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月姑娘身子好全了?若是還難受就回去躺着。”
“好的差不多了,多謝大娘。”
林月如笑着回完,拎着籃子繼續往前走。
這是她在這個村子生活的第十個月。
十個月前她跌落山崖,福大命大地先是落在峭壁斜長出來的樹枝上,再落入水中,被水流衝到這附近,後被村長夫婦救助。
村長夫婦無兒無女,卻極有善心,村裡大多年輕人都接受過他們夫婦幫襯。
那日他們在河邊撿到林月如後,也是毫不猶豫地決定收留她在村裡。
林月如想起從前,只覺得如今的生活愜意又自由,就像現在,她正要去村口給他們夫婦二人送午飯。
快到地方的時候,林月如遠遠看見村口爲了好多人,似乎是起了什麼爭執。
林月如擔心村長夫婦,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
“大爺大娘,我們只是想進村找找畫像上的姑娘,並非別有用心之人。只要確定她人不在這裡,我們立馬離開,絕不打擾村子裡其他村民!”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就是實話!萬一你嘴上這麼說,腦子裡卻想的是其他不乾不淨的事呢?”
村長緊盯那張畫像,趁人不注意時扭頭對身邊的陳三說道:“快去叫月兒躲起來。”
“好嘞。”
陳三從人羣中擠出來,正要離開,就看到了趕過來的林月如。他怕林月如被這羣人發現,連忙用身子擋住她。
“這羣陌生人找的好像是月姑娘你,你先躲起來,等叔確認他們無惡意再出來。”
而林月如停下腳步,冷靜從陳三身後走出來,與人羣中已經注意到這邊的謝明旭對上了視線。
近一年不見,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可目光如炬,擰眉緊盯着林月如,也不再跟村長拉扯,擡腳走到她身前。
陳三還想上前護着林月如,卻被謝明旭一把推到了一邊。
“哎……”
林月如看陳三差點沒站穩,正要去扶,卻被謝明旭扯住了那個伸出去的手腕。
“……我找了你十個月。”
分明是控訴,可林月如卻從這話裡聽出了一點委屈。
“你…”
許久未見,兩人之間只剩無言的陌生與尷尬。
“我帶你回家。”
如今人活着,還記得他,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所以他也沒說自己這十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林月如沒點頭,看上去有些遲疑。
不等謝明旭追問,她又笑着擡頭解釋:“村長阿叔阿嬸照顧我這麼久,我跟他們道個別。”
“這是應當的。”
話雖這麼說,可謝明旭總覺得她有哪裡不對勁。
村長夫婦雖然萬般不捨,可也知道月兒出身不俗,是不可能留在這小村子裡的。
只是……
“那人,對你好嗎?”
林月如愣了下,然後軟軟笑着安慰他們:“他不會傷害我。”
是的,謝明旭不會傷害她,但也僅此而已了。
回程路上,謝明旭發覺林月如待他比陌生的村民還要疏離,不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
她摔下懸崖是因爲他,落到今天這樣也是因爲他。
只是雖然想得明白,可謝明旭卻不肯就這樣而已了。
是夜,謝明旭旁若無人地進了林月如的臥房,在她駭然的目光中氣定神閒坐下。
“你……”
“你我夫妻,害怕別人說什麼?”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謝明旭直接開口將她要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提起兩人的關係,林月如眉眼間明顯黯淡了下來。
“謝……”叫不出那個生疏的稱呼,乾脆直接道:“當初爲何成親,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目的達成,這婚約也就不作數了……”
林月如還想往下說,擡眼卻看到謝明旭幾乎是有些乖戾的眼神,恍然間只剩一片空白。
見她像是被自己嚇到了,謝明旭有些懊惱,連忙平緩情緒,可心中仍有不悅與……委屈。
“我找了你十個月,並非是因爲婚約,或是什麼別的虛名,只是因爲我想要找到你。”
謝明旭往前一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麼高的懸崖,他們都說你活不了,可什麼都沒找到之前我絕不相信。可如今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想的卻是要與我和離嗎?”
說話間,謝明旭拉上了林月如的手,彷彿是怕她離開。
“總之,我不會同意和離的。”
林月如頓了一下,繼續把沒說完的話說出來。
“我也不想跟你和離的……”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世間的事,不是她如何就能如何。
在村莊的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之前的事,以爲這樣就能重新開始。
可看到謝明旭的那一瞬間,心中還是涌起驚濤駭浪,諸多過往排山倒海的壓過來,罩得她瀕臨窒息。
她現在的身份,是人人唾棄鄙夷的罪臣之妹,是隻能在陰溝裡苟且偷生的老鼠,如何能同他站在一起。
從他說出自己真實身份的那一刻,他們就已是雲泥之別。
微張着嘴說不出話,吞進一口冷風,嗓子眼都變得緊巴巴的。
謝明旭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言不發,那雙極亮的眼就這麼盯着她,然後伸出手,猛地將她扯進懷裡。
他用了那麼大的力氣,簡直像是要把她本就纖細的腰勒斷,把她摁進身體血肉裡。
林月如不適的動了動,剛想掙開他,突然感覺有溼熱的液體砸到她脖頸,帶着刺一般,燙得她狠狠一縮。
一滴,兩滴,溼溼熱熱地接連串進她的衣服,像此時窗外連綿不絕的細雨。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謝明旭在哭。
“月如,”他低聲輕喚,聲音都在抖,“別離開我,別嚇我,你做什麼都行。”
他看起來受了極大的驚嚇,此時找到情緒宣泄口,一時難以停下。
原先傷感低靡的氛圍煙消雲散,林月如只剩哭笑不得。
有了開頭,後面的事就簡單多了。
林月如不肯離開,謝明旭也賴着不走,每日就黏在她身邊,頗有在這長住的架勢。
打罵不得,林月如也懶得管。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着再次出現在牀頭的人還是忍不住感慨,這人的臉皮未免也太厚了些。
謝明旭笑着摟上她與她緊緊貼在一起,他想得很簡單。
不走就不走,山不就我我就就山。
反正他的月亮已經在他懷裡了,他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