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臣君有些感慨地點頭。
他看着李硯說：“成化鬥彩爲什麼出名？一方面是精工細作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另一方面，是因爲它背後的故事……”
李硯並沒有聽過這些故事，便認真地聽了起來，生怕漏了哪些細節。
孟臣君又說：“你想知道她送你這件東西的喻意，就得先知道它的歷史。”
小徒弟趕緊給師父斟茶，他最愛聽師父講故事，又長知識，又長見識。
就連一向對古玩不感冒的楚文忠都認真地聽了起來。
因爲，這事好像跟那小子的終身大事有點關係。他聽的認真，純屬出於好奇。
孟臣君說：“成化瓷器的精美，與明代朱見深皇帝有關。或許正是因爲成化皇帝朱見深的性格懦弱，才導致那個時代的官窯瓷器有一種獨特的淡雅之感……”
他見幾人都認真地聽着，便接着說，“明代276年的歷史上，明憲宗朱見深往往被認爲是一個‘不合格的皇帝’。與其先輩甚至子嗣相比，他都顯得懦弱而無所作爲。但也有史學家指出，他的一些優秀特質被人們所忽略了，比如至情至孝、喜好讀書、熱愛藝術、寬恕而近乎無爲而治。在他所統治的成化年間，社會與文化藝術領域中的諸多變化，推動明朝社會‘從前期嚴肅冷酷到後期自由奔放的轉型’。”
他手裡執着一片瓷片，放到了八仙桌的正中間，說道：“你們看這杯子上的圖……”
“有史書上說，成化皇帝熱衷書畫，有一次他在欣賞宋代人畫的《子母雞圖》時，看到母雞帶着幾隻小雞覓食的場景特別溫馨，便非常有感觸，就在這幅畫上題了一首七言詩，表達了母雞對小雞的呵護之情。也許正因爲如此，成化皇帝萌發了要做成化鬥彩雞缸杯的心願。”
“他爲什麼會有這個心願呢？”孟臣君問了一句，見另外三人，皆是神情專注地望過來，便悵然一笑，說：“衆所周知，雞缸杯是成化皇帝爲了取悅年長他17歲的萬貴妃着意燒造的。萬貴妃自小陪伴成化皇帝，與他的關係亦妻亦母。成化皇帝爲了紀念年少時貴婦照撫他的歲月，寄望家庭和睦、宜子多壽，才燒造了這個雞缸杯。”
小徒弟感慨道：“這麼說，成化皇帝，還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確實如此，”孟臣君說：“成化皇帝雖然在政務上‘不作爲’，但現實生活裡卻是有血有肉、極富個性的人物。萬貴妃比他大了17歲，他卻對萬貴妃一人獨寵，到了寧可不要子嗣的地步，他是一個平民化的皇帝，更是一個專情的皇帝。”
“師父，你是不是想說，這兩人的身份、地位相差的太遠，卻造就了後世佳話……李哥的小女朋友，之所以送他這件禮物，也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吧？”
孟臣君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孟臣君才說：“這個小姑娘，心思一定非常細膩。”
他擡起眼睛，盯着李硯說：“我覺得她是想告訴你，曲高和寡，一個人所處的位置越高，越要耐得住寂寞。就拿這件瓷器來說，它非常珍貴，但是真正懂得欣賞它的極爲少數。所以，真正的好東西，都需要慢慢品味，慢慢琢磨。”
楚文忠也點頭，道：“這個我贊同，藝術的領域，就是不能降低自己的標準去迎合大衆的掌聲，正所謂，不可低首求同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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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看着李硯，語重心長地說：“你的家庭背景很複雜，她的家庭背景很簡單。勢必要受到家庭或者外界輿論的阻止，甚至譴責，總之都是些各種不好的聲音。如果你與她是真心想在一起，就要像成化皇帝那樣，不在乎任何事情，只爲與她在一起。而且，同樣不能降低自己的要求，卻迎合大衆的贊同。”
“有道理。”孟臣君點頭，補充道：“這姑娘真是蕙質蘭心、冰雪聰明。她送你這件禮物，實際上也表達了她對你的一份感情。她既想跟你在一起，但是又不想讓你爲難。所以，才送了這麼些碎瓷片，結合她之前說的話，我猜她的意思是，即使你們兩個的感情破碎了，沒有真正的走到最後，她也無怨無悔，只要你在與她相處的時候，懂得欣賞她、珍惜她，就已經足夠了。”
聽了兩位伯伯的話，李硯的目光開始失焦……
思緒也飄了好遠，他想起她發的那條短信：“鐵時達……”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她一直，一直，都不想給他壓力。
一直，一直，在替他着想。
就算在今後，她在這段感情中受到傷害，她也無怨無悔。
李硯的胸腔突然發熱發脹，能擁有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孩，就算面前擺着刀山火海油鍋，他也必然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是個好姑娘，好好珍惜她吧……”孟臣君拍了拍李硯的肩膀，慈愛地看着他笑，“她一定不會想到你已經知道了這裡面的含義，這孩子真是重情重義，要是換了別的女孩，不說吵吵鬧鬧的要名份，要地位，也一定會把壓力都放到你的身上。這孩子可倒好，什麼都不要，還把壓力都攬到自己的肩上。自己心裡擔着事，一點壓力都不想給你。我老孟活了近七十年了，還是頭一次見着這麼樣的一位奇女子。”
李硯點頭，他如果不來找孟伯，也許一輩子都參不透這裡面的含義……
孟臣君感嘆道：“還真別說，這真是好人有好報，品硯，你這小子，真是有福氣！我現在真想見見她，再見見她的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教育出這麼識大體，明大義的好孩子。
“唉！”他又嘆了一聲，“可惜這姑娘已經心有所屬，不然……呵呵，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好孫媳婦該有多好！”
想通了這件事，李硯是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說：“孟伯，楚伯，我現在要回去。”
“這麼快？”楚文忠話剛說完，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說：“對對對，趕緊回去。跟我們這糟老頭子，沒什麼好聊的，趕緊走，快走！”
孟臣君也說：“雖然咱爺倆好久沒見了，但是，我老孟也是明事理的人，我今天要是再留你，我就真是老糊塗了。”
“那什麼……”他指了指這套成化鬥彩的瓷片說：“你這東西放在這吧，我盡心給你修復好。我也希望你們倆個的感情，能像這件瓷器一樣，長長久久、大放光彩！”
李硯向三人辭別，開着車匆匆地往回趕。
這一路，翻來覆去地想孟伯和楚伯的話。他今天之所以，要去找孟伯，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要修復這件成化鬥彩。其實，他就是覺得自己沒有真正理解她送他這件東西的含義。
果然……
他開着車，歸心似箭！想着她的各種好，此時此刻，恨不得立刻將她抱在懷裡，狠狠疼愛一番！
小韻小韻……當我是擺設嗎？對我就這麼沒有信心？
李硯又氣又笑，立刻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聊了一會兒之後，還不忘告訴爸爸，孟伯想他了……
李敘光掛了電話，就覺得奇怪，最近這段時間品硯的變化很大。
奚雲曼正在看下週開會要用的資料，擡頭，就見他皺着個眉頭，不禁問道：“幹什麼呢？你兒子給你打電話，你還不高興？”
“不是……我就是覺得奇怪。之前，這臭小子一年半載都不往家裡打個電話，怎麼最近這階段，電話打的這麼頻繁？”
其實，這是好事，但是他就是想不通。
奚雲曼想了想，說：“是不是因爲蘇韻……”
“蘇韻？”李敘光想起之前兒子曾經跟他們宣佈過，說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
“她有這麼大能量？”李敘光表示不相信，“你兒子，你還不瞭解？那雷打不動的性子，誰能改變他？”
“你還別不信，我就是覺得……這個叫蘇韻的小姑娘有這個本事！”
見她說得極其認真，李敘光連忙坐到她旁邊的沙發上，把她手裡的資料搶下來，放到茶几上，說：“你怎麼這麼肯定？是不是你上次見着她，發現了什麼？”
奚雲曼點了點頭，把上次蘇韻和韓煙對峙的那件事說了。
“哦？那段視頻你看見了？”
“看見了！”奚雲曼說：“小丫頭，真不簡單！頂煙煙那幾句話，說得太漂亮了！我要是男人，我都寧可爲她死！”
“這麼厲害？”李敘光立馬來了興致，催她道：“那段視頻還能找着嗎？給我看看。”
“你等着，我去找找。”奚雲曼站起來，往書房走，一邊走一邊說：“我記得上回品硯是在燕大的論壇裡找到的。”
“她是燕大的學生？”李敘光奇道，連忙跟了上去。
“何止！她還是高考狀元吶！”
“……”李敘光窒了一下，笑道：“咱們兒子，還是有些眼光的。不過……聽韓煙那丫頭說，她家的條件不怎麼好，是吧？”
“嘁！你呀！”奚雲曼回頭瞪了他一眼，剛要說什麼，卻又頓住，“得！我什麼都不說，你自己看！看完了，你再發表意見！”
說話間，兩人來到書房，奚雲曼打開電腦，登陸了燕大的論壇。
那個貼子還是很好找的，她記得那個標題，所以一搜索便搜到了。
奚雲曼把椅子讓給他，“你坐着看吧。”
李敘光坐下來，點開視頻……
他靜靜地看。
很快，就看到韓煙狠狠地瞪着蘇韻。
韓煙的目光幾近惡毒。
她聲音極冷，幾乎是咬切齒，“蘇韻！請你離開他！如果你是真的愛他，就應該放棄！你跟他在一起不會給他帶來幸福！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壓力與痛苦！你不知道外邊的人會怎麼議論你們嗎？你自己不覺得你們相差得太遠，你半點都配不上他嗎？”
蘇韻突然眯起了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向韓煙。
她寒着聲，一字一句地說：“韓煙，因爲你是他的朋友，所以我纔跟你說這麼多廢話！告訴你，我想過一百種與他分開的方式，唯獨沒想過一種，那就是放棄！”
李敘光和奚雲曼把這段視頻看了三遍。
“你現在可以發表意見了。”奚雲曼關掉視頻，平靜地看着李敘光。
李敘光想了想說：“我都說過，我兒子的眼光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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