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和黎援朝見面之後的第六天。
兩人跟着運送黃金財寶的車隊向北返回了孟加拉。
雖然之前的協定只是交還巴軍的俘虜,外加借道通行。
但是隨着黎援朝的大軍進入,此時還處於混亂狀態的孟加拉就沒有了反對的資格。
更何況,黎援朝明確承諾,會保證孟加拉的完整,對他們的領土沒有覬覦,再加上軍紀上也還過得去,那些孟加拉的各個派系的領袖心照不宣的默認了這種狀態。
上午九點多,達卡市中心的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內。
這裡曾是殖民者的總督府,如今成了孟加拉的大統領府。
謝賀啦赫曼作爲各方推舉的臨時大統領,在同意交還七萬名巴軍戰俘後,也獲得了巨大正治好處。
在黎援朝大軍的護送下,堂而皇之從孟加拉北部的小城來到了達卡,併入住了這座象徵意義極強的古老建築。
然而,獲得權力的同時就要承擔責任,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啦赫曼此時的臉色不大好看,本來就是皮膚黝黑,這幾天沒睡好覺,帶着倆黑眼圈,好像讓人打了。
與剛來達卡的意氣風發不同,啦赫曼此時算是明白了,什麼叫不當家不知道材米貴。
啦赫曼雖然在東巴的威望極高,搞葛命也是一把好手,但問題是他根本沒有行政經驗。
驟然間,把一個人口上億的國家交給他治理,他完全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嘴。
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搞的焦頭爛額。
好在現在大環境仍處於戰爭中,算是掩蓋了他的稚嫩和無能。
但這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戰爭結束,抽掉了遮羞布,他還怎麼甩鍋?
啦赫曼一臉愁容,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這跟他想象中,意氣風發,縱橫捭闔,成爲國家英雄的樣子完全不同啊!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隨從敲門進來:“大人,黎將軍來了。”
啦赫曼皺了皺眉,用手擠了擠鼻樑,疲憊的站起身。
對於黎援朝,他現在一百個不願意見,但是沒有辦法,他必須見。
“讓他稍等,我馬上到。”啦赫曼好整以暇,強打起精神去洗了一把臉,稍微捯飭捯飭,換上一張笑臉。
來到會客室,啦赫曼看到黎援朝,他們也算是‘老熟人’了,還看到跟黎援朝一起來的一名高大的青年。
啦赫曼笑着迎上去,給了黎援朝一個擁抱:“黎,我的朋友,真高興見到你!”
黎援朝也一臉笑容:“我也是,大統領閣下。”隨之又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兄弟,杜飛……”
啦赫曼一聽,不由微微動容,他聽說過杜飛的名字,知道是這次花果派來的密使,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但作爲一個合格的老正客,啦赫曼很快就調整好情緒,哈哈大笑道:“杜先生,非常榮幸。”
杜飛也簡單客氣,三人坐下來,有僕人上茶。
啦赫曼淺淺喝了一口,率先道:“說起來我還沒恭喜黎將軍,此番勝利不斷,戰果累累啊!”
黎援朝哈哈笑道:“大統領閣下客氣了,我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吃獨食的,大統領要是願意,不如一同出兵,自有一份戰果。”
啦赫曼一聽,表情微微一僵。
要說他的確是羨慕黎援朝,天天看着一車一車的金銀財寶從公路上運過去,說不眼饞是假的。
可讓他一起派兵,去那個鄰居家裡薅羊毛,他還真沒那個膽子。
黎援朝心中冷笑,對這個啦赫曼評價一直都不高。
用他私下的話說,啦赫曼的能力,如果是在國內,最多當個大隊書記。
啦赫曼乾笑一聲,迅速轉移話題,看了杜飛一眼,詢問黎援朝有什麼事情。
他知道杜飛這個密使名義是來斡旋的,但啦赫曼不是傻子,這麼大一場仗,牽涉多個國家,就來杜飛這麼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年輕人就給平息了?
開什麼玩笑!
在他看來,派杜飛這個沒什麼力度的人來,就已經是一種態度了。
即便如此,啦赫曼也不敢怠慢了。
所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像杜飛這種少年得志的最不好得罪。
啦赫曼心裡暗暗合計,覺着黎援朝突然帶杜飛來,很可能是杜飛這趟來對他有什麼要求。
腦子裡飛快思忖,如果黎援朝和杜飛提出過分的要求,他怎麼找藉口推諉。
如果實在推諉不了,又怎麼拖延敷衍。
然而令他沒想到,接下來黎援朝一句話,直接拋出一個炸彈先把他炸蒙了。
黎援朝笑呵呵道:“啦赫曼先生,我聽說最近您的煩心事兒不少啊?”
啦赫曼嘴角抽了抽,心說我這兒的破事兒你心裡比我都清楚,還用得着聽說。
黎援朝嘿嘿笑了一聲:“有句俗話,叫一白遮百醜,不知道閣下聽過沒有?”
啦赫曼莫名其妙,不明白黎援朝究竟什麼意思。
黎援朝索性挑明:“啦赫曼先生,自古功勞之大莫過於開疆拓土,閣下有沒有興趣?”
啦赫曼心中一凜,頓時產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乾笑道:“黎將軍說笑了,我們是小國,所求無非是自保,可不敢奢望其他。”
黎援朝輕笑一聲,跟杜飛交換一個眼神,早就料到啦赫曼會是這種態度。
啦赫曼這個人,行政能力雖然不行,但是能從一個出身不高的教師走到今天的位置,決不能小看了他的嗅覺和眼光。
現在黎援朝剛表露出一些端倪,他就果斷的表示推諉,說明他內心很清醒。
可惜,有些事由不得他,今天黎援朝還就偏要強按牛頭硬喝水!
黎援朝不慌不忙道:“這無關乎大國小國,說起來我們單國也是小國,又如何了?還不是把侵略者打的屁滾尿流。”
啦赫曼嘴角抽了抽,黎援朝嘴裡的侵略者指的是印軍,心裡卻暗暗撇嘴:“要不是有後臺給你撐腰,就你那幾萬人能幹過印軍?”
只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無論如何勝利者不接受指責。
黎援朝接着道:“我看現在的孟加拉並不完整,作爲一個新國家的締造者,啦赫曼先生,你有責任,也有義務,讓它完整。”
啦赫曼舔舔嘴脣,愈發覺着嘴裡發乾,他已經猜到了黎援朝的來意。
黎援朝起身從兜裡拿出一張地圖,在會客室的茶几上展開:“你看,在這裡還有一個西孟加拉邦,既然都叫孟加拉,理所當然是一家,我覺得它應該屬於新的孟加拉果,相信這也是全體孟加人的願望。”說着擡起頭似笑非笑看着啦赫曼:“大統領閣下,您說呢?”
啦赫曼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什麼理所當然是一家,孟加拉和西孟加拉邦可能在過去是一家,但在1947年印巴分治後,經過大規模移民,早就不是過去了。
黎援朝說這話,絕對不是好心。
啦赫曼甚至能想象,一旦這個消息傳出去,新德李方面會是何等憤怒。
而他之所以有今天,很大部分得益於新德李的支持。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一旦完成獨立之後,他跟新德李的蜜月期肯定會結束。
但蜜月期結束不等於反目成仇。
在啦赫曼的內心,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跟這個強大且唯一的鄰居成爲敵人。
然而現在,黎援朝明顯不打算讓他如願。
偏偏啦赫曼知道,他也惹不起面前這個煞星,這纔是老鼠進了風箱,兩頭受氣。
“這……”啦赫曼小心斟酌着用詞,尋找着各種各樣的藉口,什麼兵力不足,國內動盪,有心無力……總之,只能辜負了黎援朝的一片好意了。
可惜黎援朝做事雷厲風行,根本不給他機會,跟杜飛對視一眼,笑呵呵道:“啦赫曼先生,我知道你的難處。你放心,我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該互相幫助。不就是一個西孟加拉邦麼,我幫你……”說着還擡手看了看錶。
啦赫曼心裡咯噔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
啦赫曼驀的嚇一跳,隨即應了一聲。
來人是他最信任的助手,此時正一臉焦急,明顯出了大事。
要不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明知道他跟重要客人見面還來敲門。
黎援朝一笑,早就猜到,擺擺手道:“沒關係,有急事兒你們先說。”
啦赫曼歉意的點點頭,起身來到門口,兩人耳語兩句,令他赫然變色。
剛收到的消息,孟加拉與西孟加拉的邊界,忽然出現大批打着啦赫曼旗號部隊。
之前黎援朝雖然帶着部隊進進出出的,但都是用巴軍的旗號,而且來回只針對神廟,從來不招惹沒有駐軍的城鎮或者村莊。
開始那些本地人還誠惶誠恐的,到了後來反而習慣了。
還自我安慰,那些人拿走的都是獻給神的,任何人只要動了就會受到神的懲罰。
按照這個邏輯,既然神會懲罰那些罪人,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不用管了。
如果神沒有降下懲罰,說明仁慈偉大的神原諒了他們,他們當然也不用管了。
但是這次不同,那些越過邊境的孟軍直接驅逐村莊城鎮的居民,讓一些老人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印巴分治……
聽到這個消息,啦赫曼身子一晃,差點沒站住。
他再回頭看向笑眯眯的黎援朝,已經明白了所謂的‘既然是朋友就該互相幫助’的意思。
啦赫曼深吸了一口氣,作爲一個合格的正客,他知道憤怒沒有任何意義。
他現在要做的不是憤怒指責,而是在現有的形勢下將利益最大化。
啦赫曼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黎援朝已經動手了,停肯定是停不下來了。
一來他根本阻止不了黎援朝,二來現在停下來也沒有意義了,新德李方面肯定已經知道了,等於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啦赫曼低聲道:“你現在立刻通知馬哈德,讓他帶人過去。告訴他,不要跟單軍起衝突。”
馬哈德是啦赫曼手下最信任的將軍,同時也是他的妻弟。
助手點頭表示明白,又追問一句:“如果遇到本地人反抗……”
啦赫曼閉上眼睛,沉聲道:“開槍!”
隨即轉身回到黎援朝這邊,換上一副笑臉:“黎將軍,您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真的非常感謝!您將是我個人,以及整個孟加永遠的朋友。”
黎援朝的笑容更燦爛,他知道啦赫曼屈服了:“當然,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這時候,杜飛插嘴道:“作爲朋友,我們應該給啦赫曼先生一份更切實的保證。”
從一開始,這是杜飛第一次主動說話。
黎援朝和啦赫曼都向他看來。
杜飛笑呵呵道:“在未來,單國與孟國將擁有共同的強敵,我覺得兩國有必要簽訂一份互保協定。”說到這裡杜飛停頓一下,深深看了看啦赫曼:“這份協定我們只認啦赫曼先生……”
啦赫曼眼睛一亮,立即明白杜飛的意思。
只有他當大統領,這份協定纔有效,這無疑是送給他一份巨大的正治資本。
霎時間,啦赫曼忽然覺得沒那麼憋屈了。
如果從一開始,杜飛和黎援朝就拿出這個條件,啦赫曼可能直接就答應了。
畢竟他現在還只是‘臨時’的大統領。
但黎援朝就是要先炮製炮製這個老小子,讓他明白誰是兒子誰是爹。
相當於打了一棒子,再賞一根骨頭。
狗子才能記住骨頭好吃,而不是耿耿於懷被打哪一棒子。
……
又過了半小時,杜飛和黎援朝乘車返回城外的軍營。
在車上,黎援朝的心情不錯,今天該達到的目的都達到了。
問道:“老杜,你覺着這個啦赫曼怎麼樣?”
杜飛看着窗外的城市,收回目光道:“很厲害,能屈能伸,善於僞裝,今天他遠沒有看起來這麼窘迫。”
黎援朝並不意外這個評價,冷笑一聲:“這老小子……以爲我不知道,他早就跟美果人暗中勾搭上了。”
杜飛挑了挑眉,這個他還真不知道,只是猜測。
顯然黎援朝掌握了更多情況。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連黎援朝這裡都有人接觸了,以ClA的尿性不可能沒找過啦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