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決心要下海的周景林,很快就出門去了,對外的說辭是上親戚家幫忙幹活去了。留下一家子老弱婦孺,好在二端的二叔周景渝住得不遠,沒事可以互相照應,饒是如此,周景林出門做買賣的事兒爺爺奶奶也一點風都沒透給老二。
實在是這個事兒做不做得成兩說,風險實在大,就怕走漏了風聲,惹來不該來的麻煩。人老成精的爺爺奶奶果然是一肚子乾坤吶。
剩下的事兒就是等,等爸爸的消息,等媽媽的肚子裡的小弟弟一天天的長大。當然也可能是小妹妹,不過一家人似乎都認定是弟弟,索性也就這樣叫吧。
大概是因爲自家有個準備超生的媽媽,所以二端對於超生的事兒特別敏感,她放學後和小夥伴一起去河邊玩的時候還聽到村裡的嬸子們議論呢。
說的是梨樹屯一家姓範的,兩口子生了三個閨女還沒兒子,好容易懷上第四胎,偏趕上了計劃生育。計生幹部知道範家媳婦懷上了,就上門去做工作,範家兩口子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第二天就去衛生所做人流。可到了第二天,就有人發現範家兩口子跑了,留下三個丫頭和奶奶在家。四個人一問三不知,都說不知道這兩口子上哪兒了。
一個嬸子一邊搓洗衣服一邊說:“我看着兩口子是想躲出去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另一個大娘附和道:“不少想生的都這麼幹,躲到孃家或者遠方親戚家生去。”
一個年輕點的新媳婦怯怯地問:“那生完回來不還是要罰款嗎?”
之前說話的嬸子回答道:“反正人家都生出來了,罰款沒有,總不能把孩子掐死吧?”
大娘露出一個圖樣圖森破的表情,說道:“你沒見有交不上罰款的房子和地都給沒收了呀?政府是那麼好糊弄的?”
“哎呀,那這孩子生出來要還是個閨女,範家兩口子不得鬧心死?”新媳婦,不知道你也這麼邪惡呀?
大娘已經不想挽救這個天真的新媳婦了:“是閨女他倆肯定不帶回來了。”
看着新媳婦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娘心滿意足地微笑,自帶智慧光環呀。
二端在不遠處聽的津津有味,這不是現實版的超生游擊隊麼,據說這樣的家庭還不是少數呢。不過也聽說有孕婦被強制流產的,到時候媽媽肚子大了,是不是得想辦法也出去躲一躲呀?
那自家也成了超生游擊隊了?好在媽媽不用像宋丹丹在小品裡演的那麼遭罪,想吃水果沒有,用大蔥代替。想到這兒,二端又有點想笑,腦補了一番爸爸媽媽揹着小寶寶東躲西藏灰頭土臉的場景。不過趕快揮揮手打散腦子裡大逆不道的想法,哪有做女兒的幻想父母落魄的樣子的?對不起啊,爸爸媽媽。
周景林這邊拿到條子就上了火車,直奔鄰省鋼鐵廠,他想的是,鄰省可沒有本省的礦產資源,可偏偏也有個規模不小的鋼鐵廠,這是國家大力建設重工業的成果。那麼這個鋼鐵廠肯定是需要礦石的,自己手裡這幾噸礦石如果能對給這家鋼鐵廠,應該就能賺上一小筆中間費了。
周景林不是個笨人,他知道自己如果直接找上門,肯定要碰釘子的,也可能失去主動權。於是到了鄰省省城,他就在鋼鐵廠周圍轉悠,還特意穿得整齊得體,一看就不是窮老百姓。
終於在第三天,鋼鐵廠旁邊的小飯店裡面,周景林結識了一個鋼鐵廠的車間主任。那時候車間主任的權利可是不小,周景林一聽人家的車間主任心裡一陣激動,不過面上倒是不顯。
倆人喝了一頓酒,簡直覺得對方和自己太投脾氣了,當然,這是周景林有意爲之的結果。要說,男人之間的事情是沒有什麼不能用一頓酒解決的,如果不能,那就兩頓。
對車間主任周景林只說自己是陪父母來走親戚的,自己在親戚家待不住,就出來轉轉。當說到職業的時候,周景林就給自己瞎掰了一個牛逼閃閃的,說自己是礦上的小領導。兩人攀談間,周景林不經意地透露出自己手上有權利可以拿到批條,對方的眼睛立馬亮了,結果那頓酒人家還死活要請客呢,周景林當然不能幹了,這種小便宜不能貪。
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周景林連續兩天沒去鋼鐵廠附近轉悠。直到第三天,他溜溜達達滴又去了那家小飯店,剛點完菜沒一會兒,車間主任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了。
周景林自然的熱情招呼,一起喝點,於是推杯換盞,這般那般。
喝得差不多了,車間主任開始拋出橄欖枝。
“小周,上次咱倆喝酒,你說你能整到礦石的批條?”雖然極力掩飾,可週景林還是聽出了對方的迫切。
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周景林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是啊,現在想買礦石都得靠條子。”
“那你能整到多少?”這是已經迫不及待了麼?
“我整這些也沒有用啊。”好麼,還學會欲擒故縱了。
車間主任都快急死了,這人怎麼都不上道呢?“我有用啊。周老弟,你看,咱哥倆這麼投緣,你幫幫哥哥的忙咋樣?”
周景林差點一拍大腿,還好剋制住了。“二十噸是沒多大問題。不過我們礦上要先付款,後拉貨的。”
“只要有條子,礦場確認能給提貨,先付沒問題啊。”要說這個時候的人還是很實誠的,都是國營的廠子,信譽度還是非常好的。
周景林端起酒杯和車間主任碰了一下,說道:“你要是說準了,我就給你聯繫聯繫,你等我信兒吧。”
車間主任乾掉一杯酒,拍拍周景林的肩膀。“老弟,你這個朋友哥哥交定了,爽快!只要這事兒辦成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這個就外道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看看這話說的,忒漂亮了,不給好處你都不好意思。
“行,弟弟,咱不說了,喝酒,哥哥等你的好消息啊。”車間主任覺得自己弄到這批礦石一定能在領導班子的選拔任用上給自己爭取主動,畢竟抓生產纔是鋼鐵廠的重中之重。
大魚咬鉤了,但是周景林心裡並不急迫,又磨蹭了將近四五天,才慢慢悠悠地來到鋼鐵廠門口處,找車間主任老劉。
門衛老頭兒一個電話,老劉就火急火燎地出來了,看到周景林跟看見親人似的。
周景林滿意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老弟啊,你可來了,哥哥等你等的好苦哇。”這位老劉還挺能煽情。
“哪兒聊去?”周景林不認爲老劉帶他到廠裡談,畢竟人多嘴雜,老劉是想給自己撈一個功勞吧?
“走走,小飯店,哥哥請客。”老劉自然想希望能獨攬這件好事兒了,忙不迭地拉着周景林去了老地方。
還沒坐穩當呢,老劉就急吼吼地問:“怎麼樣?老弟,事兒辦成了麼?”
周景林也不說話,喝了口水,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條子,遞給老劉。
老劉接過去一看,立刻喜上眉梢。用手指彈了彈手上的條子,老劉興奮地都有點控制不住嗓門了。“哎呀,老弟,你可太能啦,大大的能人啊。”
條子是三十噸礦石,還有礦場的大印章,妥妥兒的。
把條子從老劉手裡抽回來,周景林也不說話,就看着老劉。
老劉一拍腦袋瓜,哈哈大笑。明白明白。
“老弟,咱這就上廠裡把事兒辦了吧?”老劉覺得這事板上釘釘了,一定要先落實了才安心。
“走吧,我也是請了假來的。”周景林還傲嬌着呢,演戲上癮吶?
後面的事兒就順利多了,給礦場打電話落實了條子的真實性,並且得到即日就發車把礦石運輸過來的承諾,鋼鐵廠立馬把款子結清了。這樣,周景林的拎包裡面揣了兩千塊錢,這是他手裡的第一筆現金。
礦石的事兒搞定,周景林又給老劉出主意倒騰鋼材,老劉自然知道有利可圖,於是乎順水推舟的,十噸鋼材的條子到手。
加上之前找二端舅姥爺弄的那十噸,周景林手裡就有二十噸鋼材的條子了。周景林準備先把這二十噸鋼材出手,再弄到一筆活錢,就收購一批糧食南下。出來這些天,他看的多聽得多,心思也越來越活絡,原來從沒想過的事情,現在都都膽量去嘗試了。
接下來簡直就是一部倒爺的教科書了,二十噸鋼材賣得兩萬兩千塊,加上礦石的兩千塊,就是兩萬四,其中差價獲利兩千五。不過周景林沒有見好就收,而是用這兩萬四千塊錢,收購了四萬斤花生,用汽車運輸到了華東地區,轉手賣了兩萬八,扣除運輸費一千多的運輸費,淨賺三千。
這個時候周景林已經有點剎不住車了,不過還好他有理智,把公家的兩萬一千五的貨款從郵局匯款給小姨代繳,自己則揣着五千多塊錢南下去了廣州。
等到楚睿雲的肚子都開始微微凸起了,周景林風塵僕僕地回了家,穿得破破爛爛,還揹着個破玻璃絲袋子。
一家人被他這扮相驚呆了,不是說賺錢了麼,怎麼這麼落魄?難不成是遭遇了什麼變故?被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