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政客都是心思縝密、狡猾萬端的豺狼,誰要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看成傻瓜來玩弄,那就算是離死不遠了,而在郭守雲的眼裡,哈斯布拉托夫顯然就是那個離死不遠的人,他將老奸巨猾的葉氏看成了傻瓜,冒冒失失的打算策動這一場足以令整個聯邦陷入混亂的陰謀,其最終結果,只能是爲身處危局中的葉氏贏得更多的同盟者。而葉氏在關鍵時刻離開莫斯科前去休假,其目的就是爲了給哈斯布拉托夫策動這場陰謀創造時間與信心,釣他上鉤,從而爲自己的反敗爲勝製造機會。
現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葉氏的計謀得逞了,就在郭守雲與列寧格勒連線的當天夜裡,感受到了問題嚴重的維克托、索布恰克等人與仍舊呆在家鄉農場的葉氏取得了聯繫,並向他初步透露了勢力聯合的意向。通過冒險初步考驗的葉氏趁機提出要求,他希望能夠“至少在名義上”獲得聯邦主要軍區的支持,因爲“只有在掌握了切實有效地強力支撐之後,”他這個很長時間內都有名無實的總統,才能“向心懷叵測者發起最有力的反擊”。
明明是自己站在了被動的方位上,卻還要藉助這種微妙的被動地位攢取更多的利益,這就是政客們狡猾的最大表現。
對葉氏的這個無理要求,維克托當下表示“可以在原則上加以考慮”。他將會在今後兩天時間內,儘可能讓聯邦規模最大、勢力最強地遠東軍區與地處北地的列寧格勒軍區做一個“象徵性”的表態,從“名義上”支持克里姆林宮地權力核心。支持現任總統的改革、制憲立場。維克托這樣的許諾,等於是明白的告訴葉氏,身在遠東的郭守雲以及郭氏集團,就是站在列寧格勒這一陣營內的,他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影響郭守雲的決策,甚至是引導郭氏的政治立場。^^
當然,維克托這樣地表態其實並不屬實,他對郭守雲的確有一定的影響力。但是他也知道,小狐狸的每一步決策,不可能都聽他的,那傢伙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主意,如果不能保證他的利益最大化,那小狐狸的大尾巴就捋不順,他就不會聽話。
正如“老油條”所猜測的那樣,在是否應該讓遠東軍區做一個象徵性表態地問題上,郭守雲並不接受。他反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憑什麼?”本來嘛,遠東軍區幾十萬人,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一直都是吃郭氏、用郭氏的,他們實際是處在郭氏集團的影響力之下的。現在呢,就因爲葉氏的一句話,這幾十萬人就要做出一個公開的表態,去支持莫斯科那個屢次對郭氏集團下黑手的死老頭----儘管只是名義上的表態,可這似乎也不太說地過去吧?
“因爲這是利益的需要,”面對小狐狸的強項,老頭給出了這麼一個理由。
現在莫斯科出現的微妙局面已經昭示出一個問題。作爲聯邦中央權力象徵地克里姆林宮已經站在了弱勢的地位上,哈斯布拉托夫抓住了葉氏執政以來的最大弊端,馬秋欣的辭職而去,說明葉氏集團在面臨這一壓力的時候。已經開始產生動搖了,如果這個時候沒有強力外援的加入,這個岌岌可危的克里姆林宮權力體系很可能就要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了。在這種情況下,出於權力平衡的需要,郭氏即便是爲了自己地利益着想,也必須同葉氏站在同一條戰壕裡,兔死狐悲也罷,鳥盡弓藏也好。====郭氏決不能看着葉氏集團徹底倒下去----葉氏明白這一點。維克托他們明白這一點,郭守雲同樣也必須明白這一點。
同時呢。與處在危急關頭地葉氏合作,對郭氏集團的近景利益也大有幫助,畢竟葉氏地實力即便是再弱小,他們所處的局面即便是再困難,這老頭也終歸是聯邦總統,這個國家在名義上還是由他來管理的,與一個弱勢的國家最高統治者合作,實力強大的地方勢力往往能沾到更多便宜,這與“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同一個道理。
在給郭守雲做工作的時候,維克托甚至告訴這頭小狐狸,只要這個合作意向能夠達成,葉氏會在更大程度上爲郭氏集團創造發展的機會,七月中旬,也就是在葉氏的“休假”結束之後,克里姆林宮將會邀請郭守雲到莫斯科參加下半年度的金融工作會議,讓他以聯邦實業家的身份,向白宮的經濟工作決策者們提出“部分合理建議”,而這些合理的建議,將成爲下半年度國家經濟工作中的重點問題。同時呢,此前由莫斯科幾位商業銀行總裁提出的:由商業銀行替代外貿銀行轉匯、代徵進口稅的建議,也有可能會在下一年度試行,而郭氏集團所在的遠東,將成爲這一政策的試點地區,當然,要拿到這個試點權限,郭氏集團除了明確支持葉氏之外,還必須向白宮提供不少於三十億美元的國家貸款。
瘋掉的人不止是哈斯布拉托夫一個人,這個世界全都瘋掉了,而其中也包括急於挽回敗局的葉氏集團,這是在得到維克托承諾之後,郭守雲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儘管時局出現了某些不測的變化,但是整個歷史的進程,還是在自己所知曉的那一條軌道上運行着,葉氏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將俄羅斯聯邦的進出口關稅徵收權移交給寡頭銀行的事實,最終還是沒有改變,這也就表明,幾位寡頭操控整個聯邦政經大權的歷史還將重演。
進出口稅,那就是一個的關稅,這項權利一直以來都被視爲一個國家主權獨立的象徵,在中國有對外交往的上千年曆史中,除了晚清時期之外,這項權利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中央政府的視線,而現在呢,克里姆林宮的當權者爲了鞏固權力,爲了從幾位巨頭手中獲得足夠的貸款,就那麼輕而易舉的將這個權利拱手讓出來了。儘管心中對這個權利覬覦已久,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郭守雲也不得不感慨一番:這些滿口仁義道德、整天口呼國家大義的政客們,真是寡廉鮮恥之極,而上億俄羅斯人把自己手中的選票投給這些人,也真是可悲之極。類似這些人,如果放到前蘇聯時代,那掌握着“死刑權”的克格勃,恐怕早就請他們到局裡“喝茶”了。
“對金錢的慾望是深壑,失去了對這個深壑的理智控制,一個人會出賣自己的肉體甚至是靈魂,而相比之下,對權力的慾望則是更深的深壑,可怕的是,面對它的誘惑,很少有哪個政客能對這個深壑保持理智的控制力,而當全部的理智都喪失之後,這些政客早就把自己出賣的一無所有了,他們會調轉目光,出賣別人,出賣億萬國民,出賣整個國家。”在自己那個私密的筆記裡,郭守雲記下了這麼一段話。
說起來很有趣,每次打開這個筆記本的時候,郭守雲的心裡都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在這份筆記的字裡行間,他感覺自己都很超脫,面對這些絕密的記錄,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像是處在這個時代中的人物,至少不是這些事件的參與者,相比之下,自己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在這裡面,他看着一個個曾經陌生的面孔逐漸變得熟悉,看着一個個原本面容和善、情操高尚的人,在種種誘惑之下逐漸變質,並最終變得面目猙獰、窮兇極惡;在這裡面,他可以看到那一張張在人前義正詞嚴、剛直不阿的傢伙們骨子裡是如何的卑鄙醜陋、污穢不堪;同樣是在這裡面,他還可以看到從蘇聯解體之後,整個聯邦的歷史是如何在各種權力爭鬥中一步步演進,一步步走向全新一天的。
“哈斯布拉托夫,俄羅斯最高蘇維埃第一副主席,人民代表會議主席,作爲聯邦立國之初的代表性政治人物,克里姆林宮政權的第一號反對派代表人,其政治生命在一九九二年七月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犯了一個明智政客所決不能犯下的錯誤----試圖揭穿來自國家權力核心的最大經濟騙局,針對億萬俄羅斯民衆的騙局。毫無疑問,他的計劃觸犯了莫斯科所有權力分享者的利益底線,他失去了理智,忘記了作爲政變後上臺的一屆政治人物,所有像他一樣的政客最主要的工作目標並不是建設國家,並不是實現所謂的民主制度的宏偉目標,而是爲了維繫他們曾經大力宣揚的那一個騙局。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這也是試圖對全體俄羅斯人進行最後一場權利剝奪----受騙權的剝奪.....莫斯科的大人物們都信封一個信條:國民的一切都可以剝奪,財產權可以剝奪、生存權可以剝奪、言論權可以剝奪、瞭解真相的權利可以剝奪,但惟獨這個受欺騙的權利不能剝奪,任何試圖伸向這個偉大權利的黑手都將被毫不留情的斬落在地。”在七月份筆記的最後一頁上,郭守雲如是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