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相思彎着嘴角,慢慢地看,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放過。
魏安然多才多藝,雖然不曾顯山漏水,但他在部隊跟着南來北往的戰友前輩學了很多本事,她心知肚明。
他字寫得好,畫也畫得像,雖然沒有名家氣勢,至少她強多了。
他的畫跟他的人一樣,注重實用,偏重寫真,雲相思十分懷疑他的這一手其實是爲了偵察任務繪製地形方便練出來的。
他筆下的她,寥寥幾筆十分傳神,卻不肯多畫陰影,乾乾淨淨的,卻在眼睛眉毛頭髮等細緻處下足工夫。
雲相思無聊地仔細對,發現他似乎把她瞳孔的紋路都畫得清楚明白,每一張都沒有敷衍,再細小的畫像,都用心地畫。
雲相思心裡一動,拿過鏡子,對着燈泡仔細觀察自己的眼珠。
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會兒,雲相思眨眨酸澀的眼,喟嘆一聲,放下鏡子,結束了這有點可笑的舉動。
但她心裡是認定了,魏安然肯定認得她的眼睛,他那麼嚴格認真的人,對她那麼心,一定記得清楚的。
雲相思渾身懶洋洋的,嘴角笑意一直未消。
她貪戀地來來回回看着自己的畫像,不時還會偷笑兩聲,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
這個男人把她放在心,她馬要嫁給他了,多妙的事!
雲相思拿起鉛筆,心隨意動,翻到本子背面,想要畫出心裡那個霸道冷清腹黑的男人。
才翻過去,她緊握着筆,拿出十分的莊重,凝重地尋找第一筆該落在哪。
是先畫他線條硬朗的臉型,還是先畫他英挺俊帥的眉眼,或者先畫他挺直完美的鼻管……
雲相思拿不定主意,眼神在雪白的紙張無意識地逡巡。
咦,這痕跡有些不對勁。
她伸手手指,輕輕觸碰着光滑的紙張,微微的凹凸線條明顯是副圖畫的壓痕。
這麼用力的圖畫,肯定花費了不少心力,怎麼撕掉了呢?
她仔細打量着本子的封面裝訂處,魏安然是個仔細得有點龜毛的人,他撕掉紙後,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痕跡。不過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來一些不自然。
雲相思被勾起好心,轉動手裡的鉛筆,側着筆尖,在紙輕輕塗抹起來。
這樣的小計倆稱不偵破技術,小時候誰還沒墊着硬幣描摹過呢?
她耐心地一點點塗繪着,畫得又輕又密,薄薄的一層逐漸洇染開去,像是還原了頁面本來的灰黑色背景。
淡淡的淺灰白色線條浮現出來,像是浮雕藝術品,那曲線流暢優美,只窺見一斑,叫人生出無盡期盼幻想。
雲相思心慢慢提了起來。
這是一副女人圖。
女人瘦窄的腳背頂端綴着幾隻小巧玲瓏的腳趾,隨意疊搭在一起,透着一股慵懶的風情。
她手裡塗抹的動作變慢,開始猶豫起來。
單憑這兩隻腳的姿勢,可以看出,圖畫的女人是側身躺着,正面對着畫畫的人的。
魏安然給誰畫的畫?爲什麼要撕掉?欲蓋彌彰,掩耳盜鈴?
雲相思輕輕咬着嘴脣,看着逐漸顯露出來的一雙勻稱美麗的小腿,彷彿能透過圖畫,看到那腿是如何的完美無瑕,白皙得連汗毛孔都看不着。
她心提起來,動作越來越慢。
不出意外的,膝蓋也這麼漂亮,跟小腿渾然一體,沒有突出的怪異感,覺得和諧,美麗。
她咬着牙,繼續往塗。
膝蓋頭,自然該是大腿,這是正常人類的正常身體構造。
雲相思眼前模糊起來,手顫抖着停下,猛地將塗抹到大腿部的本子丟到一邊,又生氣地丟開鉛筆,整張臉埋進被子裡,無聲地尖叫着。
她好久沒這麼壓抑地發泄過了。
她過了那麼久隨心所欲暢然喜怒的日子,都已經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壓抑,無奈,生不如死!
她以爲她逆襲了的!
雲相思閉嘴巴,眼淚迅速滲透進被子裡,熱熱的,還帶着悲憤的溫度。
該死的魏安然!
他居然還面不改色地在跟她的父母親人商量娶她。
什麼婚禮簡辦,魏家不方便回來,其實都是不在乎她吧?!
雲相思往旁邊挪了挪,避開潮溼的部位,狠狠地繼續流淚。
被愛過才捨不得,愛過才更寂寞。
她愛魏安然,她也相信魏安然愛自己。
可是,這份愛到底有多可靠,能維持多久,她真的沒把握。
她不是很清楚可愛的女孩子該是什麼模樣,更不清楚怎樣做個討男人喜歡的女人。
魏安然是個活生生有主見十分獨立堅強的人,叫他徹底愛她,包容她的所有優點缺點,心甘情願地守着她一輩子,對其他各色各樣的花花草草再也不動心,不變心,她真的沒把握。
她會變老變醜,懷孕生孩子會變胖,還可能會有妊娠紋斑點,皮膚會鬆弛……
雲相思越想越不可自拔,悲從來,只覺得整個世界又變得黑暗而絕望,茫然若走在懸崖邊,往前一步會受傷害。
“怎麼了?哪不舒服?”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一雙大掌扶在她肩頭,大手的主人焦急而溫柔地詢問着,手用勁,輕輕扳動她趴伏的身子,想要看清她的臉。
雲相思執拗地把臉窩進潮溼的被子裡,哭得太投入,氣息有些不穩地抽噎。
“你走開,不想看見你。”
魏安然胳膊一僵,怎麼都想不到突然遭遇驅逐。
他眉頭皺起,手掌移,摸到她淚溼的臉,頓時覺得問題嚴重起來。
雲相思不是個愛哭的性子,這還是在她自己家,她之前還開開心心的,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來?
難道真有了?
據於正海說,肖楠剛懷於陽的時候,脾氣陰晴不定的,悲春傷秋,好好的能哭一場,胃口也變,脾氣性格也變,跟換了個人似的。
那都是因爲懷孕十分辛苦,尤其是剛懷孕那會兒,母體十分不適應,更遭罪,還有可怕的孕吐!
魏安然耐心地摸着她溼涼的臉,眼神往四下一掃,一眼掃見被丟在旁邊的本子。
看着顯露出下半截身子的畫兒,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很想再毀屍滅跡一回。
“因爲這畫兒哭?怎麼不繼續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