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兒!”
江春紅氣沒到兩秒,看見她這個狼吞虎嚥的樣子,又擔心起來。
“你慢點兒,家裡不短你吃的,咋成這個樣子,你那個清淨地方未必連個包子都沒有,要你成這幅鬼樣!”
白薇薇沒有哭,她居然沒有哭出來,吃完一個包子,哽了兩下,忽然深吸一口氣,“媽,我在縣城……差點跟峰儀離婚。”
“啥!”江春紅眼中劃過一抹驚喜。
剛剛還懷疑自己那包麥芽糖出了紕漏,讓女兒覺察出來了啥,所以才這鬼樣子。
沒想到,她是跟男人吵架了!
“這……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她好像是在安慰,可是話鋒一轉,“不過不是媽說,高家那點破事,也太多了!”
江春紅坐得優雅,雙腿交疊,手也是嫺雅地垂下來,“媽把你嫁過去沒有別的,就是好好生活,條件差認了,誰讓咱命不好。”
“可是條件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的,還能鬧出那種事兒來!那個蘇茉莉,搶了你的未婚夫訂親,又推了你,害你流產,媽不曉得當初是咋忍下那口氣的,這下想想,就覺得牙齒咬的疼!”
白薇薇回想起當年那件事,已經覺得遙遠,雖然孩子變成一攤血從肚子裡出去的時候,那種恐懼猶在,然而那些傷痛,真的已經過去了。
“再者說,你小姑子那些混蛋事……媽說實話,媽已經不相信你和他那個婚姻了,一定有很多事情你沒有告訴我,當然我也不會去調查,可是我認定,你過得不好!”
她認定自己過得不好?
這就是母親要讓自己不孕的理由嗎?
“薇薇,媽不給你任何意見,只告訴你,你是媽捧在手裡長大的,媽這麼愛你,是爲了讓你自愛,而不是自我輕賤!你自己要過得對得起父母這些年來的關愛!”
自愛?
對得起父母?
於是,她必須離開高峰儀?
白薇薇跟不上母親的思維,她驚慌得從所未有,比知道母親害自己更可怕的,是發現母親害自己是因爲愛自己。
這矛盾的母愛啊!
疑點重重,卻扣人心絃!
“媽,我吃飽了,不吃飯,先走了!”
說完,她噌地從沙發上起來,大步跑出去,江春紅追到門口看着女兒奪門而出的背影,心頭浮起淡淡的憂慮。
咋讓她開竅呢?
彼時,高峰儀在樹底下抽菸,他原本想去陸家找陸少東談個心,畢竟那個男人腦袋瓜子不走尋常路,沒準兒真的幫他解決這家庭矛盾。
可是轉念一想,他也不知道被他老爹放出來沒有,沒準兒去了他還要扒着自己發牢騷,讓自己弄他出去。
正糾結着咋樣讓陸少東幫自己,又讓他老實點,忽然樓上跑下來一個人影,驚得他趕緊丟下菸頭踩滅。
畢竟,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抽過煙。
“薇薇!”
他大喊。
女人像驚慌的鳥一樣飛過去,拼命向前方撲騰。
他只是踩煙的停頓,轉眼就不見她的蹤影。
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她要躲起來,誰也找不到。
“薇薇!”
他到處找,像沒頭蒼蠅,然而四處無人,傍晚的烏雲壓頂,靜得可怕。
誰都知道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沒有人外出。
“薇薇!”男人洪亮低沉的聲音在烏雲間徘徊。
須臾間,風雲變幻,暴雨傾盆。
天空白光忽閃,電閃雷鳴。
瓢潑大雨轉瞬落下,澆了男人一個徹頭徹尾,高峰儀渾身透溼,到處找人。
幾乎在短短二十分鐘裡,把整個軍屬大院兒所有的角落翻了個遍。
直到最後,他俯下身,在東南角樹林子一處角落裡找到了蹲在地上,像落湯雞一樣的女人。
白薇薇凍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連嘴脣都在顫抖。
男人攥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的時候,白薇薇睫毛上佈滿了水珠,眼淚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順着睫毛和臉部的紋路一起流下來。
“傻子!你到底是不是傻!”
男人朝她怒吼,兩個透溼的人在雨裡面
對峙。
“我是傻……我本來就傻!”
白薇薇哭起來,嗚咽出聲。
母親要她離開高峰儀……
一個是含辛茹苦養大自己的母親,一個是締結短暫幾年婚姻的男人。
怎麼選擇不是顯而易見嗎?
爲什麼她心臟像被刀絞?
“白薇薇!我有沒有告訴你,不要亂跑,要站在我看得到你的地方!你耳朵丟哪裡去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男人嚴厲朝她責問。
白薇薇一陣恍惚,彷彿聽見自己父親在對自己喊,“白薇薇,你耳朵長到哪裡去了?爸爸有沒有告訴過你,要咋樣!”
“你這樣亂跑,我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夫妻,天大的事情有我,你到底胡亂鬧啥情緒?”
男人的語氣緩和下來,但心底的急躁是擋不住的。
他淋着雨找了快半個小時,生怕看見她暈倒在哪裡。
這麼快的還打雷閃電,出了意外可咋辦?
白薇薇在雨裡望着這個男人,他的眉眼,輪廓,每一處都是俊秀硬挺的線條,可是偏偏他卻在自己面前柔軟下來,宛若自己母親。
母親在外面獨當一面,可是回到家裡,
永遠溫柔微笑着,“薇薇,你這樣胡鬧,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
他到底是誰?
爲啥又像自己的父親,又像自己的母親?
白薇薇忽然覺得一陣茫然……
“你到底是誰?”
她含着哭腔。
男人捧住她的臉,撥開貼在她臉上的溼發,她是這麼蒼白美麗的一個瓷娃娃,她是他這一生青春年華里唯一鍾愛的女人,她是他的劫難,她是他的妻子!
“我是你丈夫!”
高峰儀挑起眉毛,他今年二十九,已經快要三十歲,不再年輕。
他所有年輕歲月的美好情感都給了這個女人,他不允許她問這種鬼話!
“白薇薇。你記着,我是你丈夫!你以後不準再做蠢事!以後犯傻之前,必須先問過我!你聽到沒有!”
一聲怒吼從他嘴裡打出來,女人卻沒有半點害怕。
“你是……峰儀!”
兩個字從她嘴裡出來,夢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