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華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些東西,大多都是銀元,還有幾條金條,一堆娃娃戴的銀飾,分量十足,以前聽人家說秦家祖上很有錢,是地主,秦華還覺得是大家說笑的。
秦心看着這一堆東西,原本以爲是埋在地下或者哪裡,可是媽媽說這是父親和爺爺弄的,父親也許知道,只是死的突然,都來不及告訴家人。
她心情有些複雜,她其實不知道父親是如何死的,說是爲了救人,出了車禍,那時候秦心還小,只知道莫興寧的母親在那次車禍也去世了,更是顧不上父親,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像是一段時間的記憶空白。
母親卻在那一次之後性情大變,原本她的性子非常溫婉,跟別人說話從來不會大聲,可是那之後只要稍微一刺激,就會暴怒,像昨天一樣,拿着板磚敢上去敲人,即使見血了也面不改色。
或許自己遺傳了母親這種精神問題,秦心覺得自己也是這樣,只是自己是因爲曾經十年牢獄生活逼不得已,而母親又是爲什麼呢?
“囡囡,華子,吃飯了!”廚房裡柳愛平大聲的喊道。
見兒子女兒都沒有迴應,她拿着鍋鏟過來,卻看到這一地的東西,愣住了。
東西保存的很好,雖然外頭都是爛掉的酸菜,可是裡面卻是乾乾的,所以那些小孩戴的銀飾還顯得十分新。
柳愛平忽然蹲下來,把那些銀飾挑了出來,拿在手上,大哭了起來。
“你爸爸以前總說要給你們的孩子一人一套銀飾頭面,我總笑他想太多。”
柳愛平抱着那一堆銀飾,哭了很久很久,她很想告訴孩子,你父親他死的冤枉,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只能藉着此時的懷念,痛哭一場。
秦華和秦心也沒有勸媽媽,哭出來也許好些吧。
媽媽一個人住在老宅,陪伴她的只有兩張遺照和外頭的閒言碎語。
秦華收拾了那些罐子,酸菜拿出來就爛的更不成樣子了,用袋子裝好,一會拿去丟了。
秦心把那些東西收起來,放書包裡,拿到哥哥的臥室裡去。
晚飯,三個人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飯,秦華把碗洗了收拾了,媽媽還呆呆的坐在飯桌前。
秦心燒了熱水,讓媽媽也洗簌一下,柳愛平卻不願意,木木的抱着那些娃娃戴的銀飾回屋子睡覺了。
秦華秦心很是擔憂,卻也一夜無語。
秦心沒有再跟哥哥睡一塊,畢竟年紀大了,只是睡旁邊的小牀,早早的關燈了。
黑夜中,老宅特別幽靜,好像徹底跟外面的世界隔絕,秦心一晃神,覺得自己又像是被關進了監獄一般,除了黑還是黑。
秦心眼睛睜開大大的,卻不看到一點東西,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想開口喊一句哥哥,卻始終發不出聲音,像是喉嚨被掐住了一般。
“心心,心心……”秦心覺得自己溺水了,呼吸越來越困難,忽然被用力推了一把,卻是不知道被誰,推到了岸上,好像呼吸也有了,她睜開了眼,看到了哥哥和媽媽站在自己跟前,房間的燈也開着,而自己卻是一頭大汗,原來只是被夢魘住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起來,柳愛平做出了個決定,她打算搬城裡住。
秦心秦華很高興,原本他們也不放心媽媽一個人在老宅,可是自從父親出事,媽媽就不願意進城,寧願在鄉下下地乾重活。
柳愛平把那些銀飾交給女兒,讓她把東西收起來,秦華也沒有意見。
秦心只說小時候聽爸爸提過,忽然想起來的,柳愛平和秦華都沒有懷疑,爸爸在的時候最喜歡秦心了,全家人都要靠邊站。
“媽媽,你打算進城做什麼?”媽媽願意進城,秦心自然是很高興,不過又怕媽媽是一時興起。
“你們兄妹兩都瘦成這樣,我想在學校附近找個工作,方便照顧你們。”柳愛平想了一夜,正因爲是爲了孩子,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
“媽,不如你在哥哥學校附近租個小鋪面,賣栗子吧。”秦心記得上一世炒栗子非常火,尤其是栗子村的野生栗子,普通栗子一斤賣10塊,栗子村的野生栗子可以賣15塊,大家還要排隊等着買。別看很普通的栗子,卻是做的非常好,還請明星代言。
“栗子那麼硬,回去也難剝,我們自己都不愛伺候那東西,會有人吃嗎?”柳愛平知道栗子,這東西栗子村尤其多,這裡的地質剛好適合長栗子樹,許是太多了,大家都不怎麼重視,也有幾家想要錢的會拿去城裡賣,不過賣不了多少錢,而且栗子村離城那麼近,大多都進城打工,輕輕鬆鬆的賺的錢比賣栗子的多。
生的不好吃,殼硬的很,水煮的又溼啦啦的還會變黑不好看,倒是有人用沙石和麥芽糖還有油炒過,炒出來倒是漂亮,可是費那勁吃栗子,畢竟少有。
柳愛平覺得女兒這個提議很不靠譜,要是好賣,全村人都去賣了。
秦華卻覺得妹妹的建議不錯,學校附近的小吃生意都很好,炒好的栗子用小袋子裝好,賣的也方便,不管如何,他早就不願意媽媽一個人待老宅,這次就算李大頭栽了,難保以後不會有其他人,大伯大伯母心思又不好。而且秦華自己一邊讀書一邊打工也是幹活,媽媽實在不會他可以幫忙。
柳愛平見子女都這麼興奮,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栗子村其他的不多,栗子卻很多,自己存了一點錢,本來是預備着孩子上學的,現在可以去租個鋪子,離孩子近也方便照顧孩子,如果實在不行,還有老公留下的東西,也算是生活的希望了。
一家三口既然決定做,就開始商量細節,秦心建議去買個機子,有那種炒板栗的機器,幾千塊錢就可以,鹽城這邊還沒有,可以上網去定。
其他細節都是秦華安排的,秦心看着哥哥,長期壓抑的表情一下子有了笑容,即使只是準備做一個小買賣,卻也非常激動。
柳愛平也鬆寬了許多,沒有平日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哪怕對子女說一句話還有猶豫半天。
那包東西,秦心心裡有了打算。
柳愛平沒有太多東西收拾,本來就她一個人,傢俱也都是老傢俱,沒有必要動,秦心找了自己的衣服,不過她這兩年個子有些長高了,以前的衣服也不太好穿,只找了幾件,哥哥也收拾了一些東西。
院子裡養了一隻母雞和一羣小雞,抱給隔壁奶奶養,只是讓她家年底給留兩隻雞,平時幫忙照看一下老房子,要是有事給打電話,那奶奶很願意。
簡單一收拾,東西不多,就一個大箱子。
柳愛平站在客廳裡,擡頭看了看左上角的照片,公公和丈夫都面帶微笑,很是和善的看着自己。
讓兩個孩子磕了三個頭,不再回頭的走出院子。
高高的圍牆,有一半的新砌的,露出了新鮮的紅磚,大半是過去的老牆,黝黑黝黑的,新舊交替着,再次把秦家老宅和外面隔絕起來,又是兩個世界。
秦心把門給鎖了。
隨着秦心鬆手,那老舊的的鎖哐噹一聲晃盪了一下。
像是古老的鐘聲一般,把整個老宅似乎都震了震。
門前是石板,石板下面是河,踏過石板,與老宅已經不在一條路上了,秦華拉着帶軲轆的箱子,柳愛平提着包,秦心背後揹着那袋東西,孤兒寡母終於漸漸遠離那老宅。
石板下的水靜靜流淌,秦家老宅的風在圍牆裡轉着圈,一圈一圈的跑着,發出呼呼的聲音,再沒有活物,只有客廳上兩張容貌相似的照片,面帶笑容,望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