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微風掠起她的頭髮，長長的髮絲調皮地觸上身旁少年潔白的衣袖。
風在吹它的葉子，草在結它的種子。
他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出來散過心，再重返校園之後，葉蓁蓁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平靜了不少。
中考半個月前，小阮最後一次來找她。
爲了不耽誤她的時間，他們一起匆匆吃過一頓飯，他就又回去了。
“在你中考前，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但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都在。”
他這樣對她說。
葉蓁蓁心裡暖暖的，忽然很想拉住他的衣袖，告訴他其實她已經經歷了三輪複習，現在這最後半個月主要拼的就是心態。他不需要刻意從她的生活中隱身。因爲對她而言，小阮是她奮鬥的動力之一，而不是讓她停滯不前的絆腳石。
可是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葉蓁蓁知道，阮林江說的也有道理。現在的她，的確不適合再分心了。
反正熬過這半個月，就可以柳暗花明了。
不過，生活遠遠沒有這麼簡單，也永遠不會讓人一直如願以償。
讓葉蓁蓁意外的是，小阮最後一次來找她時，竟然被老唐親眼看見，被抓了個正着。
他們從飯店出來時，葉蓁蓁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老唐。她匆匆與阮林江作別，與他拉開距離，可還是遲了。
老唐已經看到了他們。
好在老唐還算給她留點顏面，沒有衝過來把阮林江留住。週一上學的時候，她把葉蓁蓁單獨叫到了走廊，問她那個和她在一起的男孩子是誰。
想起小阮，葉蓁蓁覺得有點心虛，又覺得自己很無辜，有種說不出來的理直氣壯。
“他是我的哥哥。”
嗯，小阮哥哥嘛，這麼說沒毛病。
“真的？”老唐將信將疑地說：“你們不是在談戀愛？”
老唐一直覺得，像葉蓁蓁這種留長髮、學跳舞的女孩兒，肯定不正經。就算學習好，那也只是腦子好用，一有機會肯定要“外精神”，搞對象，帶壞班級風氣。
“不是。”葉蓁蓁篤定地回答。
老唐見她這樣肯定，也有點不確定了。那個男孩子看起來的確比葉蓁蓁大幾歲的樣子，如果真是她的哥哥也不奇怪。
“嗯，不管是男朋友還是哥哥，中考前都不要和這些雜七雜八的人見面了。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備戰中考，知道了麼？”
葉蓁蓁很不喜歡老唐把小阮哥哥說成是“雜七雜八的人”。不過在這種時候和老唐頂嘴，一點意義都沒有。改變不了老唐不說，只會耽誤她們兩個人的時間。
葉蓁蓁隨便應付了一聲，老唐就放過了她，讓她回教室去了。
接下來的每一天，時間都好像過得特別慢。
體育加試結束後，葉蓁蓁不用每天早起十五分鐘去跑步了，只要六點半到校就好。早上能多睡十五分鐘，看起來不多，不過對於葉蓁蓁這個早起困難戶來說，只覺這十五分鐘就像十五個小時一樣寶貴。
白天上課的時候，老師們不會再向以前一樣往他們的腦子裡灌知識，更多的是傳授一些答題技巧，說一些鼓舞士氣的話。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終於，到了中考的前一天。
這一天，他們只上了半天的課。中午鄰近放學的時候，老唐又讓大家確認了一遍自己的考點和准考證之後，宣佈開始大清掃。
大清掃就意味着，他們在教室裡的所有東西，都要在今天搬回家。
葉蓁蓁不喜歡向別人借東西，所以她的“行李”很多。除了課桌抽屜裡的書、本、練習冊之外，她椅子上還掛着兩個布袋子。一個裝着卷子、錯題集，另一個裝着零食、紙巾、剪刀、裝訂器、固體膠這些小東西。看起來很零碎，真正提起來的時候還是挺沉的。
大清掃結束後，葉蓁蓁就身背沉重的書包，左右手都提着兩個袋子，走出了校門。
那一天的陽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葉蓁蓁剛走出校門，就出了一頭的汗，卻連擦汗的手都倒不出來。
“蓁蓁……”有一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女同學走了出來，不捨地叫住她說：“中考之後，咱們就畢業了，以後恐怕都很難再見面了……”
葉蓁蓁心知這是事實，卻安慰她說：“沒關係，還有拿成績和照畢業照的時候呢。”
那同學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葉蓁蓁拿着的東西太沉，無心站在這裡跟她聊天，說了聲“中考加油，拜拜”，就準備走了。
誰知那女同學感情豐沛，忽然衝上來抱了她一下。
葉蓁蓁怔了怔，嘴角揚了起來，由她抱着自己。
和同學告別之後，葉蓁蓁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爲身上負重的緣故，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路上有很多和她一樣，剛剛放學的初三學生。認識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大家臉上都帶着笑容，笑意卻不達心底。
就要中考了，大家都心慌。
忽然，葉蓁蓁覺得臂上一輕。
她怔了怔，擡頭一看，來人竟然是那個說好了在中考前不來打擾她的小阮。
“你怎麼來啦？”她驚喜地說。
他無聲地笑了笑，接過她臂上的那兩個老太太買菜用的布包，低聲向她解釋：“我想你。”
“……”
又犯規！
“你去哪？我送你。”
“額……我去我家託管班吃飯，就在前面。”
“好。”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阮林江搖搖頭：“不耽誤你時間了。下午好好休息，明天要早起吧？”
葉蓁蓁點點頭。
“那你大老遠的跑來……就陪我走這幾分鐘的路程啊？”
“嗯。”他應了一聲，側過臉來看她，眼角帶着笑意，“等你考完試，我再來找你。”
“好。”
轉眼間，關心班就到了。
葉蓁蓁從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明明剛剛相遇不久，卻已經到了分別的時候。
“蓁蓁，加油。”他說。
“嗯！”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無論發生什麼，一切都會是最好的安排。”
“嗯……”
“你進去吧，”他說：“我看着你進去。”
聽他這麼說，葉蓁蓁忽然特別特別不想走。
看着他清瘦的身子，她生出一種想要擁抱他的衝動來。
然而，這是在她家關心班門口……她毫不懷疑，如果她那麼做了，阿姨一定會告訴她的爸爸媽媽。
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她只能忍住自己的衝動，吃力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去。
才走了兩步，她就忍不住回頭看向他。
小阮站在原地，對她微笑着點了點頭。
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他的身上，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葉蓁蓁忽然特別期待中考結束後的日子。好像此時身處於地獄之人，盼望着上天堂的感覺一樣。
下午，她回家睡了一覺。起來後又開始翻書，不過心思有些浮躁，並不怎麼看得進去。
媽媽回家後見她在看書，就說：“這個時候也不差那一點兒了。功在平時，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葉蓁蓁答應了一聲。
晚上吃完飯，準備好明天考試用的東西之後，她和媽媽一起出去散步。
她牽着好動的球球，和媽媽一起在小區裡轉悠，看着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去。
媽媽對她說：“其實爸爸媽媽也不求你能出類拔萃，做人上人。”
葉蓁蓁有些訝異地看向媽媽。
“小時候爸爸媽媽帶你去婦幼保健站測智商。大夫把一顆小豆子放在了一個玻璃瓶子裡，讓你想辦法把小豆子取出來。你拿着那個玻璃瓶子，一直在想辦法把豆子摳出來，就是不知道把瓶子倒過來。當時我和你爸就想，完了，這孩子不聰明，可能還有點笨。”
葉蓁蓁：“……”
“可是你上學之後，成績一直很好。老師說你不像別的小朋友那麼好動，天生就是個坐得住、適合學習的孩子。爸爸媽媽都很爲你驕傲。不知不覺中，我們也習慣了你的優秀，所以對你的要求不免越來越高。或許無形中，也給了你很大的壓力吧。”
葉蓁蓁“嗯”了一聲。受到媽媽的理解之後，她感覺那塊壓在她胸口的巨石，好像真的減輕了一點。
“媽媽要求你努力讀書，並不是指望你i出人頭地，而是希望你將來能有一技之長，有養活自己的本事。這個社會有多不容易，等你長大後就知道了。”
“嗯，我知道的……”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希望你能快樂。如果你不快樂，那麼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義。所以蓁蓁，不管是中考也好，高考也罷，媽媽都不強迫你必須考出高分。媽媽只希望你全力以赴。至於結果如何，媽媽不強求。就算你將來找不到工作，媽媽也願意養活你一輩子。”
聽着媽媽的心裡話，葉蓁蓁感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可我不想一輩子要媽媽的錢啊……”
媽媽笑着說：“你從小就是這樣，是個要強的孩子。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家吧？”
葉蓁蓁點點頭，回家準備洗澡。
進浴室前，媽媽叫住她說：“聽說考試前不能洗頭，會把知識洗掉的呀？”
“我從來不信這個。”葉蓁蓁說：“不洗頭我癢癢，癢癢就會分心，分心就會考不好。”
“好吧。”趙秋月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