聲音極其響,馮憐容回頭看去,只見蘇琴整個人趴在地上,周圍幾個貴人都紛紛往後退去。
剛纔那叫聲正是蘇琴發出來的。
她兩個宮人都嚇得哭了,叫道:“到底是誰推了咱們貴人?”一邊又扶蘇琴起來,撩開她裙子看。
幾個貴人說什麼話的都有,反正沒人承認是自己推的。
孫秀皺眉,派宮人去看看。
宮人回來道:“蘇貴人的腿撞在石頭上,都腫了,人也疼得要暈了。”
孫秀道:“那便請太醫看罷。”
宮人道:“貴人哪兒能請太醫看,不過是太醫院的小大夫了。”
孫秀嘆了口氣。
馮憐容仍在看蘇琴,目光中頗爲複雜。
裡頭有個貴人忽然就衝了上來,滿臉驚慌的道:“貴妃娘娘,請您救救蘇貴人罷!”
“你是何人?”鍾嬤嬤當先就問。
貴人道:“妾身叫陳素華,乃蘇貴人的好友。”
鍾嬤嬤皺了皺眉。
陳素華見馮憐容沒什麼反應,當時就跪下來道:“貴妃娘娘,蘇貴人的傷很嚴重,若是不救的話,指不定就瘸了呢。可咱們貴人,哪裡有什麼好太醫來看呢,貴妃娘娘,還請您幫一下忙,請太醫給蘇貴人看一看罷!”
她到底也是皇帝的妃嬪,如今跪下來求她,馮憐容如何好拒絕,再說蘇琴……
當年的蘇琴如此得寵,何曾落到如此地步?
她走在宮裡,衆人都不得仰望她,羨慕她,只有方嫣才能與之一爭,誰想到,如今這些貴人都能這麼欺負她。
馮憐容一時頗爲感慨,對鍾嬤嬤道:“嬤嬤,你去同金太醫說一聲。”
鍾嬤嬤道:“這不合規矩呢,畢竟貴人哪裡用得上太醫,不過是摔傷腿,又不是真的重病!再說,也得同皇后娘娘知會一聲罷?”
陳素華一聽,連忙又求道:“妾身再去求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還請您救救蘇貴人,她的腿不能廢了啊!”
馮憐容心想,這陳貴人倒與蘇貴人感情那麼好,宮中都是少見的,她當真硬不起心腸,吩咐珠蘭:“你去請金太醫,嬤嬤使人再去皇后娘娘那裡一趟。”
鍾嬤嬤嘆一聲,回頭看看蘇琴,又看看陳素華,覺得也確實可憐,當下便去了。
陳素華連忙道謝,站起來去看蘇琴。
蘇琴疼得眼淚直流,輕聲□□。
兩個宮人扶着她,慢慢挪動,花了不少功夫纔回到住處。
“也不知道是哪個黑心的人推了你!”陳素華罵道,“定然是嫉妒你長得好,不過你也別怕腿會壞,我給你求了貴妃娘娘,一會兒會有太醫來給你看的。”
蘇琴平日裡雖然與陳素華常在一起,但要說感情也不怎麼樣,但今日她看到陳素華跪在馮憐容面前,爲她求一個太醫,她當真是被感動了。
“多謝你,今日之恩,我必不會忘記。”蘇琴握住她的手。
陳素華笑道:“你總算知道我的心意了,只你以後要更小心些,這些人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害你呢。”又拍拍她的手,“等好了,也得去謝謝貴妃娘娘,我瞧着貴妃娘娘人挺不錯的。”
蘇琴嗯了一聲。
陳素華又給她蓋上被子。
很快,金太醫就來了。
卻說,鍾嬤嬤親自去方嫣那裡一趟,說了剛纔的事情,方嫣一聽,暗地裡好笑,這等事她還能不準?
“總是伺候皇上的人,馮貴妃果真是有善心。”她立時就准許了。
鍾嬤嬤心道,果然是巴不得,那蘇琴可是有力人選!
她嘀咕一句,離開了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