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歐陽維背靠着牀頭,輕輕嘆息一聲。
丘詩韻明白他爲什麼嘆氣,她溫柔的說道:“老歐,現在好日子來了,你不要總嘆氣,不好。”
歐陽維望着她笑,笑容裡泛着苦澀複雜:“老伴,我現在平了反恢復了工資,看起來的確是好日子來了。
但我們這些年身體和心理遭受的折磨創傷,又該拿什麼來撫平?”
歐陽維的身體年輕時候在戰場上落下過病根,這些年又經過許多的迫害磋磨,再加上去勞動改造常年的辛苦勞作,再也恢復不到當初。
丘詩韻眼裡蓄積了淚水,她朝旁邊看將淚意憋回去後才轉過頭說:“哎,過去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活着的人總去計較那些做什麼?”
歐陽維握住丘詩韻的手,溫聲說道:“是啊,你說得對,至少我們還活着。”
他眼裡帶着追憶的說起:“老伴,我至今還記得當時我被幾個人帶走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我不會自殺,除非他們打死我’你看我真的做到了。老張他們沒有做到的……”
丘詩韻忙點頭:“對,如果沒有你那句話支撐我,我真的會堅持不下去。”
她不想提起那些傷心的往事,勸慰道:“老歐,我們應該向前看,你看去年年底剛剛恢復高考,咱們老大就考上了哈工大,現在暑假裡也不在家裡待着,而是去找地方看書學習。
還有老二,今年參加的高考被同濟大學錄取,多好的事,都被我們家趕上了,以後的日子肯定會更好的。”
歐陽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緩緩點頭:“是,說出去很讓他們羨慕,一個家裡考上了兩個。”
兩個兒子爭氣,參加了上山下鄉依然沒有把原來學過的知識扔掉,這一點他非常的自豪。
丘詩韻順着他說:“就是,所以你要調節好心情,等你病好一些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的工作,我們家還跟原來一樣。”
歐陽維收起笑意,指着外面失望的說:“回不到原來了。我知道那是個瘋狂的時代,揭發舉報劃清界限我都能夠理解,但是有哪個當女兒的去帶頭打自己的父親?你說我能做到原諒嗎?”
他永遠忘不了,那屈辱悲憤令他寒心的一幕。
如果不是歐陽茜自己主動的從農村回來,又下跪哭泣苦苦哀求,他真的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丘詩韻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她也一時半會的無法做到原諒。
當初歐陽茜不止做過這些,還有抄家的時候,她小心藏起來的父母留給她的明清字畫都被她找出來,最後落得一個燒掉的下場。
“唉,我也很難放下那些過往。有時候我甚至在想,這個孩子真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嗎?除了血型跟我們一樣,她怎麼哪裡都不像呢?”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老伴,你說當初會不會抱錯?”歐陽維真的希望這不是他的女兒,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不那麼的傷心。
丘詩韻摩挲着他乾瘦的大手,苦笑:“是或者不是,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再想這些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