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晨光熹微。
簡姚本打算先睡個懶覺,卻不想一大早便被門縫裡鑽進來的刺鼻的煙味兒,嗆得咳嗽不止。
一想到母親現在還懷着孕,她便對這嗆人的菸草味,更加不喜。
簡姚起牀,剛走到客廳,就聽到母親姚春華正在衛生間裡嘔吐不止的聲音。
“媽媽。”簡姚擡步進去,邊幫母親輕輕拍背順氣,邊將一杯溫開水送了過去,“漱漱口吧。”
姚春華接過女兒送來的水杯,“媽沒事。”
她又緩了好大一會兒,這才起身,走到洗浴盆前,擦了擦臉。
“媽媽,王大伯兒子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如果這件事已經解決,簡國斌應該已經回簡家村了纔對。
母親也不會每天都因爲那濃重的煙味兒,整日噁心不止。
“這事你別擔心,你爸和你爺爺已經在跟他談了。”姚春華依舊擔心,害怕女兒再去找那個叫卓嶽的男人幫忙。
她情願多花點兒錢,也不想女兒再跟道上混得人,有半分沾染。
“媽媽,你的顧慮我能理解。”簡姚將母親扶進了房間坐下,關上了房門。
這纔看向父母兩人,“只是,爸爸,媽媽,王大伯這件事,不僅僅是他兒子鬧事想要訛錢。”
“更多的,則是爺爺對二叔和對爸媽你們的態度。”簡姚也知道,人心都有喜好,很難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她也不指望簡國斌,真的能在朝夕之間就對自己的父母,轉變態度。
但,無論簡國斌與簡俊波怎麼樣,前提都是不能再傷害到父母。
“爸爸媽媽,道理你們肯定都比我懂得多,但我還是想說,如果這次真的輕易放過了二叔,讓爺爺覺得,即便自己的二兒子放火、傷人,都有自己的大兒子幫忙兜着,無論犯了多大的錯,都能躲過法律的制裁。”簡姚說話時,注意着父母面上神情變化,“那麼,他們以後無論做什麼,都會更加肆無忌憚!”
“這次是燒廠、打人!”
“下一次,說不定就會是殺人!放火!”
“錢沒了,是還可以再繼續掙。”
“可是,如果哪天二叔出來了,誰都沒辦法保證他會不會再放火、傷人,甚至,殺人。”
“他簡俊波的命,是命。”
簡姚字字堅決。
說到這裡,她跪在自己父親的輪椅前,“爸爸,廠子裡九百八十三個工人的命,也同樣是命!”
“我媽,以及她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孩子,還有我,也是!”簡姚瞭解父親,知道他最是看重情義,珍惜生命,無論是家人還是廠子裡的工人的命。
否則,他上一世也不會冒死衝入大火救人。
但,也正是因爲他這般重情重義,纔會在關鍵時刻,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父親弟弟、妻子女兒爲難。
其實,無論是簡俊波還是王大伯的兒子,簡姚都有辦法讓他們無聲無息的沒了,但那樣的事情,定然不是父母願意看到的。
正因此,簡姚纔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讓父親做出選擇。
“即便簡俊波沒了,咱們也有能力照顧爺爺奶奶的後半生,但廠子裡其他家的頂樑柱沒了,還能不能挺過去,我不敢說。”簡姚言罷,看着面色冷沉、一言不發的父親,並未步步緊逼,直接起身,邁步出了房間。
等她洗漱好,洪福蘭已經將做好的飯菜,端到了客廳。
“砰砰砰!”剛在房間裡抽了一袋煙的簡國斌,在牀腳磕下煙鍋裡的菸灰。
聽到洪福蘭喊自己吃飯,這才趿拉着鞋子,走出來。
他用沾着菸灰的那雙手,直接拿起筷子不斷翻動着盤裡的菜,不滿地看向洪福蘭,“小洪,今天的菜裡,怎麼沒有肉?”
“俊良每個月,不都給你一百塊錢的買菜錢嗎?還不夠嗎?”這些錢,在村子裡,足夠一家人小半年的的花銷了。
他不明白,這些事,明明姚春華就能做,兒子幹啥花那個浪費錢?
簡國斌看着對面剛坐下的洪福蘭,不等她解釋,便又指着自己身後的一串腳印,道:“還有這地,太髒了。”
“國斌叔,買菜的錢夠,家裡冰箱裡也有肉,早上我看春華姐吐得太厲害,又害怕一大早的吃肉不好消化,就沒做,等中午我一定做幾道拿手的肉菜。”洪福蘭這兩天一直被簡國斌各種挑刺,但還是立即站起來,笑問道:“國斌叔,您中午想吃什麼?”
解釋完的洪福蘭,走到衛生間,拿起拖把,就要拖地。
僱主一家,脾氣都很好,但就是這個老頭子,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就總是用各種理由來給她指派活兒,生怕她會閒一會兒。
“什麼叫我想吃什麼?”簡國斌一拍桌子,心裡對洪福蘭剛纔那句‘我看春華姐吐得太厲害,又害怕一大早吃肉不好消化,就沒做’的話,心生厭惡。
“在這個家裡,難道就只有我一個人吃飯嗎?你一個保姆,做飯之前,不應該都問問嗎?”在家裡,被趙淑慧伺候慣了的簡國斌,一見在這裡事事都要被大兒媳婦壓上一頭,本就因爲二兒子的事很是煩心的他,更加氣憤。
有簡姚那個丫頭在,姚春華他教訓不了,難道連一個保姆,他還治不了?!
“爸!”簡俊良自然能聽出父親話中的意思,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聲音也沉了幾分。
姚春華在桌子下的手,輕拍了拍丈夫未受傷的那條腿,柔聲道:“爸,您別生氣,冰箱裡還有魚和豬肉,等到中午我跟小洪,好好做一桌子菜。”
姚春華言罷,起身來到衛生間,看着正低頭難過的洪福蘭,低聲安慰,“小洪,你做的沒錯,我替我爸剛纔說的那些話,跟你道歉,咱們先去吃飯,地等吃完飯一起拖。”
當姚春華拉着紅着眼的洪福蘭回到餐桌時,簡國斌的臉色更加難看。
“怎麼?你拿着我兒子的錢,就是這樣擺臉色給我看的?”簡國斌直接將手中的金煙鍋磕到了餐桌上。
聲音不大,卻聽得餘下四人,皆冷了臉,寒了心。
“爺爺,我幫你問過了,金煙鍋能退。”簡姚看着桌上自詡聰明,指桑罵槐的簡國斌。
“爸,俊波的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談一談。”簡俊良口中的話,與女兒的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