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年如歌, 風姿秀美,生就陰陽雙瞳,一手劍舞卓絕。
桃花林中, 白色的身影旋轉翻飛, 雙劍如蝶, 不肯棲遲。“叮”一聲, 雙蝶相合, 停在眼前三寸,劍端堪堪落在向晚鼻尖一發絲處。
“誰?”少年容貌秀逸,白衣飄揚如出塵謫仙, 一雙陰陽瞳眸卻冰冷無波。
向晚高舉雙手,自報家門:“向晚。”
“何事?”如歌少年眉峰皺起, 一朵桃花飄搖落下, 沾在劍端, 或者說向晚的鼻尖。
“路過。”向晚的眼睛聚焦在桃花上,形成一對漂亮的……鬥雞眼。
這是向晚和如歌“風騷”的桃花邂逅。
陰陽雙瞳, 能識兩界,是爲絕俗,亦是不祥。宛如少年如歌的美。
在如歌的世界中,不乏妖魔鬼怪,向晚只能算是少年清粥小案上多添的一碟佐飯醬菜。
向晚全然不會介意, 播種一個“知交”, 收穫一堆鬼友, 也是宗划算的買賣。沒事喝喝茶, 聊聊八卦, 偶爾小賭怡情打個麻將什麼的,小日子也能過的悠閒。
和其他鬼友不同的是, 向晚和如歌之間是沒有“契約”的,她只要高興,來去都是一念之間。
但是“他們”不一樣。
曾經向晚也很奇怪,這些都是短波長的厲鬼,隨時都可能反噬其主,爲何肯乖乖居於人下,任憑驅遣呢?須知,養鬼都是要有代價的。
後來,在麻將桌上,向晚明白瞭如歌和“他們”的契約。
“我押他的小手指。”一鬼道。
“你那小手指前次已經輸了,不能再押。”另一鬼反駁。
“那就押上他的無名指。”
“我押他的頭髮。”
“我押的可是寶貝。”一鬼桀桀怪笑。
“你押上來才知道是不是寶貝。”一鬼問道
“他的眼睛!”
“茶色的那隻還是金色的那隻?”又一鬼問道。
“茶色那隻。”鬼又笑,澀如磨石。
“雖不如那隻金色的,倒也是寶貝,今日就你做莊。”
鬼的賭注,乃是少年如歌。
被供奉,被懼怕,被無形的隔離,既然不能與人爲伴,那就與鬼爲伍吧,少年如歌選擇了用自己的身體作爲條件,皮肉骨髓乃至魂魄,用以和衆鬼簽下契約。
向晚沒有契約,向晚也沒有賭資,只能簽下服務令,幫鬼衆打打下手,偏偏向晚賭運不好,所以如歌少年身邊端茶遞水的鬼好似只剩了向晚一個。
如歌挑挑眉,怎麼又是你?
向晚嘻嘻笑:“運氣不好。”
向晚最喜歡看如歌舞劍,空靈飄逸,雙劍恍如有了靈性,自在翩躚,真真是好看。
“你喜歡?喜歡就多看兩眼,很快看不到了。”一個名叫“長右”的獸妖站在一旁。
“爲什麼?”向晚好奇。
因爲少年和鬼簽下的契約不是終生,只有十五年。十五年之期自少年五歲開始,而今少年即將弱冠。
如歌快要死了。
如歌死了就會被衆鬼瓜分,皮肉骨髓,什麼都不會留下,這世上就不會再有如歌,也不會有如歌的轉世,因爲如歌的魂魄也被做了契約的籌碼。
向晚再看如歌舞劍,那紛揚的花瓣宛如涕泣,爲美人一哭。
擁有如歌完整魂魄的是一個名叫“出雲公子”的鬼,戴着半幅精緻華美的鬼面具,爲什麼鬼還要帶鬼面呢?這真是個奇怪的癖好。衆鬼即便再獰歷,似乎對他都有所忌憚。
上元佳節,上面人相慶,下面鬼共賀,這樣的情景也只有天子腳下方得一見了。
向晚揚着笑,對出雲公子說:“我要和你一睹。”
“賭什麼?”出雲公子拂拂袖子,淡淡地問。
“我要拿回如歌的魂魄。”向晚想,這樣至少還能去投胎。
“你拿什麼賭?”出雲公子鬼面下的薄脣抿出極淡極淡的弧度。
“我……賭我自己好了。”向晚身上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唯獨一枚靈體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好。”
於是上元佳節那一天,向晚“單挑”出雲公子,拿自己爲注,賭如歌的魂魄,衆鬼皆來觀摩。
那一天,賭運奇差的向晚在最後一刻贏回瞭如歌的魂魄。彼時的如歌在病榻上露出了一絲極淡極淡的笑意。
長右看了向晚半晌:“真是個傻孩子。”也唯有長右這般五千歲的獸妖才能喚向晚一聲“孩子”。
贏回如歌的魂魄,放他去投胎,下一次,做一個普通人,平平凡凡度過一生。
向晚默默地坐在桃花林裡看着花瓣孤獨涕泣,再無旋轉翻飛的白色身影,再無陰陽雙瞳的如歌少年。
那之後,向晚再沒去過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