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昔日的兒媳婦兒李翠花回來了，王家二老坐的坐在堂前抽水煙，蹲的蹲在門檻前剝豆子。
李翠花大包大包的東西往桌上一擺，兩位老人對了個眼神，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曉得該說些啥。
要說，翠花你回來了？
又顯得尷尬，要是說點別的親熱話，王嬸和王叔說不出來。
他們的確萬萬沒有想到過兒子王鐵柱會做出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來，但是比起這些，他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兒媳婦居然會跟兒子離婚。
說白了，比起兒子做出爬牆那種醜事，他們更加接受不來李翠花離婚這件事，這個年代，農村裡離婚這事兒太稀罕。
“耗子呢？”
李翠花乾笑了一聲，嗓子眼還是梗得慌。
王嬸囁嚅了一句：“耗子他……他跟鐵柱去河裡摸魚去了，昨晚上非要鬧着去的。”
也不知道待會兒兒子回來了，會鬧出個啥模樣。
李翠花點點頭：“哦，這樣啊。”
她假裝自在，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兒，其實心裡揪疼。
也不知道兒子現如今是啥模樣了，王鐵柱在家有沒打過他。
“翠花，你都瘦了。”
王嬸低垂着眉眼，還是嘆息了一聲。
李翠花摸了摸自己側臉，落寞無比：“在外邊漂着，難免。”
反正路是她自己選的。
王鐵柱帶着孩子回來的時候，家裡就是這麼個光景。
耗子眼尖，一眼就看見自己母親站在堂前，掙開王鐵柱的手跑過去：“媽……！”
李翠花又驚又喜，眼淚一下子飆出來。
“耗子！”
“媽媽……”
耗子口齒已經很清晰，只是眼神裡閃爍着幾許不確定。
李翠花抱住他，吸了一下鼻子：“長高了長胖了。”
“媽媽。”
耗子還是那一句。
李翠花湊到他腮幫子上親了一口，“噯。”
王鐵柱忽然揹着手慢慢踱步過來，他一身破舊的滌藍中山裝，膝蓋那裡還打過補丁，沒有軍裝的襯托，整個人看起來潦倒了不少。
李翠花眼神閃過一抹銳利，假裝沒有看見他。
他卻先開口：“孩子他娘，既然回來了，帶孩子出去好好轉轉。”
“哦？”
李翠花眉峰挑起來，他倒還變大方了。
“不必轉了，我看看就走。”
她又不是傻子，他是啥人她會不知道？
他這麼大方必然有目的。
王鐵柱不慌不忙勸：“你看你一年纔回來，這麼看看就走了，以後孩子該不記得你了。”
一句話正中李翠花心窩子，要真是不記得自己咋辦？
“那……”
李翠花沉下眼，頓了頓。
王鐵柱揹着手，在她跟前轉了一圈，打量了一陣，目光裡閃過一抹驚訝。
李翠花這個婆娘變化大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她以前在裁縫鋪子裡做衣裳都不曉得給自己做個體面衣裳。
現在瘦了，不像以前那樣高壯，反而高挑的狠，穿衣裳好看多了。
臉上也不像以前那麼粗糙油膩，還有柔軟的線條，大辮子剪掉了一大半長，剩下的也挽起來了，在腦後面成了一朵花苞。
真是咋看咋順眼！
去了一趟大城市果然就不一樣了。
“你要是想帶着孩子出去玩一圈就玩一圈，反正他也好久沒上城了，在家哭了好幾天。”
李翠花心一喜，臉上還是淡淡的：“那行。”
“翠花，正好我也要上城，咱一起有個伴兒啊。”
王嬸連忙跟上，自己兒子是不是糊塗了，萬一她把孫子悄悄給帶走了咋辦？
“也行。”
李翠花頷首，她曉得人家心思，可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鐵柱蹙眉，忽然拉住母親胳膊：“媽，你年紀大了，身子骨哪裡受得了那個顛簸，有啥要買的我去。”
王嬸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來兒子的心思，又是歡喜又是隱憂點頭：“噯，那也行。”
李翠花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嘴角微翹，一個字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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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柱這一路上算是殷勤備至，上車就叫她小心點，扶着她，又抱耗子，把娘倆送上車自己才爬上去。
坐在車上也對她噓寒問暖，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給她。
李翠花不鹹不淡地應着，半點沒鬆動，可是也不冷漠。
等到了縣城裡，路邊上騎着自行車賣小玩意兒的人停在他們跟前：“給孩子買個玩具唄。”
“耗子，喜歡哪個？”
李翠花搖着小皮鼓問王鐵柱背上的兒子。
耗子眼睛卻盯着一把木頭削制的槍：“要那個。”
“槍？行！”
李翠花很痛快地要掏錢。
王鐵柱這個時候就要展現男人大方的一面了，他搶先過來要付錢，誰知一掏口袋，裡面空蕩蕩的，一個子兒都沒有。
“不用了，還是我來付吧，這麼幾個小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李翠花涼涼地口氣，可是細聽就會發現她語氣特別驕傲。
王鐵柱慚愧地垂下頭，一時窘迫得說不出話。
她咋混得這麼好？
自個兒連充個闊都充不起了。
他要是再回家去看看李翠花提過去的那些東西，更要慚愧了。
李翠花把槍遞給兒子，繼續慢悠悠在街上逛。
“m城街道比這裡寬闊多了，車也多，好玩兒的事情多了去了，以後讓兒子好好讀書，考到m城的大學去，咱們看不見的事兒，都要讓他開開眼。”
“你說的是。”
王鐵柱跟着附和。
李翠花微微皺眉，這就慫了？
以前那個飛天神王的勁兒哪兒去了？
哼！
可恨羅桂芬那個賤人不在這裡，不然，真要叫他們兩個人都看看，自己如今是啥模樣。
“翠花，你在外邊漂着也不容易，要是有個人陪着你，能照顧着你，這日子就好過多了。”
王鐵柱開始慢慢牽引着她往自己的思路走。
誰知李翠花真就點頭：“是不容易，我也在想呢，先這麼將就着，等我苦夠了，想通了再說。”
她想嘲諷王鐵柱一頓，但是轉念一想，他要是惱羞成怒不讓自己看兒子咋辦？
萬一回去朝着兒子撒氣咋辦？
倒不如先穩住他，他不是要和自己和好麼？
她就給他個希望，但又死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