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貴生捱了揍,一時身上疼得受不了,而且面子上也下不來,恨恨的看了眼吳大和景驚蟄,又面色不善的瞪了眼葉天和景金鳳,就轉身自個一瘸一拐的朝外走。
景金鳳見葉貴生悶不吭聲的朝外走,面上閃過慌亂,走到景金花跟前,狠狠瞪了她一眼後,拽着還在抽抽噎噎哭的葉天追着葉貴生跑了出去。
“他爹,你等等我們啊。”
景驚風不知想到了啥,也跟在後頭跑了出去。
“哎,大姐,大姐夫,我送你們。”
吳大發了一頓狠,腦子冷靜下來,對着景金花又變得小心翼翼。又見景金花沉着臉不說話,吳大就越發戰戰兢兢。
“咳咳咳。”
景老頭坐在炕上,氣得大聲咳起來。李氏急忙抹着眼淚上去給他捶背,邊捶邊嗚咽着說:“到底是咋回事啊?咋就動起手來了呢?”
“咋,咳咳,咋回事?你問問你姑娘!”景老頭邊咳邊說,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犟着脖子的景金花。
“爹!這是不怨金花。”
景驚蟄沉着臉坐在椅子上,很不高興他爹這麼偏向。
“不怨她怨誰?不怨她能打起來?人家葉貴生八成也就是看了她兩眼,她就覺得了不起了,嚷嚷個啥勁!真不嫌丟人!”
見老丈人這麼說自個媳婦,吳大臉上控制不住的露出憤怒的神色,他猛地擡起頭就想站起來理論。結果,卻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拉住,並死勁往下拽了拽。吳大激動的看着旁邊的景金花,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麼反應。
景金花心裡微微有些發暖,自打剛纔吳大二話不說的揍了葉貴生一頓後,她忽然就釋然了。不願意也嫁了這麼多年,心裡再有怨氣也該差不多了。
更何況,吳大並沒有錯。
想到這,景金花擡起頭,目光直視景老頭,含着淡淡的嘲諷,說:“爹,你真得不知道我和金鳳爲啥鬧成這樣嗎?你以爲當年的事是我做的?”
景老頭先是迅速的看了眼吳大,接着轉頭對景金花語氣嚴厲的喝斥:“你這個死丫頭亂說什麼!你和你大姐的事過去這麼久,也別管誰對誰錯,過去就過去了,現在說啥都沒用。你是小的,以後見着你大姐大姐夫,該有的禮還得有,別叫人家說我們老景家不出好娃!”
景金花發出兩聲冷笑,看了看旁邊眼巴巴的吳大,又掃了眼景驚蟄身邊安靜的寧若蘭,忍了又忍,才把話嚥下去。
景老頭見景金花閉了嘴,心裡滿意,臉色總算和緩一些。不過開口說出的話依舊硬邦邦的。
“畢竟把人家給揍了,今個回去後你們自個想辦法去你大姐那賠個禮兒,別叫人家記恨你們。”
“爹!葉貴生是爲啥捱到揍,你不是沒看到,他自己都沒吭聲,你還叫金花他們去賠禮?”
“哎呀,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金花家啥情況,萬一那葉貴生起了壞心,那金花日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李氏哭哭啼啼,愁眉苦臉的說。
“娘,他葉貴生不過日子寬裕一些,又不是啥大戶人家,就算是大戶人家,金花自個的日子也礙不到他們去,他們也沒能力干預金花的日子,你這都擔心的是些啥呀!”
“那,那萬一你姐夫跟相熟的人說,不許他們以後收金花家的東西,那咋辦?”
李氏喏喏的反駁,越說底氣越不足。
“娘,你是不是叫大姐給騙了?她說啥你就信啊,哼,葉貴生要是有這本事,他早不知道嘚瑟成啥樣了。”
景金花實在對爹孃心寒,本來她就不如大姐和小弟會討爹孃高興,從小就沒被重視過,特別是出了那件事,她更是被爹孃不由分說的許給了吳大,不出十日就急匆匆嫁了過去。這麼多年,除非必要,她都不願意回來。
而這些,她不信爹孃看不出,之所以無所謂,恐怕是因爲從來沒在乎過她。
而今,更是叫她在受到如此屈辱的情況下,還要去給葉貴生那混賬賠禮,這真的是她親生爹孃嗎?
廚房燉着的肉菜傳來陣陣香氣,屋子裡除了景老頭時不時的咳嗽聲再無其他聲音。景驚蟄說完話,景老頭沒吭聲,李氏也不敢吱聲。吳大動了動,張開口,聲音乾啞的說:“爹,娘,沒啥事我就和金花回去了,娃子都擱家裡呢。”
寧若蘭此時對吳大真的改觀不少。剛開始她以爲吳大就是個老實巴交,膽小懦弱的莊稼漢,沒成想關鍵時刻他卻很有一股男子血性,懂得疼媳婦,也能因媳婦擱孃家不太好的處境而委屈自己,這麼看來,人品還是不錯的。
景金花眼眶發熱,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憋回去,擡起頭對吳大輕輕笑了下,說:“咱走吧。”
吳大見景金花對他笑了,臉上呈現出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神情,抖着聲音說:“哎。”
“我送你們。”
景驚蟄站起來,對景老頭和李氏很失望。
寧若蘭沒跟上去,她去了廚房,把燉好的菜盛出來放着,又把苞米乾糧熱上,壓了壓竈膛的火,之後就不管了。
如今一屋子人走個精光,誰還有心情大吃大喝?只燉了一個菜都夠老屋這邊吃上兩天,其他的菜還是留着以後再吃吧。
收拾好這些,又和李氏說明打算,寧若蘭坐在屋子裡只覺得憋悶。景老頭一邊咳還一邊抽菸,屋子裡煙霧繚繞,她薰得受不了便起身出門。
剛走到大門口,隔着門板,傳來景驚蟄冷靜的聲音。
“金花,這到底是咋回事?大姐當年不是····”
“當年?若不是她賴我與人有私,我咋能被爹孃匆忙就嫁了人!這麼多年,我每回帶娃回來碰到她,她家的葉天都要欺負欺負我家娃子,好點是打兩下,壞點就得嗑破皮見血,爹孃全然不管,我也冷了心。這回乾脆不帶娃回來,免得跟着我們大人受欺負。”
“大姐,怎麼變得這樣。”
“不是變得這樣,而是原先一直這樣,只不過我們發現得晚。若不是當年她弄那麼一出,我又怎麼會這麼恨她。”
之後寧若蘭從景金花斷斷續續的話裡,把當年的事也拼了個七七八八。無外乎就是景金鳳當初與人有私,尚未婚娶卻不慎露了風聲,爲了自個的名聲,就誣陷是景金花。而景老頭和李氏也是蠢的,啥也不分辨就說是爲了景家名聲着想急慌慌的把景金花嫁了出去,還嫁給一個一窮二白又年長她許多的男人,景金花心裡沒氣纔怪。
而如今景老頭和李氏之所以這麼巴結景金鳳,不過是因着她走了狗屎運嫁個後來變得有錢的相公。所以,當年的事即便是景金鳳有錯,也就既往不咎,反正景金花也已經嫁了人,而且嫁了這麼久,再翻出來,不是打二老的臉嗎?
寧若蘭在門板這頭暗罵景金鳳不是東西,景驚蟄在那頭罵:“大姐太過分了!金花,你以後甭理她,她要再敢欺負你,你來找我,看我不找她好好算算帳!”
景金花語氣哽咽的應了聲,擡頭看看前方不遠處正等着她的吳大,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原先老覺得嫁給吳大委屈的要命,如今看來,男人光有錢還不行,他還得知道心疼你。哥你放心吧,我以後會和吳大好好過日子的。”
“嗯,吳大是個好的。”
景金花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我來之前偶然聽娘和大姐說了兩嘴,好像是說叫你把啥白菜放到他鋪子裡賣,也好叫你多掙點之類的。我是覺得葉貴生那德性的人肯定沒這麼好心,你自個小心點。”
景驚蟄聽後,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嗯,我知道,你快和吳大回去吧,改天帶着娃來我這兒串門,你嫂子人不壞。”
“哎。”
等景金花走遠,寧若蘭聽到沒動靜了才突然想起自己這麼偷聽似乎挺不禮貌的,無奈已成事實,她也沒法改變,也不想狡辯,就乾脆站在大門口那等着景驚蟄推門進來。誰知景驚蟄推門看到她卻啥反應也沒有,反而問了一句:“屋裡要是忙活完了咱就回去吧。”
寧若蘭忙不迭的點頭。
景驚蟄心裡暗笑,寧若蘭剛到門口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但是在他心裡,媳婦和他是一體的,沒有啥是不能叫媳婦知道的,所以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偷聽這一念頭。
所以說,寧若蘭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
倆人誰都沒提葉貴生的餿主意。他今個被揍成豬頭回去,估計年都過不好,更不會有心思來算計他們。等年後開了市,她和景驚蟄的鋪子也就能開起來,更加不會搭理葉貴生的提議。
“媳婦,咱回去吃鍋子吧。”
“行啊,不過要等得久一些。”
“沒事。”
景驚蟄心情不算好。雖然他早就知道爹孃偏心,偏心最小的景驚風,偏心最大的景金鳳。可是他也從來沒抱怨,直到被送去兵營那一刻,他才真的心存怨恨。他不明白爹爲啥捨不得出那麼一點銀子換他回來,村裡的人家大部分都出了銀子,只有實在窮得揭不開鍋的才狠心把兒子送走,而當時他爹手裡是有銀子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和金花,似乎活該爲景金鳳和景驚風忙活籌謀,沒能力就該像僕婦一樣討好,就如金花;有能力就活該養活人家一大家子,就如他。
爹和娘到底有沒有想過他和金花的感受,難道真的要把這點親情都霍霍完,弄得兄弟姐妹老死不相往來他們才甘心嗎?
景驚蟄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煩躁,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