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尤其讓顧修接受不了。
論才,論德,論心胸,論謀略……幾乎所有,都輸於她了。關鍵這個人還是他欣賞,喜歡得不得了,殺不了,卻也得不到,愛不得的人。
他有多想讓她死啊,可是,他卻沒這個能力。只走劍走偏鋒,不走正道,已經落於下乘了。這是爭天下啊,爭天下,拼的是實力,拼的也是民心,拼的更是仁德之名。
他甚至會想,她爲何不能平凡一點,或是陰險一點,爲何如此的坦蕩,爲何讓他這般的自慚形穢。樣樣皆自己強太多太多了。
這所有的一切,皆讓顧修痛苦,無的痛苦。
可是,他說服不了自己,他好像只剩這一條捷徑可走,她死,他據有天下,或者是,他敗,甘心或不甘心,不得再犯原寸土之地。沒得可選!
當才華配不野心,皆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當敵人太過強大,強大到仰望之時,更是痛苦之苦之苦。
“王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謀臣道:“我族幾代先王的心血,壯大我族,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這一日,算是揹負罵名,算是必敗無疑,也絕不能任由原坐大。算不能入主原,也必要消耗他們的實力,讓他們幾十年內恢復不了生機,待他日,早晚有定奪原之時?!”
“真的非要這麼急嗎?!”顧修道。
“如今原邊境正亂着,倘若現在不取,到了以後晚了,王爺,莫要再猶豫了……”謀臣道:“何以對李君玉,王爺如今卻怕了?連鬥志也沒了,這纔是最可怕之處,王爺自己,沒發現嗎?!”
顧修挫敗的坐了下來,閉了閉眼睛,道:“好,去押這兩人質前來,去攻益州城關,趁李君玉到來之時,取下幾城是幾城……兩軍陣前,這二人便是質。”
謀臣大喜,道:“是,二人與我族所有人的份量孰輕孰重,王爺看得明白,我王英明!”
顧修沒有說話,坐在陰暗裡,燭火的微光照耀在他的臉,顯得黯暗不明,這世間,也只有她,也只有她,才能讓他如此挫敗,無可奈何。
無法想象她因爲被刺殺,被輕看時心的惱怒,更無法想象她若失去二人質,當是何等的羞惱。
這一步棋,當真走對了嗎?!
戰場如弈場,瞬間之間,決定生死。這般傾全族之力而不顧後果一舉攻之,真的走對了嗎?!
顧修心是茫然的,對各部落,對其它政敵,對其它對手,他尚能分析出一點自己對敵之時的把握有幾成,可是對李君玉,他的心卻是一片空白。
她這個人,他從來看不透,他不知道她會如何應對,雖猜到她心有仁義,必不會捨棄二人質,可是,她一向屢出謀,人看着傻,實則精明之處全集於兵法之了……
顧修心裡真是顧慮重重。然而,已是箭在弦,不發也得發了。
慕容沛得知李君玉差點被刺,差點氣的發昏,怒道:“……好一個顧修,竟然使出此等卑劣手段!”
千允默道:“臣留下來輔佐楚將軍鎮守雲南,大人攜家眷早日京要緊……”
“好,”慕容沛心急如焚,此時江南事定,已是片刻不能留,恨不得早日京看到外孫女,道:“我立即京,此次,雲南之事全交由你與楚將軍了……”
“鎮南王也要去,雲南內務還有慕慎公子,大人可別捨不得,且讓慕慎公子留下來處理政務,也幫幫爲臣。”千允默道。
“好,這孩子也能獨擋一方了,”慕容沛欣慰的道:“既是如此,我們立即京。慎兒她不京也好,如今百里殊姑娘的身份未透,慎兒的真實身份卻不到時候透出來,留在雲南也好,你主軍務,她主政務,禦敵有楚將軍,雲南無憂。我去也放心。此去……”
“此去,公主之意怕是想要親人在身邊,有兩件大事迫在眉捷,”千允默道:“登基,國婚,都少不了公主最親的親人在。只是沒料到顧修這事,出了點岔子!”
慕容沛道:“早點京,也早點去看着。”
“大人此去,一路小心。”千允默道:“雲南定穩如泰山,萬不會有任何閃失!”
“全拜託先生了!”慕容沛拜道。
他一回府立即開始收拾東西,見馬伕人兵荒馬亂的,便道:“京城雖苦,卻不會少了咱們的,帶些貼身的用物也罷了,別恨不得將家都搬過去,早點收拾出來也早點京。”
馬伕人十分委屈,她至今還不知慕容楚的事情,只道:“……兒媳只是擔心楚兒這孩子,聽聞京城大戰後,至今未恢復生氣,也不知他,他好不好……兒媳想要多收拾些東西送去給他用!”
說到慕容楚,慕容沛豈能不憂心,只是事實卻不能說,只道:“有他姑母在宮裡,能少了他的,你也是瞎操心,少些箱籠,早點路,莫要再多了!”
馬伕人不敢忤逆公公,只道:“是!”
她走後,慕容老太君道:“她至今不知這事,楚兒這孩子也是苦命的,只怕她到了京城得知真相,會傷心,說起來我也十分揪心吶,身在異族,身爲人質,說不定哪天……”
“玉兒不會讓楚兒有事的,算有事,他也是爲國殉節。”慕容沛心情沉重,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到了京,的確是瞞不住了。府下下都不知道呢,怕是有的鬧。不管了,了京再說。”
慕容老太君點點頭。
“大人,老太君,鎮南王求見!”外面侍衛道。
“快請進來……”慕容沛忙道。
李景炎腳步匆匆的進來了,神色匆忙的行了個禮,道:“大人,聽聞姐姐險些被刺,可是真的?!”
慕容老太君吃了一驚,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怎不可?!”
“你莫激動,”慕容沛忙來扶她,李景炎也嚇了一大跳,道:“原來老太君並不知!”
“到底怎麼回事?”慕容老太君心眼都跳出來了。
“有驚無險,已經被肖錚等人斬殺了,刺客是顧修的人……”慕容沛道:“此事確實當真,但刺客連玉兒的身都沒近,別太擔心。”
“沒事好,沒事好。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若是出了點岔子,灃兒她還怎麼活?!”慕容老太君臉色煞白,後怕的道。
李景炎安撫了一下老太君,這才道:“姐姐自京,單騎而去,身邊也沒幾個高手侍衛,皆只是些親兵,既出了這檔子事,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帶些高手了,當年姐姐留在鎮南王府的二十護衛,此次也帶吧,以後留在姐姐身邊做親衛,也能做些防範,一般人也近不得身。”
“好。”慕容沛道:“那些人是她親自挑的,用着也放心。都帶。”
“這幾年他們的武功也未荒廢,想必去了,也能繼續護着姐姐,另外,還有姐姐院子裡的兩個丫頭,求了我,無論如何要帶她們京。”李景炎道:“所以來想問問大人。”
“這兩個是個忠心的,玉兒既使爲帝也是女君,帶吧。”慕容老太君道:“還有玉兒一屋子的東西,旁的倒不在意,只是她的兵書和兵器,皆是她費心搜尋而來,也都帶,只怕此次京,以後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是。”李景炎忙笑應了,“即如此,我立即回府收拾,我們二府一同京。”
“如此甚好!”慕容沛笑應了,道:“勞累你收拾她的行裝了。”
李景炎笑了笑,告辭,腳步如飛的走了。
“這孩子……”慕容沛笑着道:“怕是早想着要京了,其它人都走了,他一個呆在這裡也寂寞。”
“他們兄弟雖是衛氏所出,心性卻純良赤誠,懷有一顆赤子之心,這一點猶爲難得。”慕容老太君道:“玉兒有他們助力,宗室也由他們撐起來了。”
“投桃報李罷了,若是換一個人,他們這些孩子可不見得會支持,玉兒待他們真誠,他們自然也真誠,情份這個東西,不是投桃報李嗎?!”慕容沛道:“沒有人天生是邪惡的,也沒有人天生喜歡與人作對,更沒有人天生有反心,都是一步步的墮入的。玉兒開了個良性循環,以後處理得當,自然不會有人生異心。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的……”
“也是。”慕容老太君笑着道:“若不是正帝太過份,你與玉兒又何必有反心走到這一步呢,說是你們逼死了正帝,其實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
“爲君者,切忌猜忌二字,爲臣者,也最忌越界二字。各守本份,天下自安!”慕容沛笑道:“可是想灃兒,玉兒了?!”
“想,想得不得了……”慕容老太君道:“灃兒這孩子在宮苦啊,她雖自得其樂,可我這個爲孃的,看她孤零零的,總是心裡不是滋味。”
“隨她吧,她無心再尋一心人,何必強求。魚,自有其樂,她也有她的樂。”慕容沛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