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別墅一樓客廳的沙發上,郭守雲一面享受着妮娜爲他精心準備的早餐,一面豎着耳朵,聽取尼基塔爲他復讀半個小時前剛剛收到的《生意人報》當日主題新聞。
說實在的,尼基塔不去做一名廣播員真的有點可惜,她的嗓音很好聽,清脆悅耳,而且讀起東西來,發音準確到位不說,而聲調抑揚頓挫,頗有一種明快的節奏感。
今天莫斯科出版發行的《生意人報》頗有幾分熱鬧,原本的四開十六版,今天作爲專版又增設了六個版面,裡面滿滿堂堂的,除了評論員文章之外,就是外媒的報摘以及民意調查的綜述。而所有這些內容幾乎都圍繞着同一個核心內容,那就是白宮於前天向蘇維埃中央委員會提交的“關於經濟改革二十四點綱要性報告”的主體內容。
前兩天,關於蘇聯各加盟共和國普遍出現的經濟萎靡、政府收支失衡、財政赤字猛增的現象,央行對策委員會向蘇維埃中央委員會提交了一份應對計劃,在這份應對計劃中,央行對策委員會的經濟學專家們提出,目前國內盧布貨幣的流失情況相當嚴重。據央行調查數據顯示,上個月份,盧布外流資金數量高達二十億美元,而進入九月份之後,第一週時間內,就有總數不低於十六億美元的等值盧布貨幣流到了國外,而從五月份到如今,盧布貨幣的流失量已經超過了三百億。面對這一情況,央行對策委員會的經濟學專家們提出,盧布短期內的大量外流,預示着一場危機正在無形中慢慢形成,作爲應對,蘇維埃中央委員會應該授權,允許央行採取緊急應對措施以防範危機。
而在應對措施方面。央行的對策委員會提出應該從兩個角度出發應對這種盧布大量外流的危機:第一,有限度的增開盧布貨幣,以國家貨幣干預政策,粉碎危機的策源勢力。第二。進一步加強金融監管,遏制盧布貨幣地對內、對外雙向流通。
在最初看到央行對策委員會這份報告的時候,郭守雲倒是對這些央行的經濟學專家們大爲讚賞,很顯然,他們已經意識到了危機的存在,同時。也明白這場危機背後有人爲推動地因素。從宏觀經濟學的角度來講,一個國家貨幣流通量的多少,在一定時期內都是恆定的,這個係數的調整掌握在央行的手裡,一旦國家經濟中出現了通貨膨脹地現象,央行就會出臺政策,實行貨幣緊縮的辦法,增持央行的儲備金,提高銀行存款利率。其目的,就是爲了減少進入流通領域的貨幣數量。而現在呢,盧布大量的流逝,顯然已經對蘇聯的金融領域造成了衝擊,在這種情況下,央行對策委員會提交的兩個可行性辦法,可以說是應對危機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可以想見。這兩個對策性地辦法一旦實施,雖然說盧布流失危機不可能迎刃而解。至少也可以給那些策動陰謀的人以沉重打擊:盧布貨幣的增開,可以有效的穩定國內貨幣市場,填補盧布流失所帶來的貨幣短缺空間,同時也能夠打沉國際貨幣上炒賣盧布貨幣行爲的氣焰。而進一步金融管制,遏制盧布貨幣的對內、對外雙向流通。又能夠將那些被囤積起來地盧比貨幣。變成一塊塊燙手的山芋,從而令那些陰謀地策動者進退維
不過很可惜。央行提出來的這兩點建議固然可行,可是此時克里姆林宮,卻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甚至是喪失了爲政者本身應該具有的責任感。誰都知道,像這種涉及國家金融領域最核心的問題,是必須給予嚴格保密的,而戈氏地所謂開明改革,卻很徹底地將這一部分內容也“開明”出去了。央行對策委員會的報告提交上去,第二天就已經在國際上炒得沸沸揚揚了,官方、非官方,國內地、國外的媒體,都對央行的這一份報告大加指責。隨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發表聲明,一方面譴責蘇聯央行這份“不負責任”的報告,一方面宣稱,目前蘇聯所需要的,是徹底的、純粹的市場經濟改革,而市場經濟的最基本要素,就是自由的市場體系以及金融體系。市場經濟的運行有其特定的規律,人爲的政策性干預,“只能使情況變得更糟,而不是變得更好。”再之後,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復興開發銀行、經合組織在內的幾家國際性金融機構,也明確表態,他們聲稱,目前蘇聯所出現的經濟困難,並不是由於實行市場經濟改革所出現的,而是由於其“拙劣的管理而產生的意外結果”,所以,面對這種情況,蘇聯需要的並不是增開貨幣以及加強金融管制,與此相反,“應該採取進一步的貨幣緊縮政策,包括減少政府開支、縮減公共投入、全面的私有制改革以期增加稅收、向國外申請貸款等等”。幾家國際性金融機構從經濟學最基本的常識——“無條件的增開貨幣將導致通貨膨脹”這一角度出發,非常“客觀”的評價了蘇聯央行對策委員會所提出的報告,同時,又充滿的“善意”的聲明,如果蘇聯政府需要的話,他們可以在短期內,向蘇聯政府提供一部分他們所急需的計息貸款,以幫助蘇聯政府度過目前的難關。
面對在這個問題上產生的分歧,戈氏緊急召開了有各加盟共和國領導人蔘加的特別會議,以便“民主”的聽取各方意見,當然,出席這場會議的除了各加盟共和國領導人之外,也少不了一部分西方的經濟學顧問。這場會議於昨天上午結束,各加盟共和國領導人中,除了白俄羅斯蘇維埃中央總書記盧卡申科支持央行的建議之外,再沒有人對那兩項對策持贊同意見。
隨後,就在昨天下午,克里姆林宮頒佈了對央行的改革初步計劃,原有的對策委員會被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由西方經濟學者、金融專家、政策顧問所組成的諮詢機構,他們將會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制定出應對危機以及重振經濟的“最有效”方案。
在各加盟共和國領導人會議結束之後的新聞發佈會上,作爲白俄羅斯現任領導人的盧卡申科,面對滿場的記者“大放厥詞”,他宣稱:“毫無疑問,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是陰謀,這是外部敵人以金融手段實現其軍事政策的延續。可憐的是,我們目前脆弱的還不僅僅是經濟,我們的心理相對於經濟來說更加脆弱,我們正在經歷着一場認同危機,自我鄙視的精神創傷與對西方的羨慕心理結合在一起,給敵人策劃這場陰謀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
盧卡申科這話是一點都沒說錯,隨後國內各媒體展開的民意調查顯示,央行對策委員會所出臺的兩項計劃,根本得不到國內民衆的支持,人們都在嚮往美國式的經濟模式,都在嚮往美國人的生活方式,至於蘇聯的經濟政策和以往的傳統,全都是垃圾,全都應該予以毫不留情的摒棄。
郭守雲一邊聽着尼基塔爲他讀報,一邊不緊不慢的吃完早餐,當尼基塔讀完最後一版專題的時候,他也正好放下刀叉。
“嗯,看起來這兩天莫斯科還是沒有消停下來啊,”拿起附在腿上的白巾,郭守雲隨意的抹了抹嘴,而後笑道。
“先生總是愛說笑,這兩年莫斯科什麼時候消停過了?”尼基塔發下手裡的報紙,起身爲郭守雲倒了一杯水。
“那裡永遠都不要消停纔好呢,”郭守雲端過杯子,喝了一口水,而後抿抿嘴說道,“這柳京現在是死硬了,而喬斯巴耶夫也葬身空難,我還一直擔心白宮有人會重新來找咱們的麻煩呢,而今看來,他們暫時又騰不出手來了。”
“那先生對這一次他們爭論的話題有什麼看法?”尼基塔湊到郭守雲的身邊坐下,笑眯眯的問道。
“怎麼,要給我做專訪啊?”郭守雲笑了笑說道。
“如果是呢?”尼基塔湊趣說道。
“如果是專訪的話呢,嘿嘿,那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沒什麼文化,在中國的時候,我也就算是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文革潮中的小混混,書沒讀過幾本,唯一接觸過的經濟學知識,還是隻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學,所以呢,對那些專家學者的話,咱哪有資格評判?”郭守雲瞟了一眼不遠處沙發的報紙,不屑一顧的說道。
“那如果不是專訪,就是在背後胡亂一說呢?”尼基塔又給郭守雲的杯子裡添了點水,同時追問道。
“如果不是專訪而僅僅是背後胡亂一說的話,這個問題就只能從兩方面來考慮了,”郭守雲樂了,他也不瞞着尼基塔,就那麼直接說道,“站在我的角度,我自然是不希望央行的提案能夠獲得通過,知道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增開盧布貨幣意味着什麼嗎?我告訴你,這就意味着國家要對咱們這樣的富人動手,那部分增開出來的盧布貨幣,等於是變相的從咱們這種手裡徵稅,然後拿去補貼那些低收入甚至是無收入的人羣。同時呢,也是對國外那些大肆吸納盧布貨幣的野心家動手,央行增開盧布貨幣,將會令他們之前所有努力化作泡影,不僅如此,有些實力較差的跟風者,說不定就要因此而賠個血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