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羿的王府中吃了頓飯,兄弟三人都想起了已故的四弟,心中不免感慨萬千,好在秦珠有了身孕,這一大喜事將起起伏伏的思緒沖淡,大家不免心情愉悅起來,高高興興將這頓飯吃完。
飯後逗留了片刻,想着兩個兒子難得出來一趟,總要玩盡興了再回去,便告了辭,帶着他們再次出門。
走着走着便到了南街,想起梅青的醫館就在不遠處,蕭珞提議道,“許久不曾出宮,也不知梅大夫的醫館經營得如何了,不如我們去看看?”
賀翎自然毫無異議,在兩個兒子腦袋上拍了拍,問:“你們去嗎?”
賀熙點點頭:“好。”
賀錚仰起臉看着賀翎:“是不是對爹和爹爹有過救命之恩的那個梅大夫?”
“是,你見過的。”
“好!我記得的。”賀錚點頭答應,想了想,又道,“梅大夫家裡還有一個兒子叫虞長生,我記性可好了。”
蘇梔的藥鋪坐落於北街,梅青的醫館在南街,醫館並不僅僅是看病,也會兼營藥鋪,如今這兩家在京城雖是同行,卻因爲一南一北而互不干擾,名聲也不相上下。
梅青與蘇梔雖然脾氣不同,卻有着同樣的堅持,都不希望倚仗權勢營生,因此雖然賀翎與蕭珞都曾表示過願意出手相助,梅青在經營上都是謝絕他們的好意,不過畢竟萬事開頭難,他起初倒沒有拒絕他們銀兩上資助,後來又憑藉着自己的努力,幾年後成功將債還了。
周圍的百姓至今都不知曉他竟然是跟當今皇帝借的銀子,賀翎與蕭珞二人倒是對他的堅持刮目相看。
這會兒正是清閒時候,梅青坐在鋪子裡算賬,旁邊有一個夥計在清點藥櫃,聽到腳步聲忙走過來招呼,一看來人衣着不凡,便知道是達官貴人,恭敬道:“幾位大人是來買藥嗎?”
賀翎道:“不買藥,我們是梅大夫的故人。”
坐在後面的梅青聽到聲音立刻將人辨認出來,忙丟下賬冊迎出來,見賀翎衝自己擺了擺手,心領神會,恭敬地拱了拱手,又朝後門示意:“幾位大人裡面請。”
後面是梅青與兒子的住處,此時他的兒子虞長生正蹲在角落聚精會神地揀藥材,梅青將四人引進了正廳,又把兒子拉過來,對他們下跪叩首:“草民梅青與犬子虞長生見過皇上皇后!見過二位皇子殿下!”
虞長生年幼時見過他們,已有些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了,現在聽了爹爹的話立刻明白過來,也恭恭敬敬地行禮:“草民虞長生見過皇上皇后!見過二位皇子殿下!”
“免禮。”賀翎朝他們父子擡了擡手,讓他們起身在旁邊坐着,隨意聊了些近況。
梅青雖然自小無父無母,但有個疼愛他的師父,也算是幼承庭訓,學識談吐不俗,就連沏茶都頗有講究,與他們相談起來倒是頗爲投機。
蕭珞與他說了會兒話,又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虞長生,考了他一些題目,見他小小年紀卻對答如流,不由笑了笑:“你這兒子將來必成大器。”
梅青面露笑容:“承蒙殿下謬讚!”
正廳裡一共三個孩子,就屬賀錚最爲好動,在旁邊待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向蕭珞請示了一番,便把自家弟弟和虞長生招呼出了屋子,到院子裡玩去了。
賀錚走到院牆角落處,蹲下去好奇地看着那裡的一堆藥草:“長生弟弟,你方纔在做什麼?”
虞長生走過去也跟着蹲下:“揀藥,曬藥。”
賀錚與賀熙都是在皇宮裡長大的,就算玩到太醫院去,也會被宮人大呼小叫地請出來,生怕他們碰到什麼藥材出了問題,他們二人自然就對這些東西十分陌生,此時跟看稀罕物似的,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堆藥草。
三顆小頭顱湊到一塊兒,沒有任何身份的束縛,兄弟倆十分認真地聽着虞長生挑起地上的藥草,一個一個做解釋,這個叫什麼名字,那個可以治什麼病,聽得投入,頻頻點頭。
賀錚好奇地把他手中的藥草奪過來,翻來覆去地看:“這和山上的野草長得很像嘛!”
虞長生彎着眼睛笑起來,嘴角兩側露出兩隻小梨渦:“雖然長得像,但也有許多不同之處可以辨別,不然採錯藥把人吃壞肚子就不好了。”
賀錚擡頭驚奇地看着他,目光盯着他嘴角,突然擡手捏住他臉頰上的軟肉:“咦?”
虞長生讓他嚇一大跳,瞪直了眼看他,讓他捏住腮幫子話都說不清楚了,模模糊糊問道:“你做什麼?”
“你再笑一個!”賀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角,這樣子勾得賀熙也跟着好奇起來,挪了挪屁股蹲到賀錚旁邊,也跟着看。
虞長生一臉莫名其妙,聽從他的話咧嘴露出一個笑容。
賀錚鬆了手,看到他再次露出兩隻梨渦,忍不住哈哈大笑:“哪有人酒窩這麼小的!酒窩不是應該長在臉上嗎?怎麼長在嘴角了?”
“啊?”虞長生一臉迷茫。
“喏!看好了!”賀錚轉頭把賀熙的臉扭過來,在他白嫩嫩的臉頰上輕輕一戳,戳出兩個大大的酒窩,示意給虞長生看,“你瞧,這纔是酒窩,你的酒窩長得好奇怪!”
虞長生一臉懵懂地在自己臉上也戳了戳:“這裡嗎?”
“你的不是長在這裡的。”賀熙插嘴,擡手在他嘴角點了點。
正巧這時賀翎好奇地走到門口張望了一下,就見這三個小子跟三隻蛤蟆似的蹲在那裡,賀錚戳賀熙的臉,賀熙戳虞長生的臉,虞長生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
這三隻蛤蟆哪裡會注意到那邊的皇帝陛下正捂着肚子悶笑着把頭縮回去,自顧自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開始鑽研起酒窩的學問來。
虞長生一臉不解:“酒窩一定要這麼大才可以?”
“那是自然。”賀翎又在自己臉上戳了戳,笑給他看,振振有詞道,“這麼大才能盛酒,你的那麼點小,酒早就漏啦!”
賀熙無條件信任兄長,鄭重點頭:“嗯!”
他們平時讀書習字學的東西不少,唯獨對於這些小事不甚瞭解,而且周圍有酒窩的人也極少,不怎麼聽大人提起,只能憑藉着自己的一知半解胡亂猜一猜。
虞長生聽着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點點頭:“哦,我的酒窩可能還沒長大。”
賀熙咧嘴笑了笑,問道:“我有沒有酒窩?”
“你沒有。”賀錚與他早晚相對,不用看就知道。
虞長生看着賀熙:“你有虎牙。”
賀錚嘿嘿一笑,又捏着自家弟弟的嘴角拉出一個更大的笑容:“你看,我弟弟的牙齒尖尖的,看起來像老虎的一樣鋒利,所以叫虎牙。那酒窩自然就是像盛酒的小盅一樣啦!”
虞長生深以爲然,點點頭:“一定是。”
賀錚看看自家弟弟,又看看虞長生,覺得他們笑起來都特別討喜,一時間有些苦惱,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什麼討喜之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來,最後終於明白爲什麼太傅見到賀熙的笑容與見到自己的笑容不一樣了。
虞長生見賀錚一臉的不痛快,好奇地碰了碰他的膝蓋:“你怎麼啦?”
賀錚搖搖頭:“沒什麼,你再給我們講講這些藥草吧!”
“好啊!”虞長生笑了笑,感覺腿有些痠麻,乾脆坐在了地上,埋頭開始挑之前沒講過的藥草。
賀錚看着虞長生嘴角的小梨渦,心底略有些泛酸,擡手在自己逐漸消失肉感的臉上戳了戳,又張開嘴在整齊的牙齒上面敲了敲,不由心生羨慕。
三顆小頭顱再次湊到一處,賀錚聽得入神,又想起平日裡夫子講的東西,覺得世間萬物真是奇妙,眼珠子轉了轉,撿起一顆藥草就要嘴裡塞。
虞長生嚇一大跳,眼疾手快地奪下來,小臉一板:“不能亂吃的!”
賀錚大笑:“我逗你的,你竟然當真了!哈哈哈哈!”
虞長生鬆了口氣,讓他一笑,自己也跟着笑起來,最後三隻小蛤蟆全都笑成了一團。賀錚忽然止住笑,腦中靈光一閃,倏地從地上站起來,拉着另外兩隻蛤蟆站起來,拖着他們就往屋子裡走。
裡面的人正說笑着,忽然看到他們進來,全都停下來看他們。
賀錚雖然知道家中誰說話最有份量,不過此時有梅大夫在場,還是規規矩矩走到賀翎面前,嘿嘿一笑:“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賀翎看他拉着虞長生不放手,不由好奇:“什麼事?”
“兒臣想請長生弟弟入宮做伴讀,可不可以?”
“自然可以。”賀翎笑起來,“不過此事你得先問問梅大夫和長生的意思。”
梅青聞言微微一愣,其實在他剛入京的時候,賀翎與蕭珞就曾提議讓長生入宮做伴讀,不過他一直記得師父的父親當年是在宮中受到誣陷獲罪的,因此對皇宮敬而遠之,雖然知道入宮伴讀比入私塾更有益於學業,但還是謝絕了他們的好意。他怎麼都沒想到,今日竟然由太子舊事重提,而且看賀翎與蕭珞的神色,他們必然是希望自己答應下來的。
梅青雖然僅僅入宮幾次,不過對宮中的情況卻是瞭解的,如今的皇宮與以往歷朝歷代大爲不同,沒有各方勢力的傾軋爭鬥,倒像是一個普通人家。他如今對皇宮已經不再那麼牴觸,而且也知道如果再拒絕便有些不識好歹了,不由動搖了幾分心思。
蕭珞見他神色似有鬆動,笑了笑,看向虞長生:“長生,你願意麼?”
虞長生自己還愣着神,聽他一說連忙看向爹爹,乖巧道:“長生聽爹爹的。”
“那你自己呢?”
虞長生歪了歪頭,笑出兩隻小梨渦,點點頭:“長生願意。”
一旁的梅青忍不住搖頭而笑,忙起身拉着長生的手,帶着他跪下:“草民三生有幸,蒙皇上皇后頗多照拂,感激不盡!”
賀翎見他答應,笑道:“不必多禮,長生入宮伴讀,你一個人可就孤寂了。往後每月初一和十五,我們都會派人將長生送回來見你,你若是念他了,也可以隨時入宮來探望。”
梅青心中感激,再次叩首:“多謝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helenlchw(X2)、兔兔向前衝、靈兮、絕色小馬甲的地雷!謝謝唯秋的手榴彈!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