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你妹啊!
不知是離那鬼域皇城較遠,還是這裡綠木林立的緣故,鬼氣極淡薄,若不仔細嗅看,剎那間還以爲自己是在人間。
我循着血珠指引的方向走去,懸崖下仍是青蔥大樹,生的極密,走了幾十步便被灌木叢擋了去路,踏樹而行,血珠又往下引去。
行了半日,血珠終於是徹底不動了。我戳了戳它,啪的化成紅煙,消散在眼前。我俯身衝下,本以爲迎接自己的將會是一座墳墓,卻不想竟是一間竹屋,而且這裡面,還有活人的氣息。
我怔了片刻,腳尖落地,看着這簡陋的竹屋,恍了恍神。看那乾淨的門前,即便是在這樹林中,也沒有一片落葉。
有人住在這裡。
“你終於是來了。”
身後一聲平靜嘆息,我猛地轉過身,見到那如百合般無暇的臉,已愕然:“淺憶神君,你……沒死?”
她眼中滿是落寞之色,比那五千年前,更甚,她淡聲道:“我等你,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你爲何……”我搖頭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搖搖頭,嘆道:“那豔骨,原是貓族後代,貓有九命,我得了她的心魄,死了五回。以我這一千年一回來算,我還要熬上幾千年。”她甚是無奈的笑了笑,“一個人,實在是太寂寞了。”
“連梟他,知道豔骨心魄的事嗎?”
“知道。”她淡笑道,“他明知道他因用禁術不能與我同活數千年,但還是留下取了那樣一個心魄給我。不能與所愛之人長守,不能與子嗣共活,如果可以,我寧可選擇和他一起死。”
我看着她那未變的容貌,眼中卻滿是滄桑。我問道:“你知曉我會來麼?”
她點點頭:“你既然知道屍骨河之事,定會去找豔骨,以豔骨的性子,她恨我入骨,恐怕第一個條件,便是讓你來殺我。”
我突然想起豔骨的要求,取心魄,沒有心魄,淺憶的確會死,那就等於,我要親手殺了淺憶,殺了沐川的母親。豔骨果真是個狡猾的人,如果她直接說要我殺淺憶,我定然不會答應,可是換了個說法,性質卻是一樣。
被人欺騙的難過已被另一種感情所覆蓋,如果我不殺淺憶,在三天內不取到心魄,就等於是毀約,生死咒一發作,我會立刻死。
好狠毒的女人。
淺憶說道:“神君,取這心魄走吧,我也終於是可以安息了。”
我斷聲拒絕:“不行,取了它你會死!”
“已經活了那麼久,又有什麼意思。”她定定看我,“我無法自己取出,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的事,你知曉我等你來,已經等了足足四千年,難道你要我再等四千年,獨活上四千年?”
“我不能這麼做。”我退了兩步,不光是我不能下手去殺一個神君,也因爲她是沐川的母親,更因爲她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你不是殺我,而是在救我。”淺憶眼中沒有一絲留戀,“動手吧。”
我轉身便走,不能殺,不能取,反正我已沒有幾日可活,即使觸發生死咒,也無所謂。
“神君。”她一躍而來,擋在我的面前,“豔骨雖心狠,但我並不怨恨她,我曾想過要讓她取回心魄。但連梟離世錢在屍骨河方圓百里佈下靈力牆,我不能進入,若不是如此,我早已解脫。”
“不行就是不行!”我惱了,“你只想着你的解脫,那你可曾想過,我心中會有多難過,沐川知曉後又會作何感想。”
淺憶微微愣住,驀地笑了:“是啊,我太自私了。”她嘆道,“因爲我寂寞太久了,你能理解麼,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中,住了四千多年的感覺。”
我抿嘴不言,連梟死後,她便一直居住在此麼?那孤寂的滋味,或許真的很難受,可我又怎麼能下得了手。我又欲離開,淺憶忽然雙膝附地,迎面朝我跪來:“你走便是,我跪上千年無妨。”
我也跪了下來:“陪你跪。”
耍賴,還沒人比得過我。
她定定看着我,忽然笑道:“真是個倔強女子。”
她口中念起我不知道的咒術,聲音悠悠揚揚,好似夢囈聲,又像淺唱低吟,我也跟着唸了起來,曲調優美極了。
我猛地睜開眼,卻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嘴,聲聲咒術念出,往她看去,那心口已經有了紅光。
這根本就是取心魄的咒術!
淺憶額上已是冷汗淋漓,一字一句念着,她竟借我之口,自己取自己的心!
她修爲比我高數千年,根本無法掙脫。那字字咒術同聲念出,我已是滿面的淚水。
住手,求你住手!
最後一字念下,那赤紅心魄,已落入我的手中,淺憶面上已無血色,嘴角滲出血跡,淡聲道:“終於是……解脫了。”
我爬了過去,攙扶住她,哽咽道:“我帶你回去找人救你,你不能死。”
她幽幽的嘆息一聲,身體瞬間化了沙塵,隨風而散。
這嘆息,是在嘆這苦守的時日,終於是結束了麼。
我含淚嘆氣,將心魄收入掌內,起身看着這竹屋,彈指而去,竹屋瞬間化作煙霧。
從林中出來,日暮已下,離那生死咒之限,又近了。
也不知是多久沒回來,推開門,撲了我一臉的灰白,嗆聲咳嗽起來。我拍了拍塵埃,走進裡面,打了水來,擦拭桌椅。
忙活了一晚,終於打掃乾淨了。出門、上鎖,看到我擺在門外的那些石頭,我笑了笑,俯身將它們放在屋檐下:“石頭啊石頭,等我歸來,一定要把石頭家族發揚光大。”
朝陽早已升起,一眼看去,白光奪目。我倒是更喜歡黃昏時候的夕陽,橙紅的讓人親近。早晨中午的太陽,太過熾熱,讓人畏懼。
我蹦達到翠竹林,還未走進裡頭,就聽見裡面傳來闊別已久的麻將聲。等我的身影一出現,便見江湖驚的從凳子上掉了下去。
“重生!”
“嘿嘿。”我負手繞了一圈,笑道,“介不介意我搓一局啊?”
衆人紛紛相覷,似有話要問我,到底還是沒問出口。
瞅見有空位,我立刻佔座,搓着牌道:“今天我要大開殺戒!”
穿越君問道:“重生……你怎麼像個沒事人,難道你身上的怨靈,已經解除了?”
我眨了眨眼:“沒呀。”
話一落,一衆神君吐槽道。
“……缺心眼。”
“缺心眼。”
“對,重生向來缺心眼。”
“只長個子不長心。”
我怒道:“再吵我掀桌啦!”
衆人一頓,又鬧開了。
“脾氣也不好。”
“對,人長的不漂亮,脾氣還不好。”
“真不知道那鬼王是怎麼看上她的。”
“估計是抖M。”
我……
我以爲上次在財神君那裡蹭的財氣未消,今天一定可以贏,沒想到手氣差極了,在我欠下他們三年零七天的俸祿後,他們終於翻臉了……他們就這麼翻臉了……
我甩了牌,起身道:“哼,我遲早會回來把你們的內褲都贏掉!”
衆人頓時滿頭黑線。
任務君冒出來的時候,衆人猛地起身要逃,我跨步攔住他們:“嘿嘿,想逃,沒這麼容易。”
“喂,重生,你太不厚道了,難道你確定任務不會落你頭上?”
“不會,我現在是病人,大餅,咳,上神不會這麼沒人情的。”我得意的笑着,見任務君板着臉看我,我嚥了咽,“不會……真找我吧。”
任務君點頭,我哀嚎,他才又說道:“上神找你。”
……你妹!話一次性說完會怎樣!
我慢吞吞跑到大餅店,看到那亮瞎眼的金字大牌匾,哼着曲子進去。
大餅神這次還是在釣魚,我想我要是池子裡的魚,一定乖乖潛伏在水底,絕不上鉤。
“上神。”我席地而坐,扯了扯他的魚線,說道,“真女都跟你說了?”
“說了。”上神放下魚竿,捋着鬍子說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世間萬物,眼中所見已到盡頭,但卻未必全然如此。那鳳凰涅槃,尚可在浴火中重生。”
我艱難道:“上神,你可以直接說重點嗎?”
上神挑了挑長眉,點頭:“自然是可以的。至善至純,至惡至濁;何處而生,何處而終。”
得,越說越暈。我聳拉着腦袋玩着手上的青草,說道:“豔骨讓我去拿回她的心魄,我們也立下了生死咒。但是我不打算把心魄給她。”
“爲何?”
“豔骨是貓,貓有九命。即使淺憶神君已經死了五次,但還有四次。即使她因生死咒再死一次,也還有三條命,也就是說,她可以毀掉契約,肆無忌憚的去殺王族、滅鬼域。”我嘆氣道,“他們說的沒錯,我缺心眼,我怎麼會去相信她。如今心魄我不會還給她,死便死吧,反正我也沒幾日可活了。”
豔骨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我殺淺憶拿心魄,她贏;我不取心魄,我死,她還是贏。把心魄交給她,她再次重生,即便毀約,也無礙。
無論怎麼算,都是她贏了。
可是她算漏了一點,我寧可自己赴死,也絕不會讓她得逞。
上神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看着那碧綠池水,笑了笑:“留在這神界,等着咒術自罰吧。”
如果沐川知道,恐怕會讓我把心魄交給豔骨,然後自己再去面對那樣一個可怕又詭異的對手吧。
與其如此,不如讓我安安靜靜的赴死。
只是……還想再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