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內市中級職業學校,座落在沱江邊,距離市區10來里路。
學校的周圍基本上都是農田、桑樹園、養豬場之類的,完全是一派田園風光。
除了職業中專學校裡面,有幾棟三層樓的建築之外,毫無一點現代氣息。
這個時期,什麼事情都講究個規章制度,更喜歡開會。
哪怕就一個只有3個人的單位,那裡面的各種規章制度,也是非常的多。
至於會議那就更多了。
羅旋在學校門口,剛剛登記好資料,領了出入牌。
就被人通知:到操場去集合,等候教工主任來給大家開會。
“啊,歡迎新來的同學。”
高高的臺子上,教工主任、副校長、學科主任、班主任濟濟一堂。
先講話的人上教工主任。
只聽他清清嗓子,開口道:“下面,我就我們學校的各項規章制度,簡單的說兩句.”
吧啦吧啦一大堆。
一般說“簡單說兩句”的,都會像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這傢伙從立校之初如何的艱難,篳路藍縷、從一窮二白,大家又是如何一點點的,把這座學校建立起來。
講到各項規章制度,當初所制定出來的初衷,和要達到什麼樣的目的,一一道來。
教工主任講了半個小時,要不是他實在是扛不住烈日炎炎似火燒、他的嗓子青煙直冒的話。
估計還得講無數個“簡單說兩句”.
他講完之後,各學科主任又是上臺,輪流來一通囉嗦。
直把臺下的新生們,聽的昏昏欲睡,大家心裡面,估計都不知道問候這些口舌大佬的親戚,到底多少回了!
當然,
學生們可能更側重於,問候他們的女性親戚,以示感謝。
要知道,這些新生入校,原本都是滿懷對知識的渴望、滿懷着對未來事業的無限憧憬而來。
卻不料,
腳邊的鋪蓋卷都還沒有放好,就被叫到驕陽暴曬的操場上,聽了這麼一大通正確的廢話
大家一聯想到自己,進入單位上參加工作以後,那些單位領導,難道也是像臺上那些傢伙一樣:都是口若懸河的嘴巴巨人?
那以後的日子,可如何煎熬的下去啊!
“彭勇,你以後也是當領導的料。”
學生羣中,
曾經與羅旋短暫同宿舍,住過的彭勇和王兵二人,他們竟然也考取了這所著名的職業中專。
此時二人肩並肩的、站在臺下竊竊私語:“要想當領導,先練嘴皮。
你爹是大老君山的大隊長,開會自然也是很有經驗的。
平常你的嘴皮子,就比我厲害多了。所以以後我就是個跑腿的命,你卻是一個當領導的人。”
“滾蛋吧!”
彭勇偷偷笑道:“要想當領導,練好口才只不過是基本功。要想坐牢靠,還得有治人的手段才行。在這方面。咱們加起來都比不過羅旋。”
王兵左看右看,也沒見到羅旋。
只得好奇的問:“你記不記得,以前羅旋說他,只想考進這家學校?可今天來,咱們怎麼沒有碰到他呢?”
彭勇也左顧右盼,依舊沒見到羅旋的身影:“我不知道啊,或許他沒有報考中專志願?
不過,人家羅旋是誰呀?他是可以通過推舉上學的人。
或許他去市裡面的重點高中,上學去了吧?”
操場上幾百號新生,正在忍受着一輪又一輪的“簡單說兩句”。
而此時的羅旋,早已經躺在宿舍裡的牀上呼呼大睡了。
這座中專學校不小。
裡面甚至還包括了,一部分後世衛校纔有的功能。
整個學校分爲畜牧水產養殖和防病治病專業、衛生醫療護理專業、機械操作與維護專業、農林種植和基礎病蟲害防治。
還有什麼電焊、電工、建築、幼師之類的分科。
後世職業學院常見的什麼貿易、計算機、汽修之類的專業,反而沒有。
江內市技術學校裡面,其中最熱門的專業是機械操作與維修、電工、幼師這幾門。
主要還是因爲學了機械操作,至少能夠進廠,當一名光榮的工人大哥。
這可是妥妥的鐵飯碗啊!
要是運氣好的話,在一線車間混上幾年以後,說不定還能在廠裡當上一個技術人員。
要是能混到這個份上,對於農村裡出來的娃、和城市裡那種底層居民孩子來說。
就算是有大出息了。
而學了電工,也是一個很吃香的職業。
只不過電工的前途,不如學機械的更穩定。
因爲電工有廠裡面的電工、有電管所裡的電工,可也有跑荒郊野外的、那種負責給偏遠地方拉線的電工啊。
要是幹了後面那種活,這輩子就和“辛苦”兩個字,脫不了爪爪了.
學校裡最冷門的學科,
無疑就是畜牧,和農林這兩門了。
就像盧剛說的那樣,別人來念中專,都是想着能夠脫離農門。
可畜牧水產,和農林這兩個專業,學成之後,就只能回到公社裡面。
去當一個畜牧員、或者是林業員。
頂大,
也就是進個農業科技站,去當個農業技術員。
但不管怎麼說,終究還是沒有脫離農村。
雖說是吃上了公家飯,可頂大也就是,停留在公社這個層級上。
鄉鎮上的公家人,算不上脫離了農村的人,褲腿上終究擺脫不了泥巴
羅旋自己選擇的畜牧專業,估計班裡面的同學,會很少。
人少一點好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尤其是這個時期的人,個個鬥志昂揚、幹勁十足。
動不動就愛論個輸贏、爭辯個誰對誰錯、孰是孰非。
有些時候稍不注意,說了句什麼話,同學之間互相爭論一番。
倒也無傷大雅。
就怕有些傢伙,給自己玩陰的:揪住一句無心之語,就死咬着不放。
那麻煩,真就讓人頭痛了!
一旦沾染上這種事情,都是屬於可大可小。反正最終的結果,自己卻很難掌控。
那種無力感,會讓人很難受。
所以,
羅旋選擇這個畜牧水產專業,其實也是有這方面的考量的:班裡的同學少,麻煩事兒就少。
再加上這些,願意選擇畜牧水產專業的傢伙,肯定都是農村裡、最爲貧困的學生。
他們相對來說,爲人會更敦厚老實一些.
只不過這是相對來說,而不是絕對的。
人與人不同,花有別的樣紅。
有一些出身極度貧困的人,身上的劣根性更變態。
就像那個從小,就鑿鄰居家的牆壁偷窺.不是,是偷光看書的那個傢伙。
等到他後來當了官,那傢伙簡直比世家子弟們,還要貪婪無度!
“咦?羅、羅旋哥?”
羅旋正躺在牀上假寐,
‘嘎吱’一聲門響,彭勇和王兵各自扛着他們的鋪蓋捲兒,走了進來。
一見到牀上的羅旋,彭勇大喜:“沒想到啊,你真的來這個學校裡唸書了?”
羅旋睜開眼:“當然了,以前不是跟你們說過了,我就想學個畜牧專業。”
“你們是怎麼考進來的?”
羅旋一見到這兩個熟悉的人,心中不禁也有點意外:“你們比我要低上一級,按理說今年不應該參加中考啊。”
“哈哈!我們的優秀學長羅旋大哥,都能跳着急的上學。咱也不能落後太多呀。”
王兵笑道:“縣裡面考慮到,今年中專招生規模擴大,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所以.你懂的。”
原來,
從去年開始,江內市的各項建設事業,已經明顯加快了步伐。
所以,市裡面也擴大了中專的招生規模。
而榮威縣的領導,考慮到莘莘學子們,要想脫離農門不易。
因此暗中在鼓勵大家夥兒,跳着級的唸書,就是想以參考學生數量,來換取被中專學校錄取的比例.
這種事情,
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只能意會。
選擇畜牧、水產專業的學生少,選擇機械類專業的學生多。
所以這座學校裡面分科、分班級,但不分宿舍。
這才使得選擇學獸醫的羅旋,和選擇學機械操作與維修的彭勇、王兵二人。
竟然鬼使神差的,被學校後勤處,給安排到了同一個宿舍裡面。
不過還有一個可能:
有可能是後勤處的工作人員,在查看新生的資料之後,知道這3個人曾經是同學、是來自同一個公社的人。
爲了讓新生們,能夠彼此有個照顧。
後勤處的同志,這才特意的將羅旋和彭勇他們,安排在一起.
“羅旋哥你不用起來,我們自己鋪牀疊被。”
彭勇見羅旋正準備起身幫忙,連忙開口道:“上一次我爹,能夠保住大老君大隊長的職位,聽說全靠你在背後幫忙。
我爹說了,以後只要是你的事情,儘管開口!只要不違反原則,我爹一定會盡力的配合羅旋哥。”
其實,
眼前這個彭勇,他比羅旋的年齡要大上半歲。
他之所以羅旋哥長、羅旋哥短的叫,只因爲在這個時期,學生們之間,是以年級來排資論輩的。
羅旋在小學的時候,曾經跳了一級。
所以按照規矩來說,羅旋就算是彭勇、和王兵二人的學長了。
而至於彭勇嘴裡所說的:他爹還能在大隊長的位置上,繼續幹下去,羅旋在背後曾經幫過忙。
這也是確有其事的:大小老君山自然保護區,被大老君生產隊、和小老君生產隊緊緊圍繞。
自然保護區裡,要想做事自由自在的,那是兩個生產大隊的關鍵職位,肯定不能假手於他人。
當初,
作爲一名生產隊長的卜耀明,他就是因功被提拔,準備前去大老君生產大隊,出任大隊長。
最後還是羅旋,看在彭勇與自己同一間宿舍,相互之間的關係還不錯。
再加上他爹,在大老君那邊,也從來也未曾刁難過自己。
所以最終卜耀明,以升任小老君生產大隊、大隊長這個職務了事兒。
這件事情,
在紅星公社知道幕後實情的人,不超過5個。
彭勇他爹作爲當事人,他自然是知道實際情況的.
等到彭勇和王兵,將各自的牀鋪收拾完畢。彭勇提議3人久別重逢,不如由他請客,去學校外面那些、附近的生產隊。
專門針對學生、老師們開辦的小飯店裡,好好搓上一頓。
以示慶賀。
羅旋卻搖搖頭:“咱們今天是第一次來學校,還是去學校的學生食堂裡面吃吧。順便也把飯票、菜票什麼的,都給給兌好。”
中專學校裡面的學生,都是吃的學生糧。
像羅旋自己是城市居民,而王兵和彭勇他們倆,以前是農村戶口。
只不過,
但凡考進了這所學校之後,大家的糧食關係,不分城市居民、還是農村戶。
通通都會改爲學生戶口,大家夥兒都吃“學生糧”。
這一點,
便是中專學校,最爲吸引那些農村學生,踊躍前來報名的重要原因之一。
剛剛一邁進校門,就算是脫離了農村。
這種好事兒,對於農村出身的學生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在學校裡,
每個月,人人都是32斤糧食定額。
其中粗糧12斤8兩,細糧19斤2兩。
只不過,現在雖然說已經脫離了困難時期。但是外面的糧食,還是有點緊張。
所以每個學生的糧本上,那32斤糧食。
其中有1斤,是永遠掛在糧本上面的,始終買不出來。
這樣算下來的話,每個學生一個月,真正能夠到手的糧食,其實是31斤。
不過,
這也比農村戶口,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3人簡單洗漱一番,正準備去學生食堂裡辦理飯票、菜票。
宿舍門‘吱嘎’一聲,
門口,
又走進一位揹着行李,手提坑坑窪窪的搪瓷盆、一個竹條暖水瓶的人來。
羅旋3人一見此人,各自不由一怔:叔,你走錯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