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門口一片大廣場,白薇薇看了一眼路邊停放的“金盃”麪包車,挑眉:“虎子,你上回說要送貨的車就是這個?”
虎子點頭:“是,就是這個。”
他這邊的小作坊也不再是小作坊了,之前白薇薇有匯款過來,叫他去選址,開個小廠子,在漢陽武昌漢口各開一家商鋪,如今也是有了三家商鋪管理的人。
每天靠他一個人送貨,自然需要一個車子。
“嗯。”
白薇薇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虎子爲她拉開車門,她微微俯身,微膨的捲髮傾瀉下來,美豔不可方物,一隻腳剛踏上車時,另一邊的街道上,一輛吉普軍車悄然駛過。
車後座的男人,一雙眼彷彿被居室扣裂的深潭,一眼不見底的黑暗旋轉,逐漸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彷彿要將這倩影吸進去不可。
白薇薇坐在副駕駛座上,望着m城街道兩旁後退的梧桐。
這裡同深圳很不一樣,深圳街邊的樹,也是熱帶的作物,例如芒果芭蕉菠蘿蜜。
而這裡,不是梧桐就是白楊。
她不曉得幾時開始在意起這點細微的差別。
“薇薇姐,麗麗很想你,特別想你,還有,你還沒見見貝貝,趕緊去我家見見。”
虎子眼珠子轉了轉,一口熱情。
白薇薇卻忽然伸手扶額:“虎子……你送我去我家吧。”
“薇薇姐,先不忙,我還得去送貨,你先去我家跟麗麗坐坐吧?”
虎子遮掩道。
白薇薇卻揚聲:“虎子!我回來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必再遮掩了!送我去我家!麗麗那邊,我改天上門拜訪。”
“次啦……”一聲,輪胎在馬路上摩擦出響。
虎子重重的在駕駛座上一震,隨即嘆了口氣:“薇薇姐,你家現在沒人了!”
白薇薇瞳孔張大,面上依舊鎮定,她轉過頭來,望着虎子:“我原想悄悄回來,看看家人就走的,並不是太想聲張,可是我叫你來接我,就是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出我想知道的真相。”
虎子握緊方向盤,骨節攥得青白,他狠狠地嚥了口唾沫,轉過頭來,對着白薇薇:“薇薇姐,我告訴你,你可千萬要挺住。“
女人脣角揚起一抹冷豔的笑:“我從來沒有你想的脆弱。”
“好。”
虎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面孔,稍微放下心。
“我……我也是聽說的,這件事。”
白薇薇卻挑起了眼皮子,他能聽誰說?
“你走後,峰儀哥他發了很大的脾氣,連你婆婆也勸不住他,他有段時間很少去你婆婆那裡吃飯,自己一個人呆在屋裡不曉得在幹啥,我就聽麗麗講了,拎了酒去找他,誰知道沒喝一會兒,談到你,他就讓我滾。”
虎子舔了舔脣瓣,白薇薇還是安安靜靜的,可是心臟卻在咚咚咚地跳,這……這真的是高峰儀?
“後來,聽說你爹媽去看他了,鬧得很不愉快,你媽後來跟我和麗麗遇到了,一個勁兒損他,還讓我不要告訴你,免得你在深圳分心。”
“你媽”倆字讓白薇薇覺得分外刺耳。
她自然不會讓自己知道,畢竟自己在深圳如何,她肯定可以通過潘書峰或是其他的人得知。
只要平安,她不會擔心。
反倒是自己離開了高峰儀,她心裡在偷笑吧?
“你繼續。”
虎子又深吸一口氣:“這一年,就冷着過,也不太走動了,畢竟夾在中間又不好做人,誰知道,到了年底,快過年的那個空檔,你媽忽然消失了,文工團找不到人!”
“嗯?”
白薇薇狐疑。
“那時候碼頭邊上又扣押了貨輪,而且是哥親自去扣押的,不曉得他動用的哪裡來的權力,就是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家都說他陰着上位,貨輪比以前多,一個禮拜,扣了四個,後面還沒到了,都被軍隊的艦艇給追擊了。”
文物走私?
女人腦子裡冒出來的,只有這四個字。
他還在管文物走私的事情。
“不僅僅如此,他沒過兩天,就直接帶着幾個大領導,上門要帶走你媽,可是你家裡沒人,叔叔的書房也被席捲一空,好多軍事資料不見了……”
虎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可是白薇薇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件事是最嚴重的,我也不懂,但是我覺得,那幾個貨輪不要緊,你爸爸的書房那些紙要重要一百倍啊!”
“叔叔那時候還在部隊裡,直接被隔離審查,到現在還沒放出來,我們都不知道他咋樣了,也沒人敢去打聽,薇薇姐,你也別怪我,但凡能夠幫你,我肯定要出一分力,可是……我實在是不知道找誰,阿姨又跑了,你又不在,我找峰儀哥,他……他不知道還會不會理睬我。”
本來就是靠岳父家上位的軟飯精,現在端了岳父家的老窩,擺明了是要翻臉不認人,他要是去找他,那就是腦殼進水。
“你去我家住着吧,麗麗很擔心你,你就先在我們那裡住着,你以前那些朋友,還不知道是咋地個態度。”
虎子一臉誠懇。
白薇薇心一暖,抱住虎子,眼睛裡有酸水冒出來:“謝謝你,虎子,我知道,你已經對我夠好了。”
他一個無名小卒,打聽到這麼多機密的事情,不曉得費了多少功夫,舔着臉去討好那些曉得小道消息的人。
如今自己家裡徹底失勢了,他還願意幫着自己,可算是仁至義盡。
“薇薇姐,別這麼說,沒有你,哪有我今天,還有阿姨,不管別人咋講她,我只曉得她對我好,對麗麗也好,那些人長着一張嘴除了埋汰別人,還做了什麼事情?”
虎子也抱住白薇薇,手在她腦袋上撫了一下,他是真把她當姐姐看待。
“去我家吧,貝貝現在會喊人了,走路也穩當,你一定會喜歡她。”
男人的聲音低低地,還像當初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白薇薇眼底的淚再也控制不住掉下來。
老天爺……
原來好多事情暗中已經設定好了原有的路線。
這一輩子,她父親沒有死亡,可是被關押了。
她沒有離婚,不過現在,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