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面的糧食多的很,吃不完,根本就吃不完。
所以平常村民們要想吃點糖,撥出一點糧食來自己熬糖就是了。
糖稀里面丟點蘋果,就是蘋果硬糖;丟點梨子進去,就是蜜梨口味的硬糖哪還需要到山外的供銷社門市上去,花錢買這些東西?
現在既然有人提出來了,整個村子裡,需要重新制定出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利益分配機制。
但由於制定分配機制,所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挺多:比如羅旋和姬續遠,最剛開始的時候投進來的那麼多的資源,該佔多少股份?
除掉他們的這一部分獲利之外。
剩下的的公共財產是按照人頭來分呢,還是按照誰出力大小去分配?
就像這些事情,非得讓村民們事先私下裡多做溝通,等到大家夥兒都取得了一定的共識之後,才能召開全體村民大會,把這套分配機制給固定下來。
這個過程應該挺漫長,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好的。
所以在此期間,大家夥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像以前那麼出工幹活,收工,吃飯休息。
而羅旋呢,當晚就住在村子的辦公室裡,準備明天再去村子裡好好溜達一番,趁此機會對這個村子裡的基本情況,給它來個更加深入的瞭解。
翌日一大早,羅旋就在村子裡轉悠,開始對整個村子的情況進行摸底。
這一摸底不打緊。
羅旋那是越瞭解越吃驚:考!這麼多年發展下來,這個村子在姬續遠的一手操持下,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說實話,這個村莊裡的經營理念和教育模式,實在是太邪門兒了!
這個村子裡的學校很怪!
怪的能讓人大吃一驚,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這些年山外的局勢有點蕩,尤其是除了榮威縣之外的其他縣市,形勢多多少少有點混亂。
風雲變幻,世事無常,在此期間有不少人得了勢,但有更多的人則倒了黴。
在這些倒黴的詭當中,首當其衝的是搞文宣、和教育行業的那些人。
而搞商業的人,他們比較靈活多變,比較注重經濟建設,他們在不知不覺當中會淡化正直爭鬥,轉而側重於追求單位的經濟效益。
所以像這個系統裡的人,他們不倒黴,誰倒黴?
範長久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此人以前在經濟學院當導師,同時他也是某個省會城市商業局的特聘專家,經常給市商業局獻計獻策,出謀劃策。
範長久的教學理念極爲與衆不同,誰也搞不懂他所追求的“經濟建設當先,精神文明是建立在物質文明基礎上的”那一套理念,到底是好是壞?
只不過正是因爲他秉承的理念與衆不同。
在與其他那些抱着“正直優先,其他一切都得爲正直服務”的態度,去搞經濟建設的同行競爭之時,範長久的工作成績,那可真算的上是遙遙領先、一騎絕塵了。
所以.
所以這倒黴傢伙,最終被偶然聽說了此事的姬續遠,給想方設法從棚子裡,弄到這深山老林裡來,當了一個孩子王。
村子裡的這所學校,秉承“絕不讓一個孩子失學,絕不讓一個孩子掉隊”的辦學理念。
所以村裡的孩子不分男女,不管年齡大小,5歲的小屁孩收,11歲的半大小子也要。
反正只要是村裡的孩子,這所學校通通都收!
不僅如此,學校還罕見的實行“全封閉管理”,平常一個月只放3天假,讓孩子們回家去和父母團聚。
其餘的時間,除非是遇到農忙,要不然的話,學校是絕對不會把這些孩子放到外面去的。
用範長久的話來說:“什麼要讓孩子快快樂樂的成長,要讓他們盡情的玩兒,要尊重他們的本性?
狗屁!
你們這幫在山裡長大的野小子,沒見過飛機,沒見過火車,沒見過城市的表面上的繁華,和背地裡的殘酷。
不知道少年宮爲何物?不知道什麼是公交,地鐵。沒吃過、沒見識過太多太多的東西,甚至連根冰棍都沒吃過.以後等到你們出山討生活,又拿什麼去和山外的孩子們競爭?”
當初學校要進行封閉式管理的時候,村裡的家長們多半還是捨不得的。
只因爲大家的觀念裡有一種“幾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追求。
村裡的居民們,他們在辛苦勞作一天之餘,就希望回到家裡聽見孩子的笑聲。
沒事兒,抱抱孩子。
如果孩子太調皮了,再笑罵他們幾聲,村民們就會覺得身上的疲憊,會被一掃而空。
他們會覺得自己辛苦幹了一天,回到家裡,看着孩子們嬉戲打鬧,盡情玩耍。
這纔是一個家,應該有的樣子。
所以村裡的人,他們其實是不願意把孩子交到學校去,讓範老師對他們進行全封閉的管理。
用村民的話來說,“那和坐牢有啥兩樣?人家城裡的學校,孩子還有個星期六,星期天哩!咱們不就是一個村辦學校嗎,管那麼嚴幹嘛?”
但範長久老師,卻堅持不肯讓步:“人家城裡的孩子星期六,星期天可以去遊樂場,動物園開開眼界。
他們可以去人工湖上划船,喂天鵝;他們還可以去少年宮學習琴棋書畫.你們有啥?”
“爬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要不就是撲通一聲跳進河裡玩水?
摘野果,採集野花耍倒是耍瘋了,玩倒是玩夠了,可你們能學到什麼東西?!”
“等到以後這些孩子走出大山,到了城裡,眼睛裡全是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他們就會羨慕城裡的孩子衣着光鮮、見多識廣。
人家會彈吉他,咱們的孩子會啥?別人知道什麼是奶油,知道什麼是巧克力,你們的孩子呢?”
“一問三不知,自卑的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看着城裡的孩子,咱們山裡的娃,眼睛裡全是卑微、是自卑!”
“別跟我扯什麼咱們不和人家比,物質上的,咱們不和人家比,過好自己的日子,扯呢?哪有不比的?
你們家的孩子和城裡的孩子同時被招進一個廠裡上班,信不信用不了幾個月,他們之間的差距就會顯現出來?”
“說不定一年之後別人家的孩子已經可以當3級技師,甚至是被調入管理辦公室、被調入工廠廣播室,或者是後勤辦公室,成爲廠裡的後備幹部。”
“而咱們的孩子呢?廠裡頭即便是想栽培的,那咱們的孩子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本領嗎?”
“攀比,並不是一件壞事,不要去盲目攀比就好。”
“只有正確看待自己身上的不足,咱們的孩子纔有奮起直追,知恥而後勇的動力。”
村民們被老師這麼一說,大部分人呢,倒是隱隱約約覺得人家說的對,說的有道理。
但具體情況,他們又說不清楚。
畢竟先前第一批搬進山裡來的這些人,其中有一大半人都還不識字。
你要讓他們說出來個子醜寅卯?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
最後還是姬續遠,他對於範老師的話深以爲然。
結果機姬續遠手一揮,“大家夥兒都別唧唧歪歪了,你們要相信範老師,也是爲了孩子們的將來着想,是爲了他們好。
現在我命令的孩子們通通交給範老師去管理.如果有不聽話的傢伙,你就下手給我狠狠地打!
誰要是不認同範老師管教孩子的方式方法,而去找範老師的麻煩的話.哼,那他就做好搬出深山、不要再在這個村子裡繼續呆下去的準備吧!”
姬老爺子通常不發火。
但他只要說出來的話,在這個村子裡無異於聖旨,沒人敢不遵。
有了姬老爺子的這句話,範長久老師便敞開手腳大膽幹!
村裡這300號出頭的小屁孩兒們全部集中起來,一心一意的開始着手實施他的“狼娃培養計劃”。
以前羅旋在和姬續遠的書信往來當中,倒是聽說過這個範老師管理學校的手段怪異。
姬續遠是用的“怪異”兩個字,來形容範老師的所作所爲,而不是用什麼“與衆不同”、“比較特別”這種,相對來說要更爲溫和一些的詞彙。
那就說明這個姓範的傢伙,他在培養孩子的時候,手段恐怕確實有點邪門。
要不然的話,
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姬續遠,他也不至於用這麼極端的詞彙,去形容範老師的所作所爲。
這個學校到底有多奇葩嘞?
羅旋自認爲自己也算是膽大,對很多奇葩的事情也算得上見怪不怪了,可當自己真正走進學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要看一所學校辦的好不好?
肯定不是一進門,然後就看見洗的乾乾淨淨的小朋友,手舉着鮮花,脖子上繫着紅領巾,嘴裡齊劃一的喊着“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更不是去學校的什麼德育室、看榮譽牆,去會議室聽取學校領導的彙報。
更不是去演藝廳,看那些塗的花枝招展、額頭上還點一顆美人痣的學生們的文藝表演。
要看他們聲情並茂的朗誦,用8歲的年齡,演繹出80歲的滄桑。
——說實話,與其那樣去折磨這些孩子、同時又看的自己只想吐。
那還不如去校園裡隨便走走,免得大家都那麼累.何必搞這些形式主義,折磨着雙方都難受呢?
所以羅旋一進校門,在校門處只有一位不認識的年輕女老師,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教師,代表學校來迎接羅旋。
而身爲校長的範長久老師,則不見蹤影。
二人之中,那位老者雖然白髮蒼蒼,但羅旋從他的神情,當中還是看出了一絲儒雅和不羈摻雜起來的複雜氣質。
在這個時期,儒雅可不吃香。
只有像李雲龍老兄那種粗裡粗氣、敢於砸爛一切的人才能大受歡迎.但云龍兄失敗就失敗在他太過耿直。
他不會藏着掖着,看不慣的事情啥都往外說,那他最後註定是個悲劇人物,這就是他性格所決定的。
而從這位彎腰駝背、其實年齡看上去並不是很大,屬於未老先衰的男教師身上,那抹不羈神情上來看.這傢伙,也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而且性子還很耿直的人。
像他這樣的傢伙不倒黴,誰倒黴?
既然不願意夾着尾巴做人、不願意從衆,不忍心幹那些爲爲良知良心的事情,那肯定混不下去的。
果然是性格決定命運吶!
羅旋一進門,
今天前來迎接自己的兩人當中,那位“小老頭”只是點頭打招呼,並不說話。
而另一位年輕姑娘則率先開口了,“您好,是羅旋同志吧?實在是對不住了,我們範校長正在忙,他實在是沒時間前來迎駕,希望羅旋同志您不要見怪。”
“不客氣,工作要緊。還有啊,這位女同志,在這裡哪有什麼迎駕?同志啊,你這是想把我送進去麼?”
羅旋擺擺手,示意對方不要這麼文縐縐的,“我冒昧來訪,擾亂了你們的工作秩序,打亂了你們的教學節奏,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
“哪裡哪裡,羅旋同志您太客氣了。”
女老師笑的不卑不亢,自然而剋制,“您的事蹟我們都聽說過,大家都認爲沒有您的話,就不會有這個村子,就更不會有這個學校了”
站在學校大門口,雙方互相敷衍幾句客套話,然後便相約着往裡面走。
眼前這位女老師,她一看就是受到過良好教育之人,在她的言行舉止之間,處處都透露出一種傳統的古典美。
說實話,要想培養出這樣的氣質,沒有好幾代人都保持着優渥的生活條件,和超乎常人的家庭環境,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就比如陳曉端身上所具備的那種知性美、古典美,絕不是生產隊社員的家庭裡,傾盡資源就能培養出來的。
——暴發戶子弟和書香門第出身的子女,他們之間那種與生俱來的巨大差異,並不是靠金錢就能抹平的。
所以羅旋從前來接待自己的,這位年輕女老師的身上,隱隱約約看到了陳曉端的影子。
不用想,這肯定也是一個倒了血黴的高知分子家庭出來的女孩。
至於說她爲什麼來到這裡?她家又是如何走了“背”字?這就不是羅旋能夠操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