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亮的眸子乍然對上,哪裡還有什麼傷心的,邢墨珩面上不顯,心中卻忍不住笑起來。
如今的穆雲杳,雖然看起來不如先前那樣穩重,但卻輕鬆了很多,似乎也有趣了很多。
邢墨珩看着那披着淚水的臉,手指癢癢的,在身側微微的勾起來,想要到那可愛臉上去碰一碰,捏一捏。
夏日溫暖的風吹過來,那靈動的眸子一閃,就又躲回到邢驚蟄身後。
邢墨珩忍不住好笑,嘴角揚起一個笑容,身旁的手指慢慢的收攏,最終成爲一個圓滿的拳頭。
嘆口氣,卻還是開口道,“既然於此,一道去吧。”
話音才落,兩個人的哭聲就戛然而止,齊刷刷的揚着臉張大眼睛看過來。
這一番模樣,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邢墨珩面上嚴肅的轉頭率先上了車,才一轉身,面上就繃不住露出笑來。
穆雲杳看着和邢墨珩已經立在馬車旁的背影,瞬間反應過來,這是真的答應她一起去了。
趕緊對着邢墨珩露出個笑來,三兩下把自己和邢驚蟄身上的灰土都收拾乾淨,怕邢墨珩多等,兩人拉着手向邢墨珩跑過去。
邢墨珩長身玉立,挺拔的站在那裡,看着兩人拉手跑過來的樣子,只覺得原本都要堅硬的像石頭一樣的心,漸漸的就化成了一灘水。
他們帶着笑向着他的方向奔跑過來,像是奔向光明一樣,奔向他。
彷彿他,纔是被他們所期待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邢墨珩心中一沉,臉上瞬間沒了笑意。
此番,邢驚蟄被要求帶進宮的,而穆雲杳也是主動要進宮的,這一切似乎與他並沒有什麼關聯。
苦笑一聲,邢墨珩翻身上了馬車。
穆雲杳拉着邢驚蟄跑到馬車旁一愣,不知爲何他們兩個到這兒了,邢墨珩卻率先上去了。
那方纔邢墨珩在這裡等着是什麼意思,難道只是看風景?
穆雲杳不在意的一笑,心中卻說不住哪裡不舒坦。
一定是因爲太過擔憂翳嬋的使壞了,穆雲杳嘆口氣,見邢驚蟄已經被雷霆抱上了車,也要撐着雷霆的胳膊上去。
誰知這是卻突然從馬車裡伸出一條堅實的胳膊來,還不待穆雲杳反應,就一把將人輕飄飄的拉上了車,又安安穩穩的坐到了軟墊上。
穆雲杳的驚呼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已經安全落地了。
而始作俑者卻仍是沒有什麼表情,面上仍是一貫淡淡的樣子,靠在側壁上閉目養神,沉默不語。
穆雲杳看他的樣子,也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岔子,心中卻莫名覺得邢墨珩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卻似乎有些不高興。
是因爲她執意要進宮?
若真是如此也沒錯,畢竟在他們看來她只是個與邢驚蟄玩兒的好的玩伴兒,聖旨沒有傳召她,她本就是沒有資格,也不該進宮的。
可是她放心不下!
自重生以來,她很少再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只除了邢驚蟄的安全這一樁。
畢竟是樣了許多年的孩子,她眼見着邢驚蟄從早產的小小的一個娃娃,長成了如今初見輪廓的樣子,她一點兒傷都捨不得他受。
她們的情誼,已經融到了骨子裡,化作血水了。
車裡安靜的很,簾子外面“噠噠”的馬蹄聲都清晰可問,誰都沒有再說話,穆雲杳忍不住又看了邢墨珩一眼。
穆家的男兒許是長久坐在皇位上,母親都是美人,因而一個一個都是好面貌。
邢墨琂的就已經十分不差了,英俊溫爾,不知當年他們成親的時候又多少的小姐失魂落魄,縱然是婚後,也有不少的人奔着秀女的位置前赴後繼,縱然是爲了皇上身邊的地位,卻也不排除邢墨琂容貌的加分。
嫁給一個英俊的皇上,並得到他的喜愛與獨寵,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知道是多少少女懷春時的旖旎情思。
可這樣近距離的看過去,邢墨珩卻分明比邢墨琂還要俊朗上幾分。
大概是因爲同父同母的原由,兩人看着也有五六分相像,可生活經歷的不同都融進了容貌氣質裡。
若說邢墨琂至少看上去是明智溫和的君主,邢墨珩看着卻是藏了鋒利的名劍,平日裡有劍鞘擋着,卻依舊難掩那股子冷硬。
這不是一個只在宮裡帶着的君王能有的氣質,平白比邢墨琂這個皇上還讓人怕上幾分。
且這人卻又有萬全不同的兩面,一面是對着敵人,一面是對着自己人,比如邢驚蟄。
先前她還不放心邢驚蟄跟邢墨珩這樣一個冷麪的人在一起,生怕邢驚蟄只能保住命,性子卻得被邢墨珩嚇壞了。
然而這些時日經常一起才發現,邢墨珩對邢驚蟄是真的好,而那種好又不是沒有底線的。
不止在安全上,在習武上,在學文上,甚至在吃飯睡覺這樣的小事上,邢墨珩的處理都妥帖的很,穆雲杳甚至都不敢相信他是從未成婚的單身漢。
沒錯,很多時候,不,是她見過的所有時刻,邢墨珩都比邢墨琂還像是一個父親,一個真正把孩子放在心上的好父親。
他又是爲了什麼呢?小時候的事兒穆雲杳記得不清楚了,卻總覺得邢墨珩和邢墨琂的情分似乎也並沒有那樣深厚,不值得他爲了邢墨琂的兒子做這些。
難道是爲了楚雲杳?
腦海裡蹦出自己前世的名諱,穆雲杳一怔,驀地耳朵尖就燒起來。
先前那次知道邢墨珩喜歡十年的人竟然是前世的自己,穆雲杳就驚訝的不行,忍不住做了一些自己都害羞的事兒來證明。
卻發現邢墨珩一直把她當個孩子一眼個,自然沒有什麼防備,似乎也並不在意。
後來她沒勁了,就也收了心思,不再想這樣的事情。
再後來相處的越發頻繁了,她就隱隱的忘了前世的自己,反而真的只把自己當做將軍府的大小姐穆雲杳來跟人相處。
如今突兀的,才又想起邢墨珩竟然喜歡他的事兒。
穆雲杳忍不住又打量了邢墨珩兩眼,強壓下心中變得有些不一樣的心思,乾脆摟了邢驚蟄,也學着邢墨珩閉目養神起來。
穆雲杳才閉上眼睛,對面的邢墨珩,睫毛卻是抖了抖,露出一雙清明的眼眸來。
方纔穆雲杳盯着他看得時候,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將所有知道的一起吐露個清楚,再不由分說的帶着人回鎮南王
府去,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不管什麼勞什子的皇宮。
然而也只是一瞬間的衝動,邢墨珩終究靠着自己的理智壓制下來。
如今還不是和邢墨琂撕破臉面的時候,他心中,對那個皇兄,也還是隱隱有些期待的。
邢墨琂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先前內憂外患的時候,他又遠遠的在南城爲天羽國守着邊疆,邢墨琂自然記得他的好,年末的時候也會親切的召他回城參加宴會,或者寫信來與他商量些事情。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該變的終究都變了,邢墨琂的信件越來越少終於還是沒有了,傳他回城的旨意更是再也見不到了。
那個時候起,邢墨珩就隱隱覺得他們兄弟二人的情誼,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可於他而言,不一樣也無妨,除了楚雲杳,邢墨琂身邊兒的一切,包括那金燦燦的不知多少人爲之殞命的皇位,他也是不稀罕的。
所以他沉得住氣,不管皇兄做了什麼,只要不傷了他的根本,他就當作沒看到。
一直到楚雲杳死去的消息傳來,他才終於泄了氣。
可誰知老天帶他不薄,又把穆雲杳送回他身邊來,邢墨珩甚至都要隱隱覺得,老天也是認定他和穆雲杳纔是合適的天生一對。
這樣的念頭每一想起,他就忍不住想笑出來,甚至因此嚇壞了雷霆和疾風。
那又有什麼呢,他們都不懂他有多麼歡喜。
穆雲杳一日一日與他越來越近,甚至隱隱的都快成了鎮南王府的另一個主人,邢墨珩心中高興,連帶着府裡的人雖不知爲何,卻也都跟着高興起來。
可如今,邢墨琂一條聖旨過來,他所歡喜的一切都可能改變了。
畢竟,他還從未問過穆雲杳是否對邢墨琂沒了心思,也從未問過,穆雲杳是否不願意回那皇宮去。
雖然認定了自己不會放手,可看着穆雲杳因爲可以進宮而露出的欣喜笑容,邢墨珩心中怎麼也不好受。
像是被穆雲杳那一隻柔嫩的手揪着,時不時就用力扥一下,疼的人叫也叫不出來。
聽着車裡平穩的呼吸,邢墨珩愈發肆無忌憚的打量穆雲杳的樣子,只覺得眼前年方十七的少女,十年前那個少女的楚雲杳漸漸的重合在了一起。
不論過去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都是他所喜歡所期待的。
邢墨珩癡癡的看着穆雲杳,目光熠熠。
一個顛簸,穆雲杳不受控制向前跌去,邢墨珩一個伸手將人攬在懷裡,另一手又接住了邢驚蟄。
這樣一摔,三個人就莫名的摔在了一邊兒,怎麼看都是一家人相互依偎的樣子。
馬車卻在這時一個後傾停了下來,穆雲杳和邢驚蟄也被顛了一下,都醒過來。
見自己在邢墨珩懷裡,穆雲杳心中下了一跳,面上盡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揉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又挪了回去。
她方纔夢到了小時候的事兒,當年的邢墨珩還是一身白衣玉雪可愛的樣子,她特意多瞧了好幾眼,別是沒忍住撲了過去吧?
穆雲杳面上訕訕的,邢墨珩卻以爲她是在躲避自己,心中鬱結,轉頭對着車外沉聲道,“發生了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