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連勝經此一事怒得差點背過氣去,當天夜裡下起了瓢潑大雨,他左腿受過傷的關節處開始隱隱作痛,再加上早年戰場上落下了病根,半夜開始咳嗽,恨不得咳掉半條老命,忙得周大夫一宿未睡,幾個兒子連帶着蕭珞想在牀邊陪着,全都被他揮手趕了出去。
賀翎撐着傘扶着蕭珞回去後,讓冬青送了些熱水過來,接着就挽起袖子擰了帕子開始替他擦身,邊擦邊低聲道:“你當初在皇宮裡雖說不受待見,可身上從未受過任何傷,如今嫁給了我,竟然差點連命都沒了。你說得對,靖西王府並非銅牆鐵壁,我當真是疏忽了。”
蕭珞知道他是因爲自己肩上的傷口而內疚,笑了笑:“爹一直治家嚴謹,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也難怪你放鬆警惕。別多想了,吃一塹長一智,往後我們小心些就是了。”
賀翎摟着他在他眉心親了親,嘆口氣道:“爹這次可是氣壞了,估計要休養個把月才能好。”
“這次的事,的確犯了他的忌諱。”蕭珞點了點頭,“趁着這個機會,正好將府裡整頓整頓。”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爹既然讓我挑了大梁,我就不能再讓他煩心了。”
兩人對世襲一事都看得比較淡,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隨意聊了幾句後反倒是雙雙陷入了沉思。
賀翎將他衣服攏攏緊,問道:“長珩,你在想什麼?”
蕭珞回過神來,沉吟一番,說:“這件事,或許真是冤枉大嫂了。”
“你也這麼想的?”賀翎扶着他去榻上坐下,“我也對這件事有些疑惑,若真是大嫂做的,唯一的理由恐怕就是世襲了,但爹已經決定讓大哥世襲,大嫂這一出完全沒有必要。”
蕭珞點點頭。
賀翎又道:“不過,爹也沒逼着大哥休她,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看她歇斯底里的那番所作所爲,當真配不上大哥,將她降爲侍妾也不爲過。”
“嗯。”蕭珞想起陳氏最後關頭突然對賀羿反咬一口,不由皺了皺眉,有些心生厭惡,“對了,還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麼?”
“春生爲何自盡?他那樣看起來倒像是存了死志。若他當真受大嫂指使,事蹟敗露後坦白交代或許還可以減輕罪責,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決絕。而且,不管他受到誰的指使,行刺失敗後都沒有理由自盡,除非他想隱瞞什麼。”
蕭珞還有一個理由沒有說出來,他一直十分介懷的就是上一世給他送毒藥的那個人,那人至今都不曾露過面,而且當時冬青就在外面點燈,他能無聲無息地進來,說不定是一下子就將冬青擊暈了,或許身手極好,那樣的人不像是會聽命於大嫂這麼一介弱質女流的泛泛之輩。
如果他之前推斷得沒錯,想害他的人就在這王府裡,不是大嫂那又會是誰呢?三弟雖然與自己合不來,但他性子莽撞,不像是城府深的,四弟雖然話比較少,但他性子穩重,而且排行最小,害了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大哥就更不用說了,完全看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府裡除了這兄弟幾人,剩下的都是女眷與下人,沒有誰有那麼大的魄力,策劃如此陰謀,讓人找不到任何可以給大嫂翻案的證據。若換成別人,恐怕不會覺得對方有多厲害,但他經歷兩世,知道那一直找不到的人或許此刻正被安排在別處做着別的事,要害自己的這位幕後之人,籌謀十分周到縝密。
賀翎心裡也存了些疑慮,道:“趁着整頓王府的機會,我再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蕭珞點了點頭,雖然大嫂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但他也談不上有多可憐她,只不過真相一日不明,那人就多蟄伏一日,不查清楚了終究是個隱患。
第二日,賀翎藉着這次的事情開始清查王府裡所有的下人,雖然盤查下人原本該屬內院之事,但刺殺一事性質極其嚴重,不能當做等閒小案處理,賀連勝叮囑賀翎,必須親力親爲嚴格監督,賀翎自然責無旁貸。
第三日,王府裡得到消息,淮南王答應出兵平定弋陽郡叛亂,蕭啓龍顏大悅。
蕭珞聽了冷笑連連,他自然之道淮南王打的什麼算盤,可惜京城裡的那位親爹被衆多奸佞矇蔽了視聽,還高枕無憂地樂呵着。
賀翎不像他,沒有重生的記憶,卻憑藉着爲將多年曆練出來的敏銳直覺,遠在千里之外就對淮南王進行了一番大膽推測:“這淮南王,用意絕非如此簡單,恐怕另有圖謀。”
蕭珞盯着他看了半晌,眼底有敬佩,還有比以往更深的情意,輕輕笑了笑:“嗯。”
接着便轉身進了書房,提筆寫了封密函給京城的王良功,讓他儘快想辦法讓來順離開李貴妃,回到成皇后身邊,意思十分明顯,除掉李貴妃。
這些時日以來,他與京城聯絡的途徑多了幾種,聯絡人也不止一個,不過爲了趕時間,緊急點的任務還是直接用信鴿傳遞到王良功手中比較穩妥。
王良功接到密函第一時間焚燬,隨即便召人密議此事。
淮南王出兵之時,起義軍已經十分壯大,而且接連攻克了弋陽郡周圍的其他郡縣,一時間社會動亂不安,各地紛紛有人揭竿而起,不成氣候的直接被當地官府鎮壓,稍有氣候的最後都匯入了弋陽郡,奉成良爲天子,一時間呼聲極高,把蕭啓氣得頭頂直冒青煙。
淮南王正規軍對陣起義的農民軍,竟硬生生打了整整一個月。在此期間,各地流言飛竄,不是這裡天降預言聖石,就是那裡驚現巨龍狂風,每每傳得神乎其神,說來說去都離不開那六個字:錦朝亡,成氏興。
蕭啓氣得夠嗆,正怒意難平之際又收到靖西王府呈上來的奏書,書言長子賀羿不適合承襲爵位,不得已只能改立賀翎爲世子。蕭啓氣得當場摔了滿桌的摺子,恨道:“給朕擬旨,宣靖西王父子進京!宣賀家所有男丁進京!他們竟敢公然抗旨,朕要治他們的罪!”
擬旨官提起筆,想了想覺得九皇子似乎也算賀家的男丁,問道:“九殿下也要宣進京嗎?”
“宣!”
“但是,九殿下他……”
“要朕說幾遍!宣!全部給朕宣過來!”
成皇后之前因爲沒能成功挑撥蕭啓與靖西王反目,頗爲記恨,如今看到他們終於要撕破臉皮,心中大爲暢快,連着好幾日都氣色紅潤,與蕭啓被氣得病歪歪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靖西王接到聖旨時,府裡已經整頓一新,那些下人沒有什麼大的問題,無非就是犯點小錯,或者偶爾佔些小便宜,即便如此,對於賀連勝來說也是不能忍受的,治家如治軍,賞罰分明,有錯必糾,查到一個懲治一個,以告誡後來者切勿再犯。雖然府裡煥顏新貌,可賀翎查來查去,行刺一事卻一直毫無頭緒,又接到聖旨,有新的事要面對,只好暫且擱下。
賀連勝當然不放心全部進京,如此一來,家裡只剩下些女眷,簡直是羣龍無首,再說,蕭啓明顯是要興師問罪,他們去豈不是全部自投羅網?而且蕭珞還懷着身孕,哪裡能經得住長途奔波?
賀連勝想了半日,最後決定讓他們全部留在家中,自己一人進京。幾個兒子都放心不下,紛紛開口要求同往。但賀連勝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哪裡聽得進他們半句話,擺擺手讓他們閉嘴。
賀羿已經結束齋戒思過,可心裡一直十分愧疚,總想着做些彌補,這次難得的一次態度強硬,懇求道:“爹,讓我陪您去吧,就當給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您身子剛剛好,一個人在路上怎麼吃得消?到時皇上看您獨自赴京,萬一怪罪下來,我們寢食難安,還是讓我一同去的好,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賀連勝瞪着他:“我怎麼就一個人了?咱們賀家那些親兵不是人?將功補過以後有的是機會!這次進京吉凶難料,你不要去!”
賀羿見他虎着臉,話語中卻全是關切,頓時紅了雙眼,雖然沒有再繼續爭執,可一回屋子就開始收拾行囊,鐵了心要一同赴京。
第二日賀連勝一大早出門準備上馬時,一擡頭見賀羿已經英姿挺拔地騎在馬上候着了,當即氣得跳腳直罵。賀羿任他罵,就是不爲所動,回頭讓兄弟幾人照顧好家裡,踢了踢馬腹就兀自衝了出去。
賀連勝拿他沒辦法,卻因爲難得見到大兒子執拗硬氣一回,心裡又有幾分歡喜,最後搖搖頭只好任他去了,對幾個兒子與蕭珞分別交代了幾句,在親兵的護衛下整裝出發。
賀連勝離開沒幾天,一直鬱鬱寡歡的陳氏懇請去廟裡磕頭思過。賀王妃見她認錯誠懇,便允了她的請求。
陳氏感激涕零,可心中卻十分悽苦,回到屋子後抹抹淚,提筆迅速寫了一封書信,之後趁着這難得的一次出門機會,偷偷尋外面的人將信件送到了孃家。
陳家夫婦倆看到女兒送回來的書信,嚇一大跳,想不到才短短一個月,竟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陳儒林怒極攻心,差點將手中的信件撕碎。
陳夫人也是一臉怒氣:“上回還說接了聖旨打算立羿兒爲世子,沒想到說變就變!也不知是誰在陷害我們女兒,這賀家竟然坐視不理,讓她受那麼大的委屈!”
陳儒林想了想,道:“看來賀家是靠不住了,既然他們不仁,那我們就不義。九皇子不是裝傻嗎?他們全家都在包庇他、矇蔽聖聽,這可是欺君之罪!”
陳夫人愣了一下:“你可別胡來!咱們女兒還在賀家呢!那豈不是要受牽連?”
“無妨,想個法子把茹兒接回來就是。”
陳夫人想了想覺得在理,問道:“老爺,那你打算怎麼辦?”
“哼!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將消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咱們雖然遠在西北,可也不是京中無人!”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不要過分討厭陳家啦,客觀來看,站在他們的立場也沒太大罪過,只不過咱都是主角這邊的,當然覺得他們討厭,不過放心,咱有豬腳光環籠罩,絕對木事!
二更奉上,不誇一誇勤奮的作者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