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要按人分,男女都一樣,也設女戶,連年征戰,不少女人都失了丈夫,朝廷說不能因是女戶就受限制,戶稅制怕是有大改……”那人算着帳道:“我聽親戚說,現在全中原的百姓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萬人口,土地這般多,朝廷一定會重新丈量土地,地廣人稀,朝廷鼓勵百姓開荒,一個人分幾十畝到二百畝怕是綽綽有餘的……”
不少百姓聽着已是哭了,紅着眼睛道:“太好了,太好了……”
“不過這裡面還是分永業田的,人死後朝廷要收回的……”
“沒關係啊,收回去還剩下幾十畝可分子女,還是好的……”
“朝廷說是軍戶三十年免稅……”
“可是真的?!”幷州府的百姓已是炸了,一聽這消息,興奮不已,道:“可是真的?!”
“確實是真的,還說若有女戶與軍戶成一戶,兩邊都免稅,”那人喜道:“怕是鼓勵再婚之策的……”
“公主是女子,自然善待女子……”有百姓道:“我家也有小兒在當兵,太好了,倘若以後再娶個女戶,延福至子孫三十年啊,太好了……”
“……”場面已經有點不受控制,不少百姓已經喜悅的奔走相告,喜的不成樣子。
李筠的臉色更加的黯然,道:“……她怎麼敢?!她怎麼敢這樣做?!這是……這是與各大士豪鄉紳士族分裂了,她怎麼敢有這樣的底氣?!”
然而,李君玉的確有這樣的底氣,並且已經這麼做了。
軍師低聲道:“看來她已經決定放棄士族,並與之決裂了,這樣做的,得罪多少人啊……她是想將各士族大家重新洗牌,其實她一開始想要爭取的從來不是那些士族,大人,想一想她在雲南做的一切,又何時爭取過他們的支持呢?!”
李筠一聽,道:“……難不成,現在時機真的到了她與這些人決裂的時候,她不怕嗎?!”
至少他是不敢的,也是不會的。明明李君玉自己也是出身於宗室,出身顯赫,爲何她能做到這地步?!
她憑着什麼樣的底氣。
“古來也有這樣做的君王,可是,沒有一個有好名聲的……”李筠道:“難道她不怕被人在史書上罵死嗎?!”
“也許她不在乎,或者……”軍師頓了好久,嘆道:“也許等她上尊位,史書上寫的人早已經不是現在的這些人了,她是想將中原徹底洗牌,新的權貴,新的士族,新的……中原。這纔是她的目的。”
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震驚。
“想一想也並不奇怪,就算她不動這些人,這些士族大家也早腐敗不堪,不徹底的挖出去,她動不了他們的根本,反而是巨大阻力,而這些人現在在做什麼呢,在支持齊帝,劉帝,臨淄帝等各地諸侯與節度使,在她眼裡,這些人早是蠹祿,是阻礙,而早先投奔她的人,自然能得到新的士族圈子,”軍師道:“這是她對這個圈子的反擊。而爭取到這麼多的民心,只怕……”
“只怕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去當兵,願意爲她賣命……”李筠紅着眼睛,他握了握拳道:“……她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底氣,可是,有她在,真是好不甘心啊……明明還未有我的用武之地,就已經沒有我什麼事了……”
“主公?!”軍師道:“感覺連上天都在向着她,而主公卻困在這裡,一籌莫展。”
李筠道:“她必須死,否則就沒我的用處了,我堂堂男子漢生來,不是爲這樣的,不是爲這樣的……”
軍師低着頭不說話,良久長長一嘆,說什麼雄心不雄心,看着別人一點點的開始站的高高的,而他們卻依舊困在這裡被人監視,誰心裡能好受?!
李筠正在臉色陰晴不定之際,已有士子奔赴了出去,道:“……武人可以去當兵,投效朝廷,而我等寒門士子,無以爲報,願自請上書,請公主得承大位,爲天下之主!有欲與我一同上書者,還請來……”
“我願意……”
“我願意……”
……一時間,舉手者不計其數。
李筠聽的臉色忽變,這樣的士氣,這樣的民意,這樣的民心,李君玉絕對不能活,她若活着,旁人,還有誰能夠出頭?!
萬民上書自請公主得承大位?!這樣的民意,已是天意。
李筠再聽不下去,臉色不大好的擠開人,匆匆的回了上郡,悶悶不樂。
軍師追了回來,道:“……主公,可有計較?!”
“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李筠道:“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先生,你知我之雄心,是斷斷不會臣服於人下的。”
“我自然明白,只是主公可懂現在咱們的對手是誰?!”軍師道。
“縱然一事無成,我也不悔,總不能在這裡白呆了強……”李筠道。
軍師道:“既然如此,屬下誓死追隨主公,主公若要走,咱們就走……”
李筠紅着眼睛道:“多謝你。”
軍師搖搖頭,又道:“那華林芳甚是防範主公,若要走,只怕還要趁亂纔可走……”
“依你之見,先生可有計?!”李筠問策道。
“等。”軍師道:“只怕那齊劉二帝一定會沉不住氣來攻,屆時肖錚分心,我們的人馬便可趁亂離去……”
李筠點頭,道:“先離開這裡再說,幷州絕非久留之地。”
“那華林芳怕是看出來主公絕非願意居於人下的意思,只怕他,十分防範,此事還需機密商議纔是,”軍師道:“只是,能去哪兒呢?!天下之大……”
李筠心橫了橫,道:“只要離了幷州,再做打算,這裡,我已是一天都不想留了……”
軍師點頭,正說着,有親兵進來道:“……主公,大事不好。”
“怎麼了?!”軍師皺眉道:“何事慌張?!”
“城中有人在說主公欲取公主而代之之心,不知哪裡來的一小波人,在與他們爭論說,天下之主,絕不可爲女子,薦舉了主公出來,這是,這分明是……”親兵急道:“這太不祥了,這樣的時機出現,現在外面引起軒然大譁,都在說主公有何德何能,多少人都不認識主公,不知主公立了何功,有何仁德,他們怕是要鬧將起來了……”
李筠臉色大變,軍師的臉色也是變了,道:“……偏偏在這種時候?!華林芳好毒的計謀,他竟然,想要用輿論置我於死地!”
“糟了……”軍師道:“若是主公現在走了,只要輿論被人主導說主公忘恩負義,對主公便是大大的不利,只要這股風被人定了性,只怕以後主公要成事就難了,好一個華林芳,爲何這般的要置主公於死地。他是想做什麼,讓主公臣服嗎?!”
“他不是叫我臣服,他是想讓我死,英雄自古相惜,可是,霸主不二立,他身爲李君玉的謀臣,既然看出來了,便絕對不會容我活着離開幷州府……”李筠道。
“可是,外面那些人怕是越鬧越大,怕是會鬧上門來啊,現在主公是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了……”軍師臉色極怒的道,“原來華林芳積蓄了這麼久,竟然積蓄着這個陰謀,原來如此,他特意等到有人自請上書的時機提出來,便是一把對準了主公的極利的刀,現在太被動了……”
李筠臉色不大好,來回走動着,顯然心裡也在劇烈的波動着。
眼中全是焦慮,以致無措的不知如何應對。
若是他現在有點仁義之名,也許還會有人爲他說話,或者,他不在這幷州府受了恩惠,也許都不會這般的一面倒。
然而他現在在幷州確實是受到了恩惠和庇護,而現在,華林芳打出的第一張牌便是挾恩以報。
他無論如何還擊都不對。
這名聲一旦這樣出去了,簡直是如一座大山壓在他頭頂上,無論他如何做都是錯……
“主公?!”軍師如今也是頭疼不已,道:“主公一向能屈能伸,現在絕對不能沒有反應,否則就是坐實了這個名聲,這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先生有何高見,只管說!”李筠道:“軍師有意見,只管說來……”
軍師低聲道:“事到如今,只能順勢而爲……”
“軍師的意思是?!”李筠急道。
“萬民上書,需要一個領頭人……”軍師道。
轟隆……這一聲炸的李筠額上全是汗,似乎現在也只剩下這麼一個方法了……李筠緊緊的抿了抿嘴脣,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看到軍師額上也出了汗。
“主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軍師急道。
“好!”李筠道:“好,他既然敢將我架到火上烤,我又有何懼?!”李筠咬牙道:“我就不信,還沒有辦法離開這裡,現在我就出去,與衆學子集齊起來,向朝廷,徵集萬民書,上到朝廷,上達天聽!”
軍師額上也出了汗,道:“被架到這樣的高度,主公以後就只能……然而,生機總會有的……”所以也一定要離開幷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