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註定是不眠之夜,沒人能夠安心入睡。
廖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乾脆坐起來,“老爺,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幾十萬兩拿出去,產業賣掉,你說我們西府還剩下什麼?到時候就算是將大嫂趕下去,這個家也沒有幾文錢的油水。可是就此放棄,我心頭又不甘心。”
蕭茂恆也沒睡着,“想那麼多做什麼,睡吧。”
“你還睡得着,你可真是心寬。四十萬兩啊,我們西府的家底子都被掏空了。以後難道大家都喝西北風嗎?”廖氏一說起那個四十萬的金額,就覺肉痛,猶如是在她心上剜了一刀似得。有這筆錢,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做的。如今卻要將錢送出去,填官府那個無底洞。
蕭茂恆乾脆坐起來,不滿的說道:“怎麼,不想救老爺子,想眼睜睜的看着老爺子死在裡面嗎?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無毒不丈夫,老爺怎麼不檢討檢討。”廖氏不甘示弱,“若是老爺能夠撐起這個家,妾身何至於處處算計。我就不信,老爺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這筆銀子送出去,你就不心疼嗎?”
蕭茂恆煩躁的躺下,用被子蒙着臉,“你要是有本事,就將這四十萬兩給劫下來。要是沒這本事,就給我閉嘴。”
廖氏不屑一笑,“老爺這會也心疼吧。老爺何必在我面前裝,我全都知道。產業賣掉,蕭家一大家子人以後靠什麼生活?家裡這麼多姑娘酗,除了明琿外,都還沒有成親。嫁妝聘禮又該怎麼辦?蕭家敗落,孩子們的婚事勢必受到影響,想想就不甘心。”
蕭茂恆冷哼一聲,“有本事你去找宋家,宋家可是咱們親家。你讓宋家給我們四房一碗飯吃,你要是能做到,我以後都聽你的。”話語中全是譏諷之意。
廖氏咬牙,“老爺別看不起妾身,哼,以後老爺說不定還要靠妾身的嫁妝養活。”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蠢婦,你難道就沒想過嗎?四十萬兩的確很多,可是跟老爺子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老爺子這根定海神針在,我們蕭家就垮不了。送出去的那幾十萬兩,遲早都是能賺回來的。”
廖氏不高興,“賺回來?礦產都不在手上,還怎麼賺?你以爲沒了礦場的蕭家還是以前的蕭家嗎?老爺,你醒醒吧。就算老爺子回來,也是無濟於事。蕭家的敗落,誰也阻止不了。既然如此,我看不如分家算了。以後過的是好是壞,都是自個的事情。”
“放屁。”蕭茂恆乾脆坐起來,“老爺子同老太太都還在,你敢說一句分家的話,我就揍你。”蕭茂恆心情煩躁,乾脆起牀,穿衣出去。
廖氏在後面叫:“這麼晚了,老爺還要去哪裡?”
“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蕭茂恆上了樓,整個蕭家都處於黑暗中,唯獨大房那邊還亮着燈火。再朝五房看去,五房那邊早就睡了。蕭茂恆猜度,大房這會又在幹什麼。
譚氏,蕭明楨還有蕭明琿正在爭論。
譚氏直接說道:“四十萬兩,賣賣蕭家的產業,自然是湊的出來。不過這樣一來,蕭家也就徹底垮了,我這輩子怕是看不到蕭家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我都活了大半輩子,日子好壞都是一樣在過。而你們則不同,你們都還有大好前途,蕭家敗落,對你們的前途影響深遠。尤其是明琿你,將來你還怎麼做生意?如何撐起蕭家?就是你們父親那裡,廄當官,靠那點俸祿,怕是要餓死的。少了家裡的貼補,你們父親這官還怎麼做。”
蕭明楨很堅定的說道:“娘,就算是傾家蕩產,我們也要將老爺子救出來。有老爺子在,蕭家就不會散。沒了老爺子,大房,四房,五房轉眼就會分崩離析。這一點,想必大哥也是清楚的。”
蕭明琿無奈點頭,“娘,三弟說的不錯,爲了蕭家,我們必須將老爺子救出來。若是不救,我們蕭家就成了不肖子孫,人人唾棄。別說繼續做生意,就是在中州地界立足都成問題。”
譚氏臉色灰暗,“你們都是這麼想的?蕭家分崩離析又能如何,就當是分家吧。”
“娘,這個家不能分啊。”蕭明楨苦口婆心,“娘,就說我們大房,父親在廄爲官,多虧了韓家照顧。不然父親早就被治了罪。若是分家,韓家自然不會再照顧父親。韓家那邊只要顧着五房一家子就行了。”
頓了頓,蕭明楨繼續說道:“其實說來說去,分家對五房是沒什麼影響的,我記得五嬸孃手中可捏着大筆的嫁妝,有這些嫁妝在手,五房不用擔心銀錢花用。至於四房,四嬸孃名下的莊子開了礦,有這個礦在手,四房也能將日子過起來。剩下的就是我們大房,分家後,我們大房手裡還能有什麼?礦產十有**是保不住的,剩下的那些鋪子,又能做多大的生意。被其他世家大族一擠兌,那些鋪子就得關門歇業。父親在廄那邊也會出現各種問題,最後被罷官去職也不是不可能的。娘,分家其實對我們大房的影響最大。”
譚氏變了臉色,看着蕭明琿,“明琿,你也覺着分家對我們大房影響最大嗎?”
蕭明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瞧着東府那邊的意思,那幾個小礦,他們是勢在必得。沒了這畜,單是靠鋪子上的生意,蕭家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娘,明琦同明瑛都還沒說親事,如今的情況想要說門好點的親事,嫁妝是少不了的。這又是兩筆大開銷。還有三弟將來出仕,也需要銀錢打點。另外三弟成親的聘禮也需要準備。分家,就分薄了蕭家的產業,對我們大房來說,有弊無利。不分家,大家在一個飯鍋裡吃飯,有老爺子在,總能支撐過去。父親那裡也會繼續得到韓家的照顧。而且兒子以爲,等老爺子出來後,老爺子肯定會請五嬸孃同廄韓家通信。有了廄韓家的幫助,我們蕭家說不定就能再次起來。”
蕭明楨沒那麼樂觀,“韓家會不會幫忙,如何幫忙,這件事情現在說爲時過早。總之就是我們西府三個房頭絕對不能分家。分了家絕對是有弊無利。既然不分家,那麼就必須救出老爺子。雖然花了大筆的銀錢,卻能安定人心,也會給蕭家帶來好的名聲。娘,還有幾萬兩銀子在外面,我們抓緊收回來,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變賣那麼多產業。”
譚氏皺眉,“我們蕭家出事,局勢不明朗之前還有人在觀望,孫成安給錢也算痛快。但是今日你們沒將老爺子帶回來,孫成安那裡已經變了嘴臉。最後的三萬兩,這王八蛋左拖右拖就是不肯給。”譚氏咬牙切齒,孫成安這個王八蛋,竟然敢貪墨蕭家的銀子,真是活膩了。
蕭明楨大皺眉頭。
蕭明琿說道,“要不兒子,明日一早從礦上拉一幫人,將成安賭坊給砸了,我就不信,到時候他敢不給銀子。”
“此事不可。”蕭明楨急忙勸阻,“如今官府正盯着我們蕭家,這個時候我們絕對不能行差踏錯,給官府把柄。讓官府有藉口繼續查封剩下的幾個礦場。”
“那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孫成安貪墨我們蕭家的銀子嗎?”蕭明琿氣急敗壞,“那可是三萬兩,不是三千兩。如今一兩銀子恨不得當成十兩來花用。有了那三萬兩銀子,我們可以做多少事情,你知道嗎?”
蕭明楨板着臉,“總之不能帶着人去賭坊鬧事。”
“那你說怎麼辦?”蕭明琿怒吼。
蕭明楨極其冷靜的說道:“我們蕭家不方便出面的,但是別家未必就不能不出面。三萬兩銀子,給出五千一萬兩,肯定有人願意去成安賭坊走一趟。還有,我們還可以藉助王府的力量。有王府出面,我們不用花費一文錢,這三萬兩就能收回來。”
“你說的簡單,王府如今鐵了心要弄死我們蕭家,又怎麼可能幫我們蕭家收錢。三弟,你別天真了。”
蕭明楨笑道:“大哥,此事未必就不行。明瑜妹妹同王府清河郡主有交情,若是好好利用一番,許以王府適當的好處,王府未必就不肯出面。再說了,王府並非是要弄死我們蕭家,而是要殺雞儆猴,拿我們蕭家做典型,告訴中州的世家望族,首鼠兩端的結果。如今王府已經到達了目的,多餘的事情王府是不會去做的。”
蕭明琿甩袖,“天真。”
譚氏卻還抱着一線希望,急切的問道:“明楨,這事情真的能行嗎?明瑜那丫頭真有這本事?”譚氏心頭很是懷疑。
蕭明楨點頭,“明瑜妹妹具體有多大的本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就是,明瑜妹妹從清河郡主那裡得到了不少消息。還有,之前明瑜妹妹被人綁架,你們知道是何人所爲嗎?正是王府二姑娘,周蓉。此事並非秘密,只是沒有傳開罷了。據我所知,周蓉被王爺親自下令打了一頓板子,還被關了佛堂,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當真?王府竟然會給明瑜那丫頭出氣?”譚氏很意外。
蕭明琿大皺眉頭,“你的意思是,明瑜可以藉助清河郡主同範王妃的勢?”
蕭明楨點頭,說道:“正是如此。葉側妃極爲寵愛二姑娘周蓉,出了事,葉側妃肯定會去求王爺開恩。但是周蓉這一次被罰,還是如此嚴厲的懲罰,肯定同王妃有關係。沒有王妃出面我,王爺也不會對周蓉下如此狠手。”
蕭明琿點點頭,“如此一來,事情就說得通了。既然明瑜同清河郡主有交情,那明日就讓明瑜出面,同王府那邊交涉。這件事情要越快越好,時間不等人,老爺子那裡可等着這筆錢救命。”
“放心,我會同明瑜妹妹說清楚的。”蕭明楨鄭重說道。
譚氏嘆氣,就算她不喜歡五房的人,這會也不得不依靠五房的力量。風水輪流轉,會不會有一天五房就會狠狠的壓在大房還有四房頭上。想到這個可能,譚氏的臉色就不好了。
次日一早,大家在蕭老太太的院子裡碰頭。
先是去看望了蕭老太太的身體。蕭明瑜也在其中,本以爲蕭老太太只是半邊臉癱了,卻沒想到實情比她想的嚴重多了。不僅是半邊臉,半邊身子都癱了。如今蕭老太太半邊身子不能動,坐臥起居都需要人幫忙。蕭老太太如何能夠接受這樣的打擊。
據文嬤嬤說,昨兒晚上蕭老太太就鬧了幾場,摔打東西都算是輕的。就連治病的大夫,蕭老太太也沒放過,用着最惡毒的語言罵大夫是庸醫,大夫氣的撂挑子,說是讓蕭家人另請高明吧。
蕭明琿急忙賠罪,“李大夫,你大人有大量,我家老太太猛然癱了,一時間難以接受,脾氣差了點,也是難免的。我在這裡給李大夫賠罪,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家老太太的病可就沒辦法治了。”
李大夫怒目而視,“老太太這病,最忌諱動怒。只要靜心調養,未必就不能緩解。將來再次站起來,也不是沒可能。這樣的病例老夫可是見過好幾個。可是你們老太太,動不動就發脾氣。明明老夫都說了,不可動怒不要生氣,老太太不記得,你們做晚輩的也不知道提醒嗎?如今癱了半邊身子,還不知道吸取教訓,還一個勁的鬧騰,這是要鬧到全身癱瘓才肯罷休嗎?”
“李大夫說的是,都是我們做晚輩的沒做好。還請李大人見諒,繼續給老太太診治。”蕭明琿連連拱手作揖。
李大夫冷哼一聲,“看在你們誠心誠意的份上,老夫就繼續給老太太診治。不過老太太這病,到底能不能好,不是老夫說了算,這得看老太太究竟配合不配合。”
“是,是,我們一定配合。”
說服了李大夫,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蕭明琿提議,以後都去議事堂議事,老太太這裡,就不要拿外面的事情打擾。免得加重老太太的病情。
蕭茂恆第一個贊成,“行,我們這就去議事堂。老太太這裡,的確不宜打擾。”
蕭茂楊沒意見,但是蕭茂楊對於出四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很有意見。到了議事堂,蕭茂楊就直接說道:“四十萬兩,官府獅子大開口。給了這筆錢,只會讓官府以爲我們蕭家好欺負,他們會變本加厲的壓榨我們蕭家。”
蕭茂恆不耐煩,“五弟,那你說要怎麼辦?眼睜睜的看着老爺子死在牢裡面,我們全都當不孝子孫嗎?”
“總會有辦法的。”蕭茂楊強撐着。
蕭茂恆冷笑,不屑說道:“辦法?你倒是想一個出來啊。算了,不同你說。總之我們四房是同意湊錢將老爺子救出來,別說四十萬,就是五十萬也要救人。大嫂,你們大房是什麼意思?”
譚氏說道:“人自然是要救,四十萬兩,大家湊一湊吧。不夠的就賣產業。”
蕭茂恆點頭,“行,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聯繫東府,讓他們來估算價格。”
“慢着。”蕭明楨站出來,“東府那邊,可以先晚一點。等先將能湊到的銀子湊起來,再看看差額,屆時再找東府也不遲。而且東府這會正等着我們西府過去求他們,若是去了,他們東府可就得意了。所以此事必須要晚一點。”
蕭茂恆皺眉,見大房幾個人都是這個意思,於是說道:“那行,變賣產業的事情晚點再說,咱們先將能湊的銀錢都湊在一起。五弟,你沒意見吧。”
蕭茂楊冷哼一聲,不表態,但是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韓氏站出來說道:“此事就照着大家商議的辦。需要我們五房出力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們五房別的本事沒有,跑腿做事還是行的。”
“行了,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大家來商議商議,如何將銀錢湊齊。”
三個房頭的人湊在一起,拿出來一個章程,然後大家分別行動,去湊錢。
蕭明楨找到蕭明瑜,“明瑜妹妹,我有事情需要你出面幫忙。”
“三哥請講。”蕭明瑜笑着。
蕭明楨斟酌了一下,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娘放在成安賭坊的銀錢,還有三萬兩沒收回來。如今孫成安見我們蕭家敗落,就打着貪墨蕭家銀錢的主意。我們的人去了好幾次,都不肯給錢。明瑜妹妹,此事能不能請王府出面,幫我們蕭家要回這三萬兩。”說完自嘲一笑,“說起來王府幫我們就是幫自己。交給官府的四十萬兩,估計大半的數目都要落入王府的口袋裡。”
蕭明瑜微蹙眉頭,並沒有立時回答。
蕭明楨擔心的問道:“明瑜妹妹,莫非此事有難處嗎?”
蕭明瑜點頭說道,“的確是有些難處。三哥,我這就給清河郡主去信。清河郡主那裡究竟什麼時候纔會有消息傳來,我不能保證。萬一耽誤了救老爺子的時間,那……還請三哥見諒。”
“你放心,我明白的。對了,昨日你說將產業變賣給別的人家,你還沒說究竟變賣給誰。”蕭明楨問道。
蕭明瑜說道:“其實就是王府。只是王府會不會接受我們的條件,我不能保證。”
蕭明楨想了想說道,“若是王府能夠答應的話,事情倒是簡單多了。明瑜妹妹,你這就去寫信吧,此事一定要抓緊。”
“放心,我會抓緊的。”
蕭明瑜回了房,提筆寫信。這封信是給清河郡主的,但是蕭明瑜更希望看到的人是範王妃或者是世子周啓。所以蕭明瑜寫的很用心,務必要打動王府的人。叫來韓八,將信交給韓八,“你現在去往府,將這封信親自送給清河郡主。另外,你能不能去衙門走一趟,看看老爺子現在的情況?”
韓八說道:“姑娘放心,這封信屬下一定會盡快送到。至於大牢,那地方同一般的房子不同。一半是建在地底下的,想要進去,還需要費點功夫。屬下不能確保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能夠進入牢獄看望老爺子。”
蕭明瑜表示明白,“你的安危要緊。實在不行就不要勉強。我想官府那邊也不會對老爺子放任不管。他們還指望着靠老爺子發一筆財。要是老爺子死在牢獄裡,到那時候,蕭家可就省事了。”
“姑娘說的是。那屬下這就去辦事。”
蕭明瑜如今只能等待,等待韓八的消息,等待王府那邊的消息。
到了下午時分,韓八終於回來。蕭明瑜急切的問道,“可有消息。”
韓八點頭,“回稟姑娘,世子殿下請姑娘出門一見。”
“在什麼地方見面?”蕭明瑜問道。沒想到是世子周啓出面。沒能見到範王妃,蕭明瑜有些失望。不過能同世子周啓見面說話,也算是一個好的信號。
“殿下說是在十里亭。一個時辰後,他會在那裡等姑娘。”
蕭明瑜點點頭,叫來蔓春,“幫我梳妝打扮。另外派人去請三少爺。今日我要同三少爺一起出門。”
蕭明瑜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很清爽。蕭明楨就在二門等着,蕭明瑜要趕時間,趕緊往二門走。結果韓氏同蕭明瑄都得到消息,來到二門攔截蕭明瑜。
韓氏滿臉不高興,“明瑜,你的身體不要了嗎?前幾天纔出事,你這又出門。你是要讓娘擔心死嗎?”
“娘,這次我不得不出門。世子殿下要見我,我同三哥一起去,身邊有護衛,世子殿下身邊也有人,肯定不會出事的。”蕭明瑜急切的說道。
蕭明楨也說道:“是啊,五嬸孃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明瑜妹妹。”
“你們,你們真是氣死我了。蕭家的事情爲什麼非要你一個姑娘家出面,難道蕭家沒男人嗎?”韓氏口不擇言,怒斥。
蕭明瑜尷尬的笑了笑,“娘,時間不等人。世子殿下只給了我一個時辰時間,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再不走就趕不到十里亭。娘,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這一次肯定是最後一次。在我身體徹底養好之前,我不會再出門了。”
蕭明瑜做了連番保證,韓氏這纔不情願的放人。
蕭明瑄拉住蕭明瑜的手,“明瑜,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當心。事情辦不成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
“好,我會當心的。家裡就靠四姐姐。”
“放心吧。我會看好家裡的。”
蕭明瑜上了馬車,出了蕭家。馬車椅中前進,蕭明瑜表情扭曲。沒次馬車椅的幅度太大的時候,就會碰到身上的外傷。每一次,都是一次忍受疼痛的過程。
蕭明楨騎着馬,同馬車並排而行。知道蕭明瑜的情況,蕭明楨很抱歉的說道:“明瑜妹妹,要趕時間,速度沒辦法慢下來。你且忍忍,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蕭明瑜痛得嘶了一聲,說道:“三哥不用管我,不過一點點痛而已,我受得住。”
蕭明楨感慨說道:“明瑜妹妹,就你這本事,許多男子都比不上。”
蕭明瑜呵呵一笑,自得的說道:“我還有更能幹的時候,只不過三哥不知道而已。”
墨四伺候在蕭明瑜身邊,“姑娘還是別笑了。養傷的時候,一笑就容易扯痛身上的傷勢。”
蕭明瑜點點頭,“你說的對,我就不笑了。”
墨四又說道:“姑娘,信件已經在路上,王爺很快就會知道中州發生的事情。到時候王爺肯定會幫姑娘的。”
“幫我還是幫蕭家?”蕭明瑜自嘲一笑,“蕭家現在這樣的情況,殿下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中州是秦王府的封地,朝廷還管不到這裡來。再說了,據我所知,殿下回到廄後,並沒有具體的差事。一個沒有差事的皇子,即便封了王,又能做什麼。”
蕭明瑜鄙視周乾,在中州威風八面,回到廄後,也得夾起尾巴在皇帝面前陪着小心。周乾回到廄這麼長的時間,還沒得到差事,顯然皇帝是要晾着周乾,敲打他一番。不知道周乾究竟做了什麼犯忌諱的事情,讓皇帝如此對待。
墨四說道:“姑娘,話不能這麼說。有殿下在朝中,多少也能幫上一點忙的。”
“幫不上。即便真的能夠幫上忙,等消息傳到廄,再等殿下做出佈置,一來一回的時間,那時候蕭家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蕭明瑜挑起簾子,指着外面對墨四說,“你看看中州這地方都是些什麼,放眼看去,除了山還是山,田地都很少,中州地界上出產的糧食還不夠本地人吃的。沒看到範家每年都要囤積如山的糧食,不然中州就要鬧糧荒。中州的土地如此貧瘠,土地也就不值錢。中州這裡什麼最值錢,礦產,只有礦產。只要有礦產,就有錢。蕭家經此事情,手中的礦產都得賠出去,你說蕭家不敗落誰敗落。你說殿下幫忙,殿下如何幫忙。難道能幫蕭家弄兩個礦產嗎?若是他真有這本事,我以後隨他差遣。”
說到這裡,蕭明瑜笑了起來,“中州除了礦就是山。土地如此貧瘠的地方卻囤積重兵,人人在這地方爭利,這裡又豈能太平。而且據我所知,王府募兵,最喜歡用曠工。曠工挖礦,需要協同合作,等到了軍隊,這些人稍作訓練,就能協同作戰,對命令的執行度,絕對不是散漫無紀的農民兵可比的。”
墨四大皺眉頭,“姑娘說這些,是何意思,奴婢聽不明白。”
蕭明瑜笑道:“聽不明白嗎?殿下肯定是明白,否則她不會在中州城耽誤這麼長的時間。朝廷要對中州動手,兵是第一個問題。中州這地方,兵力不多,但是戰鬥力卻絕對強悍。而且中州這裡的地勢是易守難攻,你說朝廷若是想要拿下中州,得做多少準備?秦王府能在中州這地界上逍遙上百年,不是沒理由的。現在皇帝爲中州的事情焦頭爛額,殿下雖然沒有差事在身,但是肯定也不輕鬆。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殿下哪裡有功夫來管我們蕭家的事情。蕭家垮了就垮了,又不是死了人。”
蕭明瑜自嘲一笑,“墨四,我勸你不要再同殿下說蕭家的事情,這沒有絲毫的意義。反倒會加重殿下的負擔。蕭家的事情一傳出來,殿下那邊就該知道,中州這裡是在做準備了。殺雞儆猴,就是爲了震懾其他世家,以此達到安定內部的目的。等內部安定了,王府就能騰出手來對付外面的敵對勢力。如此說,你可明白?”
墨四臉色蒼白,“姑娘怎會看得如此深遠。”
蕭明瑜沒有回答,而是看着蕭明楨,“三哥,我說的可有道理?”
“明瑜,那位殿下?”蕭明楨皺眉。
“殿下是誰,能做什麼,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的底線和目的在哪裡。我們蕭家淪落到變賣祖產,從這一點來說,王府就已經達到了目的。所以如今我們纔有資格同王府談判。因爲王府已經不需要再做多餘的事情,也不需要繼續打壓蕭家。”蕭明瑜說道:“三哥,今日是我們的機會,一會同王府討價還價的時候,無需太客氣。”
蕭明楨神色複雜的看着蕭明瑜,“明瑜妹妹,你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蕭明瑜笑道:“我不相信三哥就沒想到這些。”
蕭明楨感到慚愧,“說實話,我的確沒想這麼深。王府針對蕭家,的確有殺雞儆猴的左右。但是這之後的,我就沒想到。這方面我同明瑜妹妹比起來,多有不如。”
“三哥就是謙虛。”
蕭明瑜放下簾子,同墨四眨眼。墨四有些心神不定。壓低聲音說道:“姑娘爲何要故意將話說給三少爺聽?”
“我不說,你以爲他不會懷疑嗎?等會見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也會提起的。與其等到那時候,不如先做點預防。”
墨四無話可說,蕭明瑜的心思,她總是無法準確的猜度。
到了十里亭,一清俊公子立在風中。公子回頭,嘴角勾起,露出最和煦溫和的笑容,讓人頓感如沐春風。
蕭明瑜笑了出來,不得不說世子周啓的皮相很好,很能迷惑人,讓人放下戒心。比如蕭明楨。蕭明瑜走在前面,同蕭明楨錯身而過的時候,蕭明瑜低聲提醒,“不要被迷惑了。”
蕭明楨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低下頭,不敢再對上世子周啓的那張笑臉。
“見過世子殿下。”蕭明瑜恭敬行禮。
“免禮,蕭姑娘叫本世子出門來,說吧,所爲何事?”世子周啓這一回很直接。
蕭明瑜說道:“請世子殿下手下留情,放蕭家一條生路。”
世子周啓笑道:“蕭姑娘,要王府放蕭家一條生路,不是不行。不過你們蕭家能給出什麼條件。若是合適的話,本世子可以考慮一下。”
蕭明瑜示意蕭明楨上,對於蕭家的產業蕭明瑜不甚明瞭,說也說也不清楚,所以今日她纔會讓蕭明楨一起來。
蕭明楨明白蕭明瑜的意思,上前一步,恭敬的說道:“回稟殿下,若是王府答應的話,我們蕭家可以將剩下的幾個礦產的產權出讓出來,另外我們蕭家西府名下的幾個糧食鋪子也可以出讓給王府,包括糧食的採買路線,還有背後的糧食商人,我們都可以爲王府牽線搭橋。”
世子周啓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口。“就這些嗎?”
蕭明楨心中忐忑,“殿下需要什麼,還請殿下明示。”
世子周啓指着石凳,示意兩人坐下說話。蕭明楨即便着急上火,恨不得現在就能得到答案,但是世子周啓既然擺出慢慢談的姿態,蕭明楨也只能配合。
世子周啓說道:“聽聞官府那邊還沒將蕭老爺子放出去。”
“正是。”蕭明楨真想衝動的說,王府能不能高擡貴手,將人先放出來。至於銀錢,等湊齊了就給王府送去。不過蕭明楨剋制力不錯,沒衝動的說這話。
世子周啓似笑非笑的掃了眼蕭明楨,又看向蕭明瑜,“蕭姑娘,說說吧。”
蕭明瑜笑道:“王府殺雞儆猴的目的已經達到,我想沒必要再趕盡殺絕吧。如今蕭家已經淪落到要變賣祖產,蕭家人都要做不肖子孫。我想中州的世家大族見了,都是心有慼慼。如今無人再敢同朝廷那邊眉來眼去的。凡事適可而止,王府也能得一個好名聲,也能給其他世家大族一個信號。王府仁義,大家才能安心的生活做生意。否則就是人心惶惶,人心可就要散了。”
世子周啓笑了起來,“蕭姑娘果然沒讓本世子失望。那你再說說,本世子該答應你們的請求嗎?”
蕭明瑜笑道:“爲何不答應。蕭家西府手中的產業,雖然比不上那兩個被封的礦產,但是也是價值不少。世子殿下手裡多一條來錢的路子,這對殿下來說有利無弊。更重要的是糧道。有了那幾個糧食鋪子,殿下也能做更多的事情吧。還請殿下儘快下決定,不然我們蕭家爲了救人,這些產業可能就要落到別人的手裡。比如二公子周治。”
世子周啓笑了起來,“蕭姑娘,威脅本世子是沒用的。”
“小女子不敢威脅殿下。小女子只是說實話罷了。”蕭明瑜篤定的看着對方。
世子周啓放鬆全身,看着兩人,笑道:“既然如此,蕭公子你來同本殿下詳細說說,那些產業究竟都有些什麼,一年收益幾何,糧食路線又是如何。”
“遵命。”蕭明楨同世子周啓介紹起蕭家那些能拿得出手的產業。蕭明瑜就坐在一邊喝茶,仔細的聽着兩人的談話。看樣子,世子周啓明顯動心。動心就好,只要動了心,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商量。怕的就是他不動心,還要刁難人。
蕭明瑜喝了兩杯茶水,事情差不多談完。可是世子周齊並不明確表態。
蕭明楨給蕭明瑜使眼色,這個情況要怎麼辦。
蕭明瑜笑道,“世子殿下,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去接老爺子合適?我家老爺子生了病,住在牢獄裡,那麼大年紀的人,隨時都有可能……還請世子殿下通融一二。”
世子周啓笑道:“明兒一早你們就可以去接人。屆時帶足二十萬兩銀子,如數交給官府,官府自然會放人出來。”
蕭明楨狂喜,本以爲會大出血,卻沒想到世子周啓這麼爽快。
世子周啓接着說道,“那些產業,希望蕭家能儘快整理出來,三日後,本世子希望能看到你們的誠意。”
蕭明楨鄭重承諾,“世子殿下放心,定會奉上蕭家的誠意。不過還有一事,希望世子殿下能夠通融。”
接着蕭明楨就小心翼翼同世子殿下說了成安賭坊的事情。
世子周啓嘲諷一笑,“蕭家大太太,果真好膽色。內宅婦人,竟然同賭坊來往。”
蕭明楨只覺羞愧不已,臉都紅了。
蕭明瑜笑道:“世子說的不錯,不過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有了這次教訓以後自然不敢再做下這類糊塗事情。還請世子殿下看在我們蕭家誠心誠意的份上,這點小事就請世子出手幫忙解決了。”
世子周啓點點頭,“這點事情本世子可以幫忙。不過本世子不是給蕭家面子,而是給蕭姑娘你面子。不然周乾問起來,本世子不好交代。”
蕭明瑜神色都沒變一下,恭敬的說道:“多謝世子慷慨相助。”
世子周啓笑道:“茶也喝了,事情也說完了。如此咱們就來說說將來的事情吧。”
蕭明楨還沒理解世子周啓這話的意思,蕭明瑜已經笑道:“中州的將來全在王府的掌控中,世子殿下還需要擔心嗎?”
世子周啓似笑非笑的看着蕭明瑜,“蕭姑娘,本世子果然不能將你當一般人看待。那你說說,中州的將來會如何?”
蕭明瑜侃侃而談,“無非就是兩種情況,要麼和要麼戰。和,王府肯定不甘心束手就擒。至於戰,中州佔着地利,又兵強馬壯,當可一戰。只可惜啊,中州土地貧瘠,糧食出產有限。只要朝廷堵了了中州的糧道和水源,中州城不戰而下。”
蕭明楨滿腦門子的冷汗,蕭明瑜的膽子真大,這樣的話也敢說。不怕世子殿下責怪嗎。
世子周啓笑道:“蕭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府這些年可是儲備了不少糧食。”
“再多的糧食也有吃完的一天。”蕭明瑜譏諷一笑,“當然,我相信這個弱點,既然我都看到了,朝廷同王府肯定也是早就知道的。朝廷有策略,王府肯定有對策,我純粹是杞人憂天,班門弄斧。”
“蕭姑娘太過自謙。去年本世子去廄走了一趟,倒是有不少收穫。或許事情還有第三種可能。”
蕭明瑜挑眉一笑,她根本不相信還有第三種可能。朝廷對中州的容忍度在逐漸降低,否則王府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對蕭家出手,震懾人心,穩定內部。世子周啓這番表態,在蕭明瑜看來根本就是虛張聲勢,欲蓋彌彰。
世子周啓笑道:“顯然蕭姑娘對本世子的話有所懷疑。那你可知道,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忙什麼?他們都在忙着爭權奪利,就連韓閣老也不例外。在廄,在他們那個位置上,不爭不搶就只有死路一條。爭搶一番,還有活路可走。即便皇上有天大的決心,奈何拖後腿的人一大幫,事情可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雖然王府也不乏爭權奪利,但是王府地方小,人數少,自然麻煩就少了許多,也小了許多。這也給我們王府充足的時間。”
“那小女子就恭祝世子殿下心想事成。”蕭明瑜笑道,一臉恭敬的樣子。
“蕭姑娘不看好中州,也不看好王府嗎?”
“不,我沒有這麼想過。因爲對於未來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或許已經劍拔弩張,但是隻因爲一個意外,大家就化兵戈爲祥和,這種事情誰能說的定。人們能做的就是謀劃好現在,爲將來打下堅實的基礎。至於我們蕭家,這次大傷元氣,家道不可避免的敗落下去。對於蕭家人來說,就是要努力振興家業。屆時還希望王府能夠網開一面,給我們蕭家行方便之門。蕭家不敢貪心,更不敢提任何非分的要求。只求生意場上,能夠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蕭明瑜認真的說道。
世子周啓笑道:“莫非蕭姑娘認爲王府還會繼續打壓蕭家,讓蕭家永世不能翻身嗎?”
“王府自然不會,不過王府下面的人會如何做,這可就說不準了。蕭家已經不是過去的蕭家,蕭家如今急切的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等到了時候自然會慢慢發力。我只擔心,有心人不肯給蕭家這個時間,要將蕭家趕盡殺絕,謀奪蕭家剩下的所有產業。”蕭明瑜如此說道。
世子周啓笑道:“這點事情,本世子可以答應你。下面的人,本世子也會去打招呼。不過以後需要用上蕭家的時候,希望蕭家不再是首鼠兩端。”
蕭明瑜鄭重說道:“蕭家自然有自己的立場,我們蕭家的立場同王府是一致的。還請世子殿下明鑑。”
世子周啓嘲諷一笑,“蕭茂林在廄爲官,蕭家姻親韓家更是不得了,廄大族。如此,你說蕭家的立場同王府是一樣的,本世子可不敢相信。”
蕭明瑜笑道:“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就好比世子殿下的親伯父做着皇帝,葉太妃也在宮中。難道只因爲這樣,就能否定王府這些年來所做的努力嗎?”
“好一張利嘴。”
“殿下說笑了。”蕭明瑜笑道:“小女子打了一個不恰當的比方,多謝世子殿下不曾同我一般計較。”
“你也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恰當的,真是難得。行了,多餘的話本世子不想再說。以後你們蕭家如何,就看你們蕭家怎麼做。若是做的好,王府自然不會趕盡殺絕。若是做的不好,那就別怪我王府心狠手辣。”世子周啓撂下這句狠話,就打算離去。
蕭明楨急忙表態,表示蕭家一定會站在王府這頭,絕不敢做王府不允許的事情。
兩人目送世子周啓離去,等人走遠了,蕭明楨纔對蕭明瑜說道:“明瑜妹妹,你之前說話委實太過沖動。即便你熟悉世子殿下,那畢竟是世子,身份同我們不一樣。世子不計較就罷了,若是世子計較起來,這猩都是罪名。明瑜妹妹,你以後說話可要當心一些,不要給自己埋下隱患,知道嗎?”
“多謝三哥提醒,我都明白。我以後說話做事都會注意的。”蕭明瑜虛心受教。
轉眼蕭明楨又高興起來,“今兒虧得同你走了這一趟,不然我們全家人都要抓瞎。”
蕭明瑜忍不住給蕭明楨潑冷水,“三哥別忘了,明兒一早就要提二十萬兩去官府,今日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如何能夠在明日一早湊足銀兩,還請三哥儘快想個辦法出來。”
蕭明楨瞬間就從興奮當中醒了過來,“明瑜妹妹,你提醒的對,是我得意忘形了。我們這就回去湊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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