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意外
承化一十三年初,錦王朝九皇子蕭珞下嫁靖西王府次子賀翎,一個十八歲,德才兼備、風華正茂,一個二十歲,戰功顯赫、英姿迫人,這件大喜事成了上至權貴下至坊間流傳甚久的一段佳話。
車駕次第、羽儀導從、甲盾林列,送嫁的隊伍奢華隆重、浩浩蕩蕩,雖然在皇家待遇中屬於次等,可是讓百姓看到,必定還是歎爲觀止。如今的錦王朝頹敗不堪,百姓賦稅苛重、叫苦不迭,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出嫁都要如此陣仗,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蕭珞一身大紅喜服端坐於馬車內,手指差點將衣角攥出幾個窟窿,這場親事不知耗費了多少民脂民膏,更不知是用多少人的血汗換來的,他倒是想請旨一切從簡,但他現在必須是個傻子,傻子是不會動這些腦筋的。雖然他是錦王朝的皇子,卻沒有絲毫的驕傲,他比宮中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錦王朝氣數已盡,與其治標不如治本。
他從摔了那隻碗後就開始裝傻,好在他記得自己雖然癡傻,卻並不瘋癲,因此裝起來頗爲容易。這成皇后考慮得也算周到,趕在臨行前一晚動手的確不會被人發現,第二天各種繁文縟節,身邊的奴僕對他反應遲鈍的模樣視若無睹,想必是成皇后安排的人。這藥的效力恰到好處,只是降低人的心智,讓人懵懵懂懂如幼齡稚兒,除了眼神有些呆滯木訥,表面看與平時並無太大差別,在他遙遙跪拜皇帝、太后時,他們竟無一人看出異常。
各種繁雜的禮節結束,蕭珞踩着腳凳上了馬車,宮門外就是迎親的隊伍,他卻無法見到。雖然身爲男子不必着鳳冠霞帔,更不用罩紅蓋頭,可成親前不得見面的禮數還是要遵守。嗩吶鑼鼓震天,車簾緩緩落下,裝了半天的傻子總算是可以休息了,蕭珞鬆了身上的勁,靠在身後的蒲團上,想到賀翎與他僅一道宮牆之隔,閉上眼無聲而笑。
宮門外,賀翎一馬當先,雖然身無鎧甲、手無寸鐵,卻依然掩不住多年沙場養成的大將之風、肅殺之氣,只是挺直腰背靜靜地坐在馬上,就讓人心生敬畏、望而卻步。有他當頭領着,身後長長的迎親隊伍也莫名多了些震懾人心的力量,若不是手執禮樂之器,恐怕會讓人誤以爲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事實上,這的確是一支軍隊,是賀家軍最爲精銳的一小部分,是靖西王賀連勝特地安排過來保護他這混蛋兒子的。賜婚的聖旨下得突然且莫名其妙,若不是這混小子心甘情願,他必定會當場將傳旨官轟出去。當朝皇帝軟弱無能,他割據一方的堂堂靖西王會稀罕做這皇親國戚?
賀連勝看着自己最爲自豪的兒子捧着聖旨露出一臉花癡笑容,氣得鬍子都抖了,一隻大掌毫不猶豫地朝他招呼過去:“什麼樣子!給老子出息點兒!”
賀翎在戰場上是個煞神,在親爹面前就完全不夠看了,揉着腦袋只顧着笑,已經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一時顧不上想別的了。
賀連勝是個粗人,卻粗中有細,搶過他手中的聖旨又看了一遍,冷哼道:“此事恐怕另有蹊蹺!九皇子母家無人,竟能在深宮中安安穩穩活到現在,可不簡單!他在清流一派聲望極高,若不是有世家大族壓着,必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選。那皇帝老兒將這麼一個人送到我們靖西王府來做什麼?拉攏我們嗎?拿這麼大的寶貝來拉攏?”
賀翎收起花癡笑容,正色道:“爹,那皇帝是個不識貨不辨才的,長珩在他眼裡可不是寶貝。他不要,咱們要!”
“混小子!少來這一套!”賀連勝又給了他一巴掌,“你心裡那點彎彎繞你老子不知道?去了一趟長安魂都丟那兒了,好意思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賀翎理直氣壯,梗着脖子道:“我也該娶媳婦兒了!”
賀連勝被他氣樂了,剛笑了兩聲又連連擺手,轉着圈子琢磨道:“不對!其中必定有詐!迎親可不比召見,往常咱們父子或兄弟一起還有個照應,這次你孤身一人進京,萬一被他們扣押了可怎麼辦?到時我們想救你也只會投鼠忌器。”
“咱們如今與朝廷表面上還是相安無事,諒他們也沒那麼大膽量主動挑起爭端!”賀翎又將聖旨奪回去,寶貝似的捲起來,“那皇帝耳根子軟,手腕更軟,即便有人唆使,他也沒魄力與咱們賀家軍叫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賀連勝因爲這件事差點沒睡好覺,第二天一早就趕緊吩咐人部署下去,在精兵中挑了些略通禮樂的,又找樂師晝宿不歇地練了半個多月,總算是僞裝出了一支能文能武的迎親隊伍。
賀翎一路都在提醒他們收斂氣勢,可惜收效甚微,戰場上廝殺過的人,再怎麼掩蓋都抹不去骨子裡透出來的肅殺,幸好還有一身喜慶的行頭遮遮,而他本人這個最大的煞神又能吸引大多人的視線,最後總算是矇混過關了。
賀翎胸口綴着大團錦花,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歡喜得不行,但是一想到蕭珞的性子,又擔心他對這門親事並不情願,在宮門口等了半會兒功夫只覺得煎熬無比。
終於,在裡三層外三層人羣的翹首以盼下,宮門緩緩打開。
賀翎精神一震,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手一揮,禮樂奏響,之後迅速擡腿下馬,腳步沉穩地步入宮門,走到裡面對着高臺上的皇帝等人下跪叩首,諸多禮節完畢,終於心滿意足地領着蕭珞的馬車出了皇宮。
沿着長安城的大街行了小半天,一直到安全出了城門,他才確信父親的確是多慮了,不過他也不傻,自然知道這親事並非表面這麼簡單。蕭珞各方面都比其他皇子出色,忽然嫁做人.妻就等於被斬斷了羽翼,此時不知有多少鼠目寸光之輩在暗地裡偷着笑呢。
這門親事,針對的不是靖西王府,而是蕭珞。
賀翎轉頭看着馬車,不知裡面的人此時是何種心境,定定地看了半晌,轉回頭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這才按捺住跳上馬車掀開簾子的衝動。
蕭珞靠在馬車內壁,沒有掀開簾子朝外看,這送親隊伍裡混着多少眼線已懶得再去想,他只知道現在滿鼻子都是那人身上熟悉的氣息,曾經近一年的親密相處都不是夢,是真的發生過。而且,很快還會再發生一件事。
行到正午,經過一片林子時,賀翎下令就地稍事休息,雖然他的部下毫無疲態,可送親隊伍裡的人明顯體力不支,不是臉色泛白就是氣喘吁吁。
他朝馬車看了看,裡面這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在是讓他坐立難安。他倒是不擔心會有人敢偷樑換柱,畢竟靖西王府不是能輕易得罪的,裡面必定坐着蕭珞。可蕭珞又不是女子,總這麼一聲不吭的,不會是……被氣壞了吧?
思來想去,他決定不管那些破規矩了,橫豎都是要見面的,早一面晚一面又有什麼差別?現在人都已經出了城門,他就算壞了規矩,誰還來管着他不成?就這馬車旁邊幾個奴僕侍從,誰敢多說一句,立刻將他們踹回長安城,不要他們跟着了!
賀翎把心一橫,翻身就下了馬,正準備朝那邊的馬車走過去,耳中忽然聽到破空之聲,大吃一驚,單手迅速扯開胸前的花團扔出去,臨空截住一支射來的長箭,掌心紅綢一拽一翻,十分利落地將這支箭扔在了地上。
在送親隊伍迷茫之際,林子一側的山坡上忽然有箭矢如密雨般呼嘯而來,賀家軍訓練有素地護在了馬車的周圍,紛紛扔了手中的東西,抽出藏在身上的兵器迎敵。一陣鐺鐺亂響聲中,送親隊伍驚叫着亂成一團,敲鑼的將銅鑼罩在腦袋上,打鼓的躲在大鼓後面,甚至連護衛都舉着盾牌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縮得跟烏龜似的。
四匹拉車的白馬統統受了驚嚇,擡起前蹄一通嘶鳴,忽然就撒開蹄子往林子深處衝去,拖着馬車在樹叢中磕磕絆絆、橫衝直撞。賀翎未帶兵器,隨手抽出腳邊一名護衛的刀,咬着牙氣憤地將他踹翻在地,跳上馬背就追了過去,只隔空拋下來一句話:“殺上去!”
“是!”身後的賀家軍喊聲震天。送親隊伍裡膽子特別小的直接被嚇得跌坐到地上。
賀翎揮刀擋着箭雨,很快就追上前面的馬車,腳一蹬飛身撲了過去,將手忙腳亂的車伕踹下地,抓住繮繩左右齊收:“籲——”
馬車被強行勒停,車內的蕭珞扶着一側的窗框才堪堪坐穩,將還算整齊的衣裳扯出褶子,又撥亂幾絲鬢髮,眼中劃過笑意,抿了抿脣,從容的神色迅速被驚恐代替。
“長珩!”賀翎一臉緊張地掀開簾子,“你沒事吧?”
蕭珞瞪大眼看着他,眼神有些顫抖,這顫抖不是裝的,他自己都沒料到,忽然打上照面,臨死前諸多紛亂複雜的情緒竟一下子涌上了心頭,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到骨子裡的人,千言萬語吞進肚子,竟有些哽咽。
賀翎衝進來拉過他的手,將他上上下下仔細地檢查:“有沒有事?哪裡傷着了?”
蕭珞定定地看着他,原本是想裝傻,眼下不用裝都顯得有些傻了,任他拉着自己問話,連點頭搖頭都忘了。
賀翎這才發覺到他的不對勁,疑惑地看着他:“長珩,你怎麼不說話?”
蕭珞眨了眨眼,終於回神,一臉茫然地看着他,繼續沉默。
賀翎看着他不同以往的神情,忽然想到他先前在車內一聲不吭的表現,神色凝重起來:“長珩,你怎麼了?說話!”
蕭珞的手讓他捏得生疼,忍不住皺了皺眉:“疼……”
賀翎連忙將他的手鬆開,看着他這一臉帶着孩子氣的癡傻樣子,皺着眉擡手將他凌亂的鬢髮往耳後撥了撥,眼中劃過一絲厲色,沉默片刻迅速將他打橫抱起:“先帶你回去!”
說完抱着他跳下馬車,吩咐車伕將馬車趕回去,轉身帶着他騎上自己的黑馬。
回到先前歇腳的地方,一切都已經結束,地上橫七豎八地堆滿箭矢,先前嚇得差點屁滾尿流的護衛又恢復了原樣,只有吹嗩吶敲鑼打鼓的那些人依舊心有餘悸、面色慘白。
賀家軍這支臨時軍隊的隊正,是賀翎的貼身隨從羅擒,羅擒見到他回來連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將軍!那些……”
“先不說這個!”賀翎擺手制止了他的話,目光如同淬了毒,冷冷地朝地上那些人掃過去,寒聲道:“誰是主事的?滾出來!”
被他視線掃過的人一一打了個寒顫,雖然不知道他這番呵斥究竟爲何,可都下意識垂下了腦袋,對於他抱着未過門的妻子一同坐在馬上,更是無人敢置一詞。接着就有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出列,戰戰兢兢道:“是、是小的,小的是主事的……”
賀翎微微眯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厲聲道:“九皇子怎麼了?”
那中年男子嚇一大跳,擡起頭看向蕭珞,見他正瞪大了眼目光遲滯地與自己對視,嚇得一哆嗦,震驚道:“九皇子這是怎麼了?”
“我在問你!”賀翎將手中的刀往地上狠狠一擲,刀鋒準確無誤地紮在離他足尖不到半寸的地上,刀柄嗡嗡直響。
男子嚇得整個身子都僵住了,眼珠子直直盯着震顫的刀柄,腿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九皇子先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賀翎面上陰雲密佈:“先前好好的?先前他坐在馬車裡,你哪隻眼睛瞧見他好好的!”
那男子平時也算是個鎮定之人,可此事事關重大,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再加上賀翎滿身的戾氣,驚得他只剩下身子打顫的份兒,半句話都吐不出來了。
羅擒一腳將他踹翻在地,踩着他胸口恨聲道:“老實交代!”
那人被踩得面色發白,痛苦地咳了兩聲,虛弱道:“小的真不知,小的雖然是主事的,但從頭到尾都沒從近處見過九皇子,實在是不知情吶!求將軍饒命!”
賀翎看着其他人:“哪些是今天在九皇子跟前伺候的?”
無人應答,那些人的頭一個比一個埋得低。
賀翎氣得咬牙切齒,垂眼看着胸前的人,輕聲道:“長珩,今天是誰伺候你的?”
蕭珞擡眼,一臉茫然:“啊?”
賀翎眉頭一皺,心裡難受得不行,雙臂將他摟緊,將聲音放得更柔一些:“今天伺候你換喜服、伺候你上馬車的,是誰?”
蕭珞費力地想了想,搖搖頭:“不記得了。”
“你看看那些人,再好好想想。”
蕭珞聽話地轉頭,側着腦袋一一打量他們,忽然眼睛一亮,擡手指着其中一個:“是他!”
羅擒立刻將那人拎過來摔到地上。
那人匍匐在馬蹄旁邊,聲淚俱下:“奴婢早晨伺候的時候,九皇子還好好的,怎麼走了一趟路就這樣了?”
賀翎冷笑:“今天真是稀奇了,我在問你們話,你們怎麼一個個反倒問起我來了?”
那人嚇得立刻噤聲。
“你主子是誰?”
那人戰戰兢兢回道:“九皇子。”
“混賬!我問你真正的主子!”
那人被他吼得一抖,擡起頭一臉懇切道:“奴婢哪來真主子假主子,奴婢的主子就是九皇子啊,求將軍明察!”
“將他捆起來,快馬送回王府交給我父王!”
羅擒抱拳領命,手腳麻利地扯開這人身上的腰帶,將他雙手縛在背後,捆了個結結實實,擡頭道:“將軍,怎麼跟王爺說?”
“有什麼就說什麼,還有,給我大刑伺候,狠狠地打!打到這賤奴說實話爲止!”
那人聽得面如菜色,抖着嘴脣掙扎起來:“你不能這樣!我是皇上派來伺候九皇子的!你不能隨隨便便就對我動刑!”
賀翎聽得好笑,脣角的弧度森冷:“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皇上派你來伺候九皇子,你就把人伺候成這樣了?別說你犯了錯,即便你沒犯什麼錯,也不過是個賤奴罷了,我對你想殺想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怎麼活到現在的!”
那人知道落到他手裡必定不會有好下場,垂死掙扎道:“求將軍饒命!奴婢真的沒有害九皇子,九皇子出宮前還一直好好的,必定是剛纔被驚了駕,嚇成這樣的……”
羅擒見賀翎氣得雙目赤紅,生怕他暴怒之下將這人殺了,連忙揮掌,一個手刀把人劈暈:“將軍,屬下這就派人將他送回去。”
“等等。”賀翎朝地上一堆弓箭和送親隊裡幾個死人的屍體指了指,“剛纔是什麼人?”
羅擒撿起地上一支箭,雙手呈上:“將軍請看箭羽。”
賀翎接過來,指尖挑着箭轉了兩圈,又掂了掂,覺得無論從用料還是份量上來看,都極爲普通,斜挑着眉纔將目光轉到箭羽上,沒想到上面竟然刻着一個“成”字。
羅擒道:“屬下擔心中調虎離山之際,沒有追遠,山坡上有幾個被追到的賊人不等我們動作就自行了斷了,其他人已經撤逃。賊人屍身查不出特殊之處,看起來像是執行任務的死士,唯一的線索便是這箭羽上的字。”
“成氏麼?留下如此顯眼的痕跡給我們瞧,豈不是蠢到家了?也不知是哪一方在故佈疑陣。”賀翎冷笑一聲,將手中箭桿一折兩段,“收幾根帶回去慢慢查!”
“是!”
賀翎扔下斷箭,目光在送親隊的那些護衛身上緩緩掃過,“你們是怎麼護主的?有了危險自己躲到盾牌後面,這是誰教你們的?”
這些人平日裡也就在京城吆五喝六地欺負欺負百姓,哪裡能與這些上過戰場的人比,早就讓他們的氣勢給震懾住了,也顧不上好奇迎親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勇猛,見賀翎問話,連忙乖乖認錯:“小的們辦事不利,請將軍責罰!”
賀翎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沒聽剛纔那賤奴說麼?你們是皇上的人,我能奈你們何?不過……既然你們自己也承認無能,想必被那些賊人殺死也是正常的。”
那些人原本是想以退爲進,沒想到他根本不吃這一套,當下就愣住了。
賀翎冷笑地看着他們,揚聲道:“你們爲了保護九皇子,以軀爲盾,可歌可泣,待我回去之後稟明父王,給皇上修書一封讚揚你們的功績,以告慰你們泉下英靈。”
話音未落,盾牌落地的哐啷聲一個接着一個,被嚇到的人抖如篩糠:“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賀翎目光陰沉:“羅擒,動手!”
羅擒躊躇片刻,上前一步道:“將軍,您大喜日子在即,不宜見血。”
地上那些人頓時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點頭如搗蒜,連聲應和。
賀翎挑起眉梢:“說的也是,等我完婚,再殺不遲。”
地上頓時沒了聲音。
整個過程,蕭珞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馬上,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最後擡起雙眼直直看着賀翎,拉拉他衣袖露出一個憨傻的笑容:“你別生氣,我餓了。”
賀翎上回見到的還是一個驚才豔豔、七竅玲瓏的人,再次相見卻成了這幅光景,心中堵着一口惡氣無處發泄,又對他心疼至極,咬了半天的牙纔將神色緩和下來,連忙吩咐羅擒去後面的馬車上取些糕點來。
蕭珞接過糕點連忙咬了一口,露出滿足的神色,又接過他手中的水喝了點兒,眼睛都笑出了弧度,吃飽喝足後擡起頭,見賀翎直直地看着自己,滿眼都是疼惜,心底狠狠顫了一下,壓抑住突然而來的悸動,再次對他笑了笑。
賀翎替他整了整凌亂的衣裳,一手將他抱緊,另一手拉起馬繩,轉頭看着地上被捆成一串的糉子:“走!想留個全屍的就給我手腳利索點兒,離甘州還遠着呢,可別誤了我的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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