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太陽落了山,寒氣一股股涌上來。寧若蘭在廚房燒了熱水,先招呼景驚蟄洗澡洗腳,景驚蟄聽了她的話,耳根子有些發燙,急急忙忙端着水進了雜物間。寧若蘭剛開始有些不解,站在原地想了會突然想到今晚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頓時也囧了。剛纔熱情的喊人家洗澡,不會被誤會太急色吧?
不想還好,一想到今晚要和景驚蟄共處一室,她就有些坐立不安。越來越緊張,小腹處也開始絞痛起來,寧若蘭剛開始以爲緊張過度了,結果沒過一會便有一股熱流洶涌而出,她才驚覺似乎是例假到了。心底大大鬆了一口氣,這下不用特意找理由了。手忙腳亂的換好衣物,寧若蘭擁着被子坐在炕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剛剛洗澡出來的景驚蟄。
“那個,我今個不舒坦,睡炕頭成嗎?”
景驚蟄本來爆紅的臉色猛地白了白,正要上炕的動作突然就凝滯了,過了會兒才低聲說:“嗯行,本來就打算叫你睡炕頭的。既然不舒坦,那就早點睡吧。”說完,掀開他自己的被褥,背對着寧若蘭躺了進去。閉眼,再不開口。
呃,怎麼不高興了?寧若蘭皺皺眉頭有些想不通,不過肚子隱隱作痛,她也沒啥精力追究景驚蟄生哪門子的氣,隨後便也迅速鑽進被窩。炕燒的暖呵呵的,熨帖着肚子,多少緩解了生理痛。
等寧若蘭細細的呼吸聲響起,那頭背對着的景驚蟄睜開雙眼,只見他兩眼清明,哪像是睡着的樣子。今個月色很好,藉着透進來的月色,景驚蟄仔仔細細的打量她這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他今年二十有五,寧若蘭雖然也早過了及笄之年,可畢竟也才十七,足足小了他八歲。他知道自己蓄了鬍子,又添了疤後樣貌是有些嚇人,再加上平素在村裡留下的名聲,足以叫任何一個好人家的姑娘膽怯。可事沒臨頭,他還總抱有幻想,盼着有個人能不計較他的相貌,不怕他的名聲,跟了他,兩人一起好好過日子。原先他以爲若蘭就是的,可直到剛剛若蘭說了那些話,他才知道若蘭心底還是介意的,她不想和自己圓房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心底有些發澀,景驚蟄怔怔的等着房樑許久。
第二日,寧若蘭大清早爬起來後才發現景驚蟄不知何時早就起來了,身旁的被褥也被他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炕櫃裡。穿好外衣出了屋子,寧若蘭在廚房看到明顯是叫她用來洗臉洗手的燒好的熱水,心裡一暖,打好水動作迅速的洗漱好,寧若蘭發現景驚蟄居然把早飯都弄好了。昨個蒸的饅頭因爲摻了白麪,雖然楊二嫂子一家吃得很香,可到底是老實本分的,沒可着勁吃,還給他們剩下不少,菜也沒全吃完,所以早飯景驚蟄就把剩的東西放在鍋裡熱着,看樣子,他自己也是沒吃的。
出門一看,景驚蟄只穿着大褂正掄着斧頭劈柴火,厚實的外衣搭在旁邊的柴垛上。景驚蟄人長得不差,光看眉眼就知道是個俊朗的男兒。雖然額頭那塊有傷疤,不過加上滿面的鬍子,襯着冷峻的眉眼,不經意間還有股狂野的味道。微冷的清晨,他呼出的白氣在陽光下分外顯眼,寧若蘭有一瞬間的晃神。
“吃飯啦。”
景驚蟄聽到寧若蘭的聲音,把手裡的柴火劈開後放下斧頭:“來了。”
不知道是不知錯覺,寧若蘭總覺得景驚蟄今個對她似乎沒有昨天隨意了。給他遞個饅頭這傢伙也顯得不太自在,眼睛更是看都不看她,只一個人悶頭吃飯,菜也吃得少。
“家裡的柴火還夠嗎?”
景驚蟄擡頭迅速看了眼寧若蘭,悶聲道:“不夠,等明天回了門,我還要再去拉。”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往年都是和楊二哥一起的,你擱家裡呆着吧,山上路不好走,木頭又沉,你幹不來。”
寧若蘭想了想也沒再堅持,“行,那你一般啥時候回來?”
“早起走,下晌回。”
“那我做好飯等你,這幾天再蒸點饅頭你帶着,餓了就吃點。”上山拉柴火可是個體力活,不吃飽哪能有力氣。
“不用,饅頭帶上山沒一會兒就全涼了,我回來再吃一樣。”
偷覷了下景驚蟄的臉色,寧若蘭試探着問:“咱們不用去爹孃那邊嗎?”
景驚蟄拿着饅頭的手頓了頓,接着若無其事的咬了口饅頭,含糊着說:“昨個他們都來過,你也見着了,今天不用過去。”
寧若蘭哦了一聲,心裡暗自嘀咕,看來景驚蟄和他父母的關係確實很不好。昨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老屋那邊來人不僅啥賀禮都沒帶,居然還把白菜燉肉端走一大半,這哪裡是親生的爹媽啊!
不過即便她對這個世界再無知,可有一點卻是明白的:那就是這個時候的古人極重孝道,忤逆長輩,不孝不順的人是要遭人不恥的。這也是景驚蟄爲啥有個不孝子名頭的原因,景家父母不辨是非,兄弟一家胡攪蠻纏,景驚蟄一次沒滿足要求就被到處說道,弄得名聲大臭。雖然寧若蘭也不喜歡這樣的家人,可既然嫁到了景家,一些明面上的禮性還不得不顧着。
“咱要是不去,還不知道村裡人咋看咱們,不如咱拿點雞蛋過去,稍稍看一眼就走,你看成不?”
景驚蟄不想去老屋,其實也是怕他們爲難寧若蘭。當初得知他花了一兩銀子做聘禮,老屋那邊鬧得差點掀了房頂,二弟景驚風和王氏哭爹喊孃的和他說什麼有錢不是這樣花的,有那錢娶媳婦,不如拿出來孝順父母,媳婦還不是啥樣的都行?半兩就足夠娶一個山裡剛及笄的姑娘家,更何況一兩!當自個娶鳳凰蛋呢!
景老頭和李氏本也不同意他花一兩銀子娶媳婦,聽了二弟和王氏的挑唆,更是甩起了臉子,說啥也要他把銀子拿回來不可。若不是他發狠揍了一頓罵罵咧咧的二弟,他的親事肯定也要被攪黃。可笑,當初二弟娶王氏的時候,他可是聽說了,拿了整整二兩銀子才把人娶到手,怎麼輪到他這裡,卻連一兩銀子也捨不得,再者說,這銀子是他自個掙得,沒拿兩老的一星半點,怎麼就不行了?!
若蘭在寧家啥情況,他也打聽過。寧家本就不寬綽,再加上若蘭親孃早亡,繼母有一子一女不說,還是個有名的摳貨,怎麼可能給若蘭置辦什麼像樣的嫁妝。果然,他去接人的時候,就只見着一口大箱子,其餘的啥也沒有,至於銀子之類的,那就更不要指望。所以,因着兩人那點同病相憐的感受,景驚蟄很想和寧若蘭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只是要去老屋的話二弟他們定要折騰出些花樣來爲難若蘭,目的不外乎想從若蘭身上摳出些錢來。所以他不想帶若蘭回去叫她難受。不過,聽了她剛纔的話,景驚蟄不傻,知道若蘭這是爲了他打算,不想叫村裡人又嚼閒話,說他不孝順。
“爹孃年紀大了,如果說話不中聽,你別放心裡,咱去看看就回。”
“行,那我把昨個楊二嫂子帶來的雞蛋帶上吧。”
景驚蟄點點頭,家裡也沒別的東西可拿。
倆人收拾好,寧若蘭提着雞蛋和景驚蟄出門,轉過拐角,就到了景家老屋這兒。還沒進去,就聽到從裡面傳來王氏的大嗓門:“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看大哥準定是不打算過來了,爹孃,可憐你們苦了大半輩子,臨到頭還喝不到大兒媳婦敬的茶呦。”
王氏唱作俱佳的一頓吆喝,老屋左右鄰居津津有味的聽着,時不時還假意勸兩句,惹得王氏更是尖着嗓子嚷嚷。“他嫂子,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哥咋說都是爹孃的親兒子,景家的長子,這哪有娶親後都不來看望二老的?你們是沒見着他花一兩銀子娶得媳婦,要貌沒貌不說,那身板瘦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生養的,真不知大哥他圖啥。”
“我圖啥,就不勞弟妹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