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想罵我,打我,還是笑話、踐踏?”
陰暗的寢殿裡,凌暖抱着雙腿,披頭散髮,坐在地毯上,身上只裹了一條被子,有氣無力地問道。
這纔不過幾天,空蕩蕩的宸佑宮猶如一座墳墓,到處都充滿了頹敗的氣息。
兩個侍衛守在葉疏煙身邊,閃亮的長戟無聲地閃爍着能奪人性命的寒芒。
這樣的見面,這樣的問話,倒是毫不意外。
“爲什麼,難道就爲了皇上?我從沒有霸着皇上,不讓他來,甚至還勸他來,爲什麼你會這樣的恨我,要置我於死地?”
這是淑妃畫像那件事之後,葉疏煙對凌暖唯一的疑問。
此刻她的心是冰冷的,就像這沒有了昔日繁華熱鬧的宮殿一樣,冰得發疼,空的發響。
凌暖擡起頭看着她,陰惻惻一笑,露出了幾天沒有刷過的牙齒,呼出一口白白的熱氣。
“我如今這樣慘,難道不是拜你所賜嗎?我真的恨你,恨我不如你漂亮,不如你聰明,不如你陰險,不如你毒辣,不如你懂得籠絡人心,不如你會勾引男人!當初我以爲你把我打扮得那樣素雅是爲了讓太后選中,如今想想,才明白你是何居心!”
葉疏煙看着凌暖,覺得自己早已不認識她了。
她對凌暖所有的好,都已經被偏執的念頭所抹煞和曲解。
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爲她幫凌暖中選……
她覺得可笑而諷刺,喃喃地道:“原來是我作繭自縛,我若是沒有幫你打扮,投太后所好,你根本就不會中選,也許還能像和慕妍、憐月一樣,情同姐妹。”
凌暖冷笑:“什麼姐妹!你不要扮清高了!當初你費盡心思、豔壓羣芳,卻落選,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繼續和我做姐妹,讓皇上看到你。
你要是真不願爲妃,皇上也不會勉強你,爲何你會和他一起策馬出宮,一起放煙花,一起守歲?這些事你不願意皇上又怎麼會逼你?
自從皇上和你在一起之後,對我便毫無耐心,一點點小錯就能讓他賭氣很久不見我,宸佑宮形同冷宮。
我戰戰兢兢想要復寵,你不但不幫我,還裝好人讓我爹孃進宮,害我成爲宮中的笑柄,連宮女都瞧不起我!葉疏煙,是你對不起我,是你害了我!”
葉疏煙只覺得頭猛然一暈,聽着這些黑白顛倒的指責,她只覺得快要氣得昏過去。
原來幫凌暖中選,她當做是“適得其反”的結果;
她成爲妃嬪之後,關心她、愛護她,也成了存心攀附和利用以得到皇帝青睞之手段;
她自己才學淺薄,一首不合時宜的古詩惹怒了皇帝,得不到聖寵,卻也都成了葉疏煙的罪過;
而葉疏煙怕她在宮裡想家,專程求唐厲風接了凌兆豐夫婦進宮,竟也成了故意讓她難堪、令她成爲笑柄的惡毒計謀。
爲什麼人會是這樣,喜歡的時候什麼都好,不喜歡的時候什麼都錯。
一旦走進了極端,就像跌進了漩渦,在瘋狂中淪陷,在仇恨中盲目。
葉疏煙心裡莫名的難過,不是爲凌暖,也不是爲了自己,卻不知是爲了什麼。
捫心自問,她主動靠近唐厲風,準備盛寵入宮,在他說要獨寵一人、空置六宮的時候,她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這也許算是她對不起這段姐妹情誼的地方吧,畢竟,她真的想過要獨寵,和唐厲風傾心相愛,可那最初也只是爲了氣太后。
但是每每想起可憐兮兮的凌暖,葉疏煙再不捨、再吃醋,卻還是下定決心,讓唐厲風去了宸佑宮的。
就算凌暖不用腌臢的手段去復寵,只要等葉疏煙從慈航齋出來,也會勸說唐厲風對凌暖好。
因爲卓勝男她都可以接受,爲什麼不能接受凌暖呢?那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偏偏有一點,是她最不能原諒的。
那就是在唐厲風承諾了葉疏煙於慈航齋祈福期間,不會寵幸其他妃嬪,卻被凌暖打破了這個承諾,更用奸計打碎了葉疏煙和唐厲風之間的信任。
“是你對不起我,是你害了我……”
這聲音淒涼地迴盪在這個空曠的寢殿中,令葉疏煙忍不住想起自己被人刺瞎雙眼、慘死深宮的噩夢。
她強撐着自己的身子,不讓自己因爲眩暈而搖晃。
凌暖爲了那些所謂的理由而仇恨葉疏煙,葉疏煙又何嘗不是爲了一個承諾的打碎,而怪責凌暖?
是我對不起你,還是你對不起我,誰又說得清?
如今,誰是誰非,誰對誰錯,都已經過去了。
葉疏煙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去計較,和凌暖也再沒有什麼話可以說。
只是對於唐厲風要她處置凌暖的事,她心中總算有了決定。
她背過身準備離開,凌暖卻忽然狂笑起來:
“你終於演完了這最後的一場姐妹告別的戲,要走了嗎?我真的是瞎了眼,會把你當姐妹!還記得嗎?紀楚翹被押送回廬州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假惺惺的去告別,我早就該看透你的虛僞,也不至於落得如此慘景!”
紀楚翹。
葉疏煙聽見了這個名字,剛纔失去的力量卻忽然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挺直了脊樑,回過頭看着凌暖,微微一笑:“是,我是去向她告別了,而且我說,以後當她嫁作他人婦,兒孫滿堂的時候,會感謝我。”
凌暖聽了,更是冷笑不止。
對於秀女而言,是成爲天家的妃嬪好,還是嫁給庶民好?這個答案,任何人都會選擇前者。紀楚翹會感謝葉疏煙?那簡直是笑話!
葉疏煙繼續道:“所以,大年初一那一天,她和她的新婚夫君,也就是送咱們進京的冷督頭,一起來宮門外看望我。她找到了她的歸宿,甚至比你我活得都簡單幸福。”
凌暖臉上的冷笑忽然僵住,難以置信地看着葉疏煙,哪裡能想得到,紀楚翹會發生這樣大的改變,會和冷督頭成就良緣。
“不可能,她不光是險些害了我們,還差點害冷督頭掉腦袋!冷督頭怎麼會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