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了過來。
沒有回頭，詹子寒就知道是向晚晴。
基因難道是這麼奇妙的事情嗎？
如何一個人可以不僅連容貌、聲音、表情、想法，甚至連走路的節奏都如此相似呢？那個女人也是這個樣子，即使是一樣急促的跑步，發出的聲音也彷彿比別人輕盈了幾分，沒有那麼響亮，也不僅僅是這樣，詹子寒就是知道，這個腳步聲，應該是她的。
該停下了，詹子寒想。
果然，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她始終是這樣。
若是和別人不熟的話，下意識地就會跟人保持一段的距離。不會像有些女孩子，很快就跟人熟稔起來。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會是有些冷漠的，可是，她卻不是。大約是因爲在心裡她其實很愛和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近，一旦熟了，越過了她心裡的某條界線，她會很愛抱人，也喜歡牽手。詹子寒開始的時候不太習慣，在外頭曾經不自在地甩開了她的手，不過，這個時候，她很有鍥而不捨的韌性，詹子寒甩了，她又牽，再甩，再甩，如今反覆下來，不知什麼時候，竟然也成了詹子寒的習慣了。走在一起，若是沒有牽着她的手，手裡心就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心裡也是，就如同現在。
失去所愛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詹子寒見過別人痛哭流涕，生不如死的模樣，可不過幾年，就又挽着新人，笑得開懷，人就是這樣的動物，遺忘痛苦的事，是人的本能。自己也會如此吧，所以，現在所感受到的這種如同潮水一般不斷涌着的心痛，和連呼吸都彷彿困難的這樣的感覺，一定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的吧。總有一天，那個女人也會消失在自己的腦海裡，彷彿她從來不曾來過，也從來不曾如此攪動過自己的心，自己只是又回到了那個認識她之前的世界而已。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不能一直陪着走到最後的軟弱女人，他詹子寒不需要。藍玉真，你竟然敢在我不在的時候連通知都沒有一聲地離開我，那麼，我也絕對不會像個傻瓜似地爲你哭天喊地的。如果你以爲我會一輩子記着你，那就錯了，大大地錯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永遠
“有什麼事嗎？”
詹子寒眼裡濃濃的寒意讓向晚晴瑟縮了一下。
在過了最初的擔心之後，才發覺面對這個名爲詹子寒的男人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他有着亞瑟的容顏，看着自己的目光卻是如此地冷漠，就好像自己對於他只是一個陌生人似的。
是的，對於這個名叫詹子寒的人來說。
自己的確只是一個陌生人。
他，是詹子寒。
不是亞瑟。
向晚晴提醒自己，心便沒有那麼痛了。
自己認識的亞瑟不會這樣看着自己，也不會捨得自己難過，決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而這個名叫詹子寒的男人，屬於一個名字叫藍玉真的女人，而不是自己。
但，儘管如此，向晚晴仍然擔心着詹子寒，不想他有事。
即使，亞瑟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至少，他還活着。
這，就夠了。
只要活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去哪裡？”
向晚晴在詹子寒的面前站定，看向他的眼裡深處的擔憂，詹子寒全收到了眼裡。只是，看到這張一模一樣的容顏，原本只是隱隱作痛的心，變得如同針扎似的，這樣，真像心臟病發作了似的。真是奇怪，人的情緒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力量，詹子寒想，自己或許得看一些關於心理治療方面的書了，什麼事情都會有辦法解決的，這種事，也一定會有辦法的，絕對不會例外。他是詹子寒，不是那些庸人。這種事，這種事，絕對難不倒他的，絕對。詹子寒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個彎。
“當然是回我住的地方，要不然去哪裡？外頭的情形這麼糟，沒有徹底搞清楚狀況之前，這裡倒還安全一些。還有，提醒你一下，現在，最好趕緊去超市多買一些吃的東西回來，要不然，再過幾天，等鎮上的人都知道了一切，你就是想買也買不到了。或者，你不是以爲，到了那個時候，人們還會跟你禮貌、客氣、友好地請你先拿吧？”
“謝謝。”
向晚晴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這個叫詹子寒的男人看來也不討厭自己呢，他這是關心吧。
詹子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就走了，方向，正是簡他們所住的屋子的方向，向晚晴放心了。向晚意這時也慢騰騰地走到了向晚晴的身邊，沒辦法，看到這兩個人在一起，他就胃痛，所以，故意走慢點，也免得自己忍不住衝上前去給那個男人一拳。到時候臉被倒打腫了可划不來，現在的詹子寒可不是亞瑟，向晚意有自知之明，自己可打不過亞瑟。不過，若是用狙擊槍的話，那就不一定了。不過，顯然，這是假設沒有實現的可能性，向晚意就不自找抽了，他絕對不是犯賤型。
“可以回家了嗎？”
向晚意打了個哈欠。
好累，一晚上沒睡，還開了這麼久的車。
向晚晴抱歉地挽上了向晚意的胳膊。
“好了，好了，趕緊回去睡吧這裡走回去可以吧？車我開去超市了。”
詹子寒的話向晚晴還是聽到了耳朵裡的，話雖然殘酷，但，這就是生活，有美與善，也有醜與惡。在豐足、不虞匱乏的日子裡，人們會露出天使的一面，但在殘酷的生存關頭，惡魔的一面就會甦醒了。向晚晴想起了方纔在醫院的情景，若是那人所說屬實的話，那麼，無名鎮的人們馬上就要經歷這一切了。向晚晴的心裡涌上了無盡的悲哀，這個曾讓自己無比留戀的美麗小鎮，還能保持多久呢？
向晚意拍了拍向晚晴的肩。
“別想了。走，哥哥載你去買一大堆好吃的，然後，再去加油站。”
這個時候，需要儲備的物資可不只有糧食而已。
而有些事情，自己來做就可以了。
眼前的女人，想看她一直那樣笑着，那麼平和，彷彿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如此悲傷的笑容，一點兒也不想要在她的臉上看到。
向晚晴點了點頭，上了副駕駛座，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又回想起了方纔在病院裡發生的一切。
科裡醫生出來時，表情十分地嚴肅，他搖了搖頭。
“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比莉嚥了咽口水，最後，困難地問道。
“還有暈迷之中嗎？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他清醒過來呢？爸爸，我們現在很需要知道外面的情況。”
比莉憂心不已。
他們一共派了六個人，沿着六條道，往臨近的幾個大城市去了，但，到現在沒有一個人回來。至少到較近的羅泊城和威塞城的人應該回來了纔對。但直到現在，仍然不見他們的蹤影。這讓比莉有相當不好的預感。
科裡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比莉，方法是有，可是，這樣做的會，會縮短他存活的時間的。”
作爲一個醫生，他的職責是延長人們的性命，而不是縮短他們的性命。即使，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他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
“我不能這麼做。”
科裡搖了搖頭。
“爸爸，我也不想這麼做，可，這是爲了全鎮的人好。”
比莉懇求道。
“對不起。”
科裡露出了歉疚的神情。
“爸爸……”
比莉還要勸說，個時候，一個護士匆匆而來，叫走了科裡，比莉還要追上去，戴維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戴維？”
比莉不解地看着戴維，丈夫一直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這回爲何如此？
“我來吧”
“戴維——”
比莉反手握住了戴維的手，看着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就是這樣，不論有多麼爲難，爲了她，他總是什麼都願意做的。正因爲如此，即使當初沒有任何人理解，她也選擇了他，因爲她知道，這個男人將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他一定會讓自己幸福的。這麼多年，比莉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我愛你。”
所有的話最後化爲了這一句。
戴維一向嚴肅緊張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
有人願意動手，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有戴維，藥物自然不成問題，比莉很順利地問到了她想要的情報，只是，得到的情報卻讓比莉的心情更爲沉重。她要求向晚晴他們先保守秘密，以免徒然造成鎮上的恐慌，在得到了他們的一致承諾之後，她才匆匆離去，作爲鎮長，她需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現在，又多了一件。
科裡醫生忙完手裡的事，再一次回來這個病房時，裡頭只有戴維一個人，其他人都走了。戴維站在牀邊，呆呆地看着牀上的病人。
而病人的氧氣罩已經取下了。
他，已經死了。
而他的眼，還猶未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