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家人,都是遇明君則強,遇常君則弱,遇昏君則亡,天下臣子,莫不如此,現在,你看看這京城,生機勃勃……”樂正霖的眼睛帶着亮光,道:“你們新一代的時機已經來了……”
樂弘道:“父親能做更多事……”
“父親老了,武開國,文治臣,以後的朝廷更是用人之際,你要幫幫你的師妹……”樂正霖道:“你沒見着她,若見着了她,就知道她是難得一遇的明君……”
樂弘道:“父親既說是便是了,此次我下場便是,一路行來只覺路上的際遇十分奇怪,還未來得及看看這京城呢,待我見了,下見定論不遲。 ”
“爲父相信你的判斷!”樂正霖道:“伯樂何惜,赤兔常有,明君可遇不可求。”
樂弘領命退下了。
樂正霖微微鬆了一口氣,待到晚間便去了相府,沈君瑜見到他來,便忙道:“外面天寒地凍,車馬不易行,先生萬不要跌着了纔是,有什麼話來傳與我知曉便可……”
“無礙,在府上也閒着,不若來與相爺說說話。”樂正霖道。
“先生真的不進內閣嗎?!”沈君瑜道:“我在內閣爲先生留了一個位置。”
樂正霖搖了搖頭,道:“我弟子太多,倘我進了內閣,以後弟子俱都出仕,定會結爲黨羽,這樣就不是幫他們,而是害他們了,帝師這名聲又尊貴又清高,我沾着這個名聲,已是極好的了……”
沈君瑜道:“先生高潔。”
“至於我這子樂弘,此子有點理想主義,以後相爺要用,切不可給與高位,”樂正霖笑着道:“若與高位,必會出事。叫公主爲難,也害了他自己。”
沈君瑜道:“先生高潔高義。”
樂正霖道:“樂家清貴之家,以後繼續以清貴之家傳承下去就好,無需過多沾染過多權力,我只希望他與我的弟子們幫着公主,幫着天下黎民做些事情……”
“倘樂弘能力出衆,內閣中一席,隨時爲他恭候,先生之心,我全明白,然而,朝廷與公主也必不會因爲猜忌,恐懼而壓着有能力之人不敢任用,如此,便與正帝有何區別?”沈君瑜道。
樂正霖一怔,半晌無言,好半晌才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有人罵過,有人說我清潔高貴過,然而與相爺一比……”
他笑了笑道:“若論高潔,誰可與千機門相比?!”
“先生謬讚了。”沈君瑜笑着道。
樂正霖也不再避嫌,道:“我已讓弟子與弘兒一併下場恩科,給他們一個公平,取可用者爲士,幫幫相爺與公主吧……”
“先生的弟子若相助,定如神助,多謝先生……解用人之燃眉之急。”沈君瑜道。
“人多了,難免有小人,倘有作奸犯科之輩,相爺莫要留情。”樂正霖道。
“這是自然。”沈君瑜與他相視一笑。
隨着三月將盡,恩科已經快要開始了,冬天的冰雪也隨着春天的步伐漸漸的消融。
當李君玉的大軍順利抵達幷州府時,京城的恩科也已經有條不紊的在進行着了。
人心中一派生機。
百姓攜家帶口者往京城而去者數不勝數。一旦進入京畿範圍,有許多義士接應着,他們看着這溫暖的一切,直覺得來對了,京城人口漸多,慢慢的恢復了許多生機……
肖錚見李君玉抵達,十分興奮,正想親自出城去迎接,然而卻接到了一個極不好的消息。
“楚將軍降了?!”肖錚的眼神一厲,道:“確定嗎?!”
“千機門傳來的消息,”親兵道:“這消息公主還不知道,要送去嗎?!”
“速派人去送與公主知道?!”肖錚也不敢出城了,道:“立即加強戒備,以防有人攻城,多派出斥侯,加派人手,多打探冀州之軍,與三帝之軍的狀況……”
“是……”親兵領命而去。
肖錚心急如焚,火速上了城樓,欲往冀州城方向去看,然而,卻什麼也看不到。
“楚煙砂,你可千萬別叫公主失望啊……”肖錚道:“倘你真降了,不必公主動手,我會親自結果了你,免叫公主失望透頂……”
肖錚又恨又擔心。
消息傳到李君玉這裡,李君玉的心也是微微一沉。
她摩娑着指尖半晌沒有言語,斂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公主?!”謝風見她半天不語,便道:“楚將軍就是雲南的名將楚家傳人?!”
“正是……”李君玉道:“他尋家人的消息已不是秘密,楚家人最重信諾,生性又高傲,若叫他降了,只怕是他的家人全落在臨淄帝手裡了。”
謝風吃了一驚,道:“公主打算怎麼辦?!楚將軍若與公主爲敵,便定是公主的一員勁敵啊……”
“我信他,哪怕他降了,也必不會……”李君玉到高坡之上,遙望江南方向,道:“……現在只看我與他的默契了。”
“而這默契,建立在他家人平安的基礎之上……”李君玉喃喃道。
衆人面面相覷。
陳前侯道:“既是降將,公主還是要嚴加防範,他若降了,必定已經將雲南的佈防告知與臨淄帝了。”
“外祖征戰多年,定有所防範,先顧好這邊,此事不必擔憂……”李君玉道,“做好準備,先進幷州府……”
正說着,外面報道:“公主,幷州知府率衆來迎……”
“快請進來……”李君玉忙起身,王知府已經進來了,喜道:“參見公主!”
“快快請起!”李君玉將之扶了起來,道:“王大人怎麼親自出來了?!”
“原本也不需臣下來,肖將軍與董將軍本欲親自來迎,只是突聞楚將軍降了臨淄帝,一時加緊佈防去了,因而臣下便忙來了,幷州府防禦不容輕忽,兩位將軍不敢有一點閃失,事不宜遲,公主,還請速速進城吧,幷州府百姓,早已盼公主來歸……”王成說罷又拜見了兩侯與王氏兄弟。
李君玉道:“那就先進城駐紮……”
王成便忙親自去與李君玉牽馬。他雖是中年,此舉卻並不現諂媚,當下也顧不上寒喧,便帶着大軍急而有序的進了幷州城。
董昌與肖錚面色嚴肅,忙來迎接,一一見過,卻是顧不上多說,楚煙砂之降,如一團陰霾一般籠罩在各人的心間,董昌不瞭解楚煙砂,不好發表意見,肖錚卻是極爲生氣,道:“公主,現在有何打算?!真想去打下冀州城?!”
他摩拳擦掌的,似十分痛恨臨淄帝對於楚煙砂的算計,一心請戰了。
“稍安勿躁。”李君玉走到沙盤前,董昌站在她身後,兩侯與王氏兄弟也依次站開。
李君玉道:“本來此戰是不想動豫州的,現在有楚將軍這一舉,只能以豫州借道直達江南腹地了。”
“豫州?!”肖錚一怔,道:“豫州牧可是嚴防死守,與幷州死不來往,過往商客都十分嚴查。他會借道?!”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肖錚,準備攻冀州器械……”李君玉道。
“公主是說實則是要打下豫州……”謝風忍不住道。
“非常時候當以非常手段,”李君玉的眉目很嚴肅,道:“若不及時去救楚家人,只怕以楚煙砂這樣性烈的人,會折於江南了,他這個人最是高傲,如此信我,而我卻不能負他。”
肖錚道:“末將聽公主的。立即派人去騷擾冀州,準備攻城事宜。”
“豫州,只能強攻了……”王玉軒道:“要拿下來並不容易。”
“拿不下來也要拿……”李君玉臉色不太好的道:“但願楚煙砂能信我,能撐下去,以他的性子,既不願爲臨淄帝所用,又顧忌着家人而兩面爲難,他家教養極好,若是知道他是以此爲背叛之行,也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悲劇,楚將軍爲雲南出力甚多,無論多難,必不能負他,一定要救下他與他的家人。”
肖錚的心漸漸定了下來,想起楚煙砂的性子,便道:“的確,不然一定會釀成悲劇。”
謝風見她眼眸灼熱的盯着豫州各郡防禦,便知她心意已決,道:“拿下豫州也好,只要能容大軍通過,便可切斷三帝的糧道,將之強軍一分爲十,屆時一一擊破,是最好的辦法。”
陳前侯道:“難就難在怎麼拿下豫州府……”
李君玉道:“飛鷹給外祖和雲南各傳書一封……”
親兵應了,見她將信寫好,便忙喚來飛鷹將之放飛出去。
李君玉連休息也顧不上,只叫兩侯與王氏兄弟先去修整,自己一直盯着沙盤前,也不知在尋思着什麼。
肖錚道:“公主?!”
李君玉道:“肖錚,這是一場死戰,你可願決一死戰?!”
肖錚一凜,搓着手道:“求之不得。等越過豫州,我一定要找回楚煙砂,狠狠的揍趴他。”
“好。咱們都是從雲南出來的同袍,此次,爲了楚將軍,也一定要盡力一次……”李君玉道:“我實在無法看着他無力的折於江南。都說士爲知己者死,楚將軍此時也不知心中有多少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