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聲,手裡緊握的劍怵而失了力氣,摔落下地。龍傾寒無力地低頭苦笑:“鳳璇陽,你想帶着這份欺騙到地獄去麼,呵,四十年了,復生前,你騙了我足足四十年,復生後,你猶想再騙我另一個四十年麼。”
鳳璇陽雙脣緊抿,不解地道:“我不知你在說甚。”
“說甚?呵,”龍傾寒冷冷一笑,怵地,他衝了上前,揪着鳳璇陽的衣領,毫無徵兆地給了他重重的一拳!
“混賬,你個混賬,混賬!”
又是一拳狠狠地砸下,鳳璇陽被他打得無力還手,身體被揪着撞到了柱子,在空寂的大殿發出了好大一聲響。然而還未痛呼,臉上又是受了一拳,喉頭一甜,絲縷鮮血從脣角溢出。
看到那點滴血跡,龍傾寒欲再打的拳頭生生地拐了個彎,砸到了鳳璇陽身後的柱子之上!“你個混賬,混賬!爲何你不還手,爲何!”
“咳,”鳳璇陽輕輕一抹脣角的血痕,苦澀地笑道,“除了你離去時想殺你,我何時對你真正動過手。”
心裡漫上濃重的哀苦,龍傾寒收回了手,攥着衣領的手輕顫起來:“你總是這樣,總是爲我着想,可是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我不需要你的庇佑,不需要啊,哥哥!”
雙瞳驟然一縮,震驚立時顯現在了臉上,鳳璇陽盯着那將頭埋到他肩側的人,久久不能答話。吐出了幾口氣,顫音道:“我……不知你說些甚。”
“你還想騙我。”龍傾寒的臉越埋越低,幾欲埋入了鳳璇陽的懷裡,他的雙手緊攥着鳳璇陽的衣領,死死不肯放手。
“鳳璇陽,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恨不得剜出你的心,瞧瞧它是不是會跳動的!”
一字“恨”,讓鳳璇陽心生悲涼,他苦苦地抿着脣,依舊不發一言,然,下一瞬,卻又被龍傾寒的話帶得心生歡喜。
“可……我卻更愛你,愛你的付出與無私,”低聲喃完這句話後,龍傾寒搖搖晃晃地站起,哀色的雙眸對上鳳璇陽微喜的臉,苦澀地道,“我只嘆我爲何一直都未發覺,發覺這些年隱瞞下來的真相。”
喉頭不自覺地吞沫一聲,鳳璇陽的心因着這話而提起了:“子玥你……”
但龍傾寒未給他說完,便開口打斷了:“半年前,你我同去萬花寺,夜晚你熟睡時,我同了塵方丈聊了一會。他曾說過,他打從段書青那屆武林大會後,便再無心觀會,時至去年,已有三屆未曾去看過了。”
還未說完,鳳璇陽已經隱隱感覺得到龍傾寒想說什麼了,雙脣微張欲阻止,但卻被龍傾寒又一次打斷了:“武林大會,從段書青那屆開始,時至去年,統共經歷了四屆,而武林大會逢五年一屆,也即是說……”龍傾寒怵而睜大了雙瞳,死死地盯着鳳璇陽道,“段書青那年的武林大會,從今年回溯而算,便是二十一年前!”
鳳璇陽身子輕顫,沉下呼吸,故作鎮定地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龍傾寒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忽而笑了起來,他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着鳳璇陽的臉,沿着他的額際滑到臉頰,深幽地道,“龍越同俞年明告知我,段書青當年在武林大會前夕逃走後,與俞雨杉隱居了三年,後頭歸去久華派,豈知被久華派中人攻擊,因而嘆恨去了覆陰教。之後,在覆陰教一戰後,俞雨杉方誕下一子。璇陽,你何其聰慧,你告知我,若果龍越同俞年明所說的俱是真的,那麼現下,那段書青之子,當是幾歲?”
鳳璇陽的雙拳攥緊了起來。還能是如何,若果段書青那屆武林大會是二十一年前,那麼依照三年多後方誕下一子來算,那段書青之子今年理應才十七、八歲,但事實是……
“但事實是,所謂的段書青之子,鳳璇陽,今年二十有三,與那十數歲的年紀全然不符。”清清冷冷的話語從口中道出,龍傾寒的眼底沒有一絲的波瀾與溫度,但鳳璇陽卻是越聽越心驚。
鳳璇陽偏過頭辯駁道:“興許……了塵方丈記錯了。”
“記錯了?呵呵,鳳璇陽,可要我去尋唐杜先生,讓他來告知你何謂真,何謂假?”
雙瞳怵地一縮,鳳璇陽的呼吸有些不順了,但他表面仍是故作一番鎮定。
龍傾寒雙眸漸漸斂了下來,但,便在鳳璇陽以爲他放棄糾執這問題時,他又怵地擡眸,目光裡帶着看不清色彩的光:“你可知曉,在你我決裂後,有一日晚上我做了一個極其冗長的夢。夢裡,我回到了童稚時,我想想,唔,興許那時是三歲罷,呵。”他宛若在講故事一般,淺淺地嬉笑,將夢裡的故事細說,可鳳璇陽卻有一種衝上去捂住他嘴巴的衝動。
許是察覺到了鳳璇陽的心裡,龍傾寒倒退了數步,盯着鳳璇陽,眼見他不敢有所動作後,纔在大殿裡走動起來:“三歲的我,很小很小,約莫只得這麼丁點高罷,”他拿手比劃了一下自己膝彎之下的高度,笑得一臉燦爛,那是一種鳳璇陽甚少見過的笑,天真無邪,是最純真的笑。
“在我身邊,總是會有一個小男孩,他啊,比我高比我壯,約莫五歲左右。嗤,他長何樣,時日太久,我忘了。我唯一記得的,是他常常會拉着我的手,到處跑,輕聲地喚我,‘子玥,子玥’,而我則會喚他……”擡眸靜對着鳳璇陽偏過去的臉,龍傾寒溫柔一笑, “哥哥。”
身子一顫,鳳璇陽將臉擺得更偏,沒有看龍傾寒。
龍傾寒也不顧他,繼續開口道:“哥哥是個極其好動的小孩,他總是喜歡逗弄我,帶着我東奔西跑。從我懂事起,我身邊便有了哥哥的存在,我將他視作了親人,真正的親人。可是啊,我卻未想到,有一日,這個親人般的哥哥,糊弄我爬上樹,言說會在下方保護我,結果呢,你猜怎麼着?“他頓了頓,看了鳳璇陽一眼,又自言自語地笑了起來,”我爬上樹頂時,瞧下一望,呵,他竟然一直都未上來,只是在下方笑眯眯地對着我瞧,好似在看一隻猴子似的。當時我不知有多氣,可這氣還未出來,便聽到不遠處傳來我爹親的呼喚,當時聽得這聲,我被嚇住了,這手也沒扶穩,立時便摔了下去。”
心忽而一緊,鳳璇陽的頭埋得更低了。
將鳳璇陽的動作收入眼底,龍傾寒輕柔一笑:“放心,我還活着,那時恰巧一個人路過,將我救了下來,我安然無恙。不過麼,“一句不過又將鳳璇陽的心提了起來,“不過我幼時身體不大好,聽聞我孃親在產我前受了驚,使得我誕生時不足月,加之我體內有一種東西,呵……”那東西是什麼,他繞過了沒再說,“使得我不能受驚與受寒,那一日受驚後,我大病了一場,起了高熱。”
他幽幽地對着這張放在大殿上的軟榻輕聲道:“那時我頭昏腦漲,唯一想到的人,只有哥哥。我當時被嚇後可氣了,可是當我醒來,瞧着哥哥給我擦身喂水的動作,我又氣不出了。哥哥將我抱起,給我餵了好大一口水之後,便衝了出去,取來了一罈子的酒讓我擦身降溫。冰冷的酒擦上身後,我直覺身體舒爽了許多,但因爲同哥哥的肢體相觸,身體泛起了紅暈,結果哥哥見了便笑話我說,‘子玥,你當真容易害羞,若是日後,你被人欺負了,哥哥不在你身邊咋辦。我回他說除卻你,世上還會有人欺我。結果你猜怎麼着,他回我說……”
話語忽而停頓了,他看向鳳璇陽,目中含着莫名的情感,一字一句將那句曾經的誓言道出:“子玥,以後長大了,哥哥保護你可好。”
身體頓時一僵,鳳璇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龍傾寒淡淡地看着,將那個夢境繼續道出:“後頭我同哥哥勾了手,說,我們約好,今日誓言百年不變。哥哥說,千年、萬年都不變。呵,”他忽而苦澀地笑了出聲,“四十年來,哥哥其實一直在默默地踐行着這個誓言,但可笑的是,我卻將誓言給忘了,你說,我是不是對不住他。”
鳳璇陽吞沫一聲,依舊不答,但他攏在袍袖裡的手越來越緊,緊得指甲都深陷入掌心。
龍傾寒回眸,將目光遠放,看向了遠處的大殿門口:“好景總是不長,那一日我們勾手後,我便昏昏欲睡。即將陷入沉睡時,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人衝了進來,看到哥哥,便將他拉了出去。我那時,心裡不知怎地,覺得莫名地不安,因而便翻身下了牀,攀到了門邊,聽着外頭的對話,我聽到……”
——“小公子,外頭有人打進來了!教主喚我快些帶你們離開,同夫人會合!”
——“打進來?是甚?”
——“有人要來殺教主了!快,事不宜遲,咱們快走!是了,此事切記要瞞着小少爺,切莫讓他知曉!”
神智從那刺耳的聲音裡走出來,龍傾寒雙眸變得空洞起來,看着那翻飛在空氣中的煙塵,緩緩地道:“我當時聽到了這個消息,想也不想地便衝了出去。依稀聽到了後頭哥哥的叫喚,可是我卻什麼都顧不上了,雙足裡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只想着衝出去,去見一個人。可是,待我衝到之時,我瞧着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這些磨人的小幺雞!雙更都不出來冒泡(??ˇ∧ˇ??)
於是,看到這裡,猜出謎底了木有⊙▽⊙
感謝藤米米的小地雷,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