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廟鎮,姜記酥餅店。
姜寧聽到姜茜茜的呼喊,他稍微擡起臉,僅是朝她點點頭,表示迴應,甚至沒站起身。
姜茜茜欣喜的神色,頓時僵硬在臉上。
矮小的三娘端着竹筐,又送來兩塊燒餅,她語氣中帶了些許埋怨:“寧寧,早知道你那麼厲害,咋不提前給那壞人攔住啊!非要等你大超叔挨一頓打!”
此言一出,腫了半張臉的姜超,表情同樣隱藏了幾分不滿。
他昨晚爲了攔住歹徒,捱了一肘,被打掉兩顆門牙。
乍一聽,只是兩顆微不足道的牙齒,但哪怕放在傷殘判定的領域,也屬於輕傷二級,對方要蹲大牢的。
而對於患者本人,想補回來缺失的牙,最好的方案是選擇種植牙。
種植牙過程很繁瑣和受罪,要切開牙齦,用鑽頭在牙槽骨上打洞,然後再打入種植體,等到種植體長好,再接上一顆人工牙齒…
如果,如果當時姜寧提前出手阻止,那麼姜超完全不必負責。
姜寧還沒回復,堂哥姜洋皺眉訓斥:“媽,你說什麼話呢?後來警察從歹徒身上搜出匕首了,萬一寧寧出事咋辦?”
三娘被兒子責怪了,她尷尬的笑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多年的刻板印象,導致她的潛意識裡,認爲姜超是大城市的生意人,有錢有能耐,高高在上的,尊貴的城裡人。
所以她會偏向於姜超一家。
姜寧面對三孃的話語,他表現的很平靜:“現場瞬息萬變,不可能事事顧及到,我沒想到叔會出頭。”
姜超捂着腫脹的臉,沒說話。
姜茜茜則是望向姜寧,她以前對這個堂哥的印象不太好。
每次過年見他,姜寧總是一身鬆鬆垮垮,髒兮兮的棉襖,而且比起姜氏一家不錯的顏值基因,姜寧樣貌真的很普通。
她爸還在他面前,講過一件‘有趣’的事。
小時候有次他們回村,她爸在村裡溜達,碰到了正跑向小賣部的姜寧,她爸招招手,給姜寧喊過來,問他做什麼。
姜寧攥着兩毛錢,準備買炮竹,炸冰面玩。
於是她爸臨時起意,表示和姜寧一塊去小賣部,到了小賣部,她爸告訴姜寧,10塊以下的隨便挑,他來結賬。
姜寧反覆確認,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欣喜如狂的姜寧,給這位開大奔的叔叔,展現了他高超的數學成績,他拿了一堆炮竹和辣條小零食,將數字精確的控制在9塊9。
姜超表面笑呵呵結賬,心裡卻對姜寧產生了不爽,我讓你挑10塊以內,你還真是卡着線啊?
從此之後,姜超表面依然對姜寧笑呵呵,但每回村裡,再有任何好處,必然略過姜寧,而是給姜虎,姜洋,沈宣他們。
姜茜茜至今仍記得他爸點評的話:“姜寧這小子只會點小聰明,沒什麼教養,我不喜歡。”
於是姜茜茜先入爲主,同樣對姜寧產生了刻板的印象,內心同樣瞧不上他。
如今,姜茜茜恍然發覺,堂哥姜寧那時年齡才五六歲,肯定不懂彎彎繞繞,明明是她爸自己定下的額度,姜寧又沒超過,他好像沒錯。
當時她爸爸似乎在用成年人的思想,惡意揣測一個幾歲孩子。
姜茜茜腦中的邏輯逐漸清晰,她陡然明悟,若將昨晚的局面換位處之,姜寧明明很厲害,卻沒第一時間出手,而是選擇測試一下她爸抗不抗打,似乎他同樣沒做錯。
多年的刻板印象,一朝顛覆,姜茜茜竟難以接受。
她目光投向姜寧,他的衣服很合體,不大不小,將他襯的俊逸非凡,再不是當初那個鬆鬆垮垮的姜寧了。
這時,三娘爲了緩解尷尬,誇道:“寧寧,你這身衣服真好看,我記得你小時候,穿的是洋洋他們的衣服吧,現在不一樣嘍!”
農村裡,家庭不好的孩子,很多是拾哥哥的衣服,鞋子穿,哪怕尺碼不合,也往往是湊合。
姜茜茜腦中一震,她終於明白,爲何姜寧小時候總是鬆鬆垮垮的了。
……
姜寧帶丁姝言品嚐了瓦廟特產的酥餅後,他告別三伯一家,離開了早餐店,走向對面的麪館,然後坐上那輛白色大G。
堂哥姜洋目送白色大G駛離,他還算懂車,不由得感慨:“那小姑娘家裡估計不簡單。”
三娘理所當然的說:“肯定不簡單,看那模樣,那身段兒,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姜寧坐在車裡,對於大超叔的受傷,他的確是刻意旁觀,是非對錯,他已不想再計較。
此次回瓦廟鎮,對於姜寧而言,揍了該揍的人,完成了該完成的事,他心情還算不錯,靠在副駕上,遙望回禹州的路。
今天臘月二十九,明日除夕,鄉鎮道路車流較多,魚龍混雜,加塞的汽車很頻繁,更有併線的電動車。
丁姝言的車技不錯,車子行駛平穩,突然,左邊竄出一輛電瓶車,如同游魚似乎,眨眼間竄到車前。
眼看即將撞上,丁姝言一腳剎車,及時剎停。
前面騎電瓶車的大爺,聞所未聞,壓根沒回頭,繼續往前悠悠的前行。
遭遇此種情況,99.9%的司機,絕對氣的破口大罵。
饒是如此,丁姝言的反應依然很平靜。
姜寧還是第一次見到情緒管理如此嚴格的人,他道:“想罵就罵。”
丁姝言輕輕搖頭:“沒意義的。”
姜寧:“情緒是有的吧?”
丁姝言竟還能開玩笑:“如果可以,我倒想在車裡配一把機槍。”
可惜,她終究要遵守規則。
姜寧想到那般畫面,倒是一樂。
只是,丁姝言能忍,他卻不能被人欺負了,姜寧稍微揚起手指,輕輕一劃。
前方正常行駛的電瓶車,車頭突然往右一扭,大爺不論怎麼也扳不動,急吼吼竄出道路,一頭栽入下方的乾枯河溝。
姜寧做完之後,什麼也沒說,懶懶的靠在座位上。
丁姝言緩緩收回驚異的目光,心說:‘乾的漂亮。’
她又怎會沒脾氣?
道路上的奇葩車輛太多了,車速如蝸牛的,歪七扭八的,突然竄出拐彎的…
姑姑以前說過一句話,開車上路,能堅持半小時不罵人,都算有素質的人了,除非你自己就是那個被罵的。
以前姑姑還沒接手林家企業時,經常開車帶丁姝言遊玩,可謂是眼觀六路罵八方,氣急了還會別車,甚至衝動的想下車打人。
比起姜寧動用超凡的實力,將人挫骨揚灰,其實現在這種生活中的細節,反倒對丁姝言的衝擊更大。
有了姜寧的保障,丁姝言開車更加放鬆了,亂竄的電瓶車消失了,鬼探頭的轎車爆胎了…
駛上縣道之後,明明駕駛環境更好了,然而丁姝言看右後視鏡,卻看的更頻繁了,時不時瞄一眼。
姜寧起初沒搭理她,後來問:“你看我做什麼?”
丁姝言絲毫不慌,面無表情的解釋:“你肯定沒駕照吧,我是在看右後視鏡,以此觀察路況。”
姜寧:“之前在鄉鎮複雜的道路,你每隔42秒看一次右後視鏡,每次看2到3秒,現在到了路況較好的縣道,每擱12秒看一次右後視鏡,每次看10秒左右,你逗我呢?”
丁姝言:“…”
她原以爲憑藉細節,判斷出姜寧不會開車的結論,可以稍微用經驗碾壓他,卻下意識忽略了對方超凡的觀察力。
丁姝言臉皮很厚,她道:“好吧,我承認,我一會兒在看路況,一會兒在看你。”
姜寧樂呵:“承認偷窺了是吧?”
丁姝言決定投其所好,她悠悠的說:“看路的時候很遠,看你的時候很近。”
姜寧被她油到了。
他沒搭理丁姝言,而是摸出手機看消息。
首先是桐桐的消息轟炸,姜寧照例給無視,一回復起來,她簡直沒完沒了,反正他快到家,還能給個驚喜。
其次是陳思雨發的:“姜寧,你還在農村嗎?我和姐姐經過研究決定,鄭重邀請你到我家玩耍。”
姜寧:“嗯?怎麼說?”
此時,市區的某處客廳,空調吹出暖風。
沙發上,陳思雨手玩手機,懷抱姐姐,享福極了。
陳思晴嫌棄:“別抱了,我快熱融化了。”
陳思雨回消息:“因爲你邀請我們倆次了,我們要以德報德,請你做客!”
“抽個時間吧,姜寧?”
“算了,我來抽吧,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咋樣?”
“我爸媽開車走親戚了,你直接來。”
她一條消息接一條:“我和姐姐親自下廚,給你做飯吃!”
姜寧撇撇嘴:“得了吧,上次你倆做豬肉,桐桐吃了一口,說豬都白死了。”
陳思雨不知道啥叫丟臉,她熱情的邀請:“那我找樓下的飯館,給你做飯吃唄?”
姜寧:“不太好,快過年了,我去你家吃飯,萬一你爸媽突然回來咋辦?我豈不是很多餘?”
陳思雨保證道:“我教你,你把電瓶車停在我爸的車位上,他回來肯定會給你打電話挪車。”
姜寧:“?”
陳思雨奇怪,她放下手機,問:“姐姐,難道我的方法不好嗎,他爲啥不說話了?”
陳思晴:“是太好了!”
……
南宏路與河壩柏油路的交叉口。
姜寧:“停這吧。”
丁姝言沒問理由,她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
姜寧用神識掃了掃丁姝言的臉龐,哪怕她最近兩日的作息改變了,臉蛋依舊透着純淨和細膩,挑不出任何瑕疵。
‘令人羨慕的基因。’姜寧心說。
只是在細微之處,他仍舊捕捉到對方眼底偶爾閃過的疲憊。
想罷,姜寧手掌翻轉,一個純白色的小瓶浮現而出。
丁姝言儘管在算計他,但最近幾日,的確是盡心盡力,姜寧將小瓶放在中控臺,說:“收着吧。”
丁姝言凝視小瓶,她眼光不凡,能瞧出這是瓷質的瓶子,只是瓶內是何物,她卻無法得知了。
不過,既然姜寧送的東西,不僅是一份禮物,更是認可。
姜寧沒說瓶裡裝的是什麼,她亦是沒問。
姜寧下車之前,瞧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話:“你像是這瓷都的瓷器一樣。”
說完後,姜寧不再停留。
獨留丁姝言咀嚼這句話,她疑惑:‘是在說我又貴又保值嗎?’
可是,左思右想,終究無法明白其含義。
丁姝言拿出手機,發給知識淵博的林子達:“瓷都的瓷器有什麼特點?”
林子達秒回:“衆所周知,瓷器是燒製的,然而瓷都出產的瓷器,給人印象往往是精緻…”
丁姝言敏銳的提取出其中的要點,她愕然:‘燒的精緻?’
‘姜寧居然…’
旋即,她臉蛋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這紅暈,非是胭脂的刻意雕琢,而是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她細膩的肌膚之下。
少女的臉紅,美豔的不可方物。
……
今早,姜寧在姜家莊的田野散步,去瓦廟鎮吃了特產酥餅,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汽車,終於趕到河壩,度過了一個充實的清晨。
而桐桐,依舊在家美美的睡大覺。
今天天氣很好,風吹白雲舒捲。
薛楚楚一身素淨的羽絨服,她站在桐桐房門外口,輕輕敲門,喚道:“快起牀,吃早飯了。”
薛元桐在被窩裡扭了扭,翻了個身,說:“再等會兒嘛。”
薛楚楚無語:“我已經等了你半小時了,等下還要去農家樂幫忙呢!”
最近農家樂生意不錯,很多遊客來大棚採草莓的人,稍微有些忙碌,楊飛想到了姜寧的朋友,於是以每天三百塊,僱傭她倆幫忙,比如給客人指點怎麼摘草莓,其實就是變着法讓她們賺錢。
薛元桐夾住小棉被,找藉口:“其實,我剛纔眼睛出問題了!”
薛楚楚驚訝:“你眼睛怎麼了?”
她擔心之下,一把推開房門。
結果恰好迎見桐桐一雙亮閃閃的眸子。
薛元桐笑嘻嘻的說:“剛纔太困了睜不開,我現在已經把它們睜開啦!”
薛楚楚有些生氣:“貪睡唄!”
她不理桐桐了,扭動纖細優美的腰線,不帶一絲猶豫的回家。
她丟下一句話:“你再不起牀,我把飯全吃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