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多智而近妖
包廂裡一時陷入了靜默之中，各人都不說話，腦中打着自己的算盤。薛麗佳敲門，親自送茶過來。
她爲衆人逐一倒上剛泡好的普洱茶，微微躬身又走了出去。衆人紛紛端起熱茶品了幾口，剛纔的淡淡尷尬氣氛總算被沖淡了不少。
然而王蘊還是很不服氣，在短暫的忍耐後，終於開口問道：“柳小姐，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柳蔚虹頷首道：“好的，那我就爲二位解釋下吧。”
“咱們先來說說你們這個VCD碟機的技術含量。根據你們剛纔描述的形來看，你們並沒有多少創新。VCD音像技術的核心，是美國C-CUBE公司的MPEG，圖像解壓縮技術。你們把這種技術應用在CD碟片上，然後再裝進一個盒子裡，這就是你們現在的產品。請問二位，這種技術應用的難度，有多大？實話說吧，我現在找幾個搞音像研究的技術人員，把這個理念跟他們說說，兩位認爲，他們生產出同樣的VCD樣機，需要多長的時間？”
“柳小姐，你這樣做是侵犯了我們的知識產權！”
周田夫的臉已經完全黑了，連表面功夫都忘了做，直接反駁道。
柳蔚虹不以爲杵，反問他說：“請問你們有知識產權嗎？你們申請了專利嗎？在國內，你們能申請到專利嗎？”
周田夫語塞，一旁的王蘊卻點頭說：“啊，對，老周，我早說過這個應該先申請專利的……”
“呵呵……”葉家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稍稍彎起，眼中閃過濃濃的譏諷。“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如果我們不同意，你們絕對不可能申請得到專利。你們要是不信，儘可以去試試。”
這就是赤果果的要挾了。
葉二少“第一紈絝”的大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他要是蠻橫起來。就算不動用葉家的勢力。光是靠他自己的人脈就能把國內大多數小商人打壓個遍。幫你未必能幫得上，壞你的事卻是綽綽有餘！
頂級太子黨，就是這麼牛氣。
周、王的臉色一路下沉。早就知道，跟這些蠻不講理的衙內們打交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人家就是明着要跟你搶技術成果，你能把人家怎麼樣？
“二哥。你真是的，別嚇着人家兩位先生。”柳蔚虹嬌嗔地看了葉家明一眼，葉家明笑笑不說話，低頭喝茶。
小妹要收服這倆人。不好太擺款，他就出面替小妹做做惡人好了。
柳蔚虹說：“二位，我二哥是跟你們開個玩笑……不過，就算按照正規的途徑，你們這個VCD樣機，也很難申請到專利保護。創新程度不夠。當然了。在國內，如果一定要申請專利。通過的難度也不大。但是在國外，情況又會如何呢？”
周田夫很敏銳地抓住了柳蔚虹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急急問道：“柳小姐，在國內真的能申請到專利？”
“呵呵，周總，你以前一直在國外工作，對於國內政府部門的運作形，你知道得不是那麼清楚。怎麼說呢，雖然你們這個VCD產品，說白了就是一個組裝的成品。技術含量是不高。但不管怎麼樣。總是一種創新。真要申請一個實用新型專利，還是可以的。就看怎麼運作了。”
周田夫不由大喜過望，說道：“柳小姐，真要是能申請實用新型專利，按照國內的專利保護規定，就能有五年的專利保護時間，這個足夠了。五年。足夠我們佔據全部國內市場了……單單這個市場，利潤空間就已經大的不得了。至於國外的專利，我們再想辦法。能夠拿下一個國家。就算賺到一個國家的市場……”
周田夫不愧是在美國工作的。市場意識十分濃厚，眼光也不可謂不敏銳。
可惜柳蔚虹卻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周總，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呃？”
“周總，你太低估國內仿造者的能力和膽量了，同時，你也太高估國內市場化的程度和市場監管的規範了。”
“在國內，市場化還僅僅是一個概念，遠遠達不到規範的程度。不要說做生意的人不知道什麼叫市場規範化，就算是做國家管理部門，也沒有一完整的市場規則。大家都在摸着石頭過河。民間的小企業小作坊，基本上就是什麼有錢賺就搞什麼。”
“在他們心目中，完全沒有專利申請和專利保護的概念。他們只認一個簡單的道理，那就是，我規規矩矩做東西賣，不偷不搶，那就不犯法。所以，就算我們申請了專利保護，也無法阻止仿造者跟進。他們既沒有研發成本，也沒有廣告成本，產品價格就能大幅度的降下來。到那個時候，我們的產品，還有什麼競爭能力？又拿什麼去壓制這些仿冒產品？”
一盆盆的冷水，將周田夫和王蘊澆了個透心涼。
想不到，國內的市場情況這麼複雜！
他們在美國學到的那一套，在國內，根本是行不通的。原本以爲完美無缺的營銷計劃，在柳蔚虹的逐步分析下，居然變得那樣可笑。
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竟是在做無用功嗎？
“那我們該怎麼辦？”
兩人被柳蔚虹的連番打擊說得懵了。本來都是高智商高素質人才，不至於那麼容易亂了陣腳。不過有句話叫“關心則亂”，他們奮鬥多年就是爲了這個項目，眼看着自己的心血要化爲泡影，能不着急嗎？
柳蔚虹還是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要多悠閒有多悠閒。
李榮添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薇薇也太能裝了。想當初把自己忽悠到她手下做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做派。不過，他可從沒後悔過被她招徠。
能遇到她，是他一生的幸運。
“柳小姐，請指教！”
周田夫很快調整好了心態，也想到如果柳蔚虹不可能是專門爲了打擊他們才把他們約出來的。她能想到這些，就證明她有解決的法子。
否則，她何必和他們談合作？
柳蔚虹流露出幾分讚許之色。能屈能伸，這周田夫不枉曾爲國際大公司的董事，事到臨頭還是拿得定主意的。
這就好。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合作對象情商太低——嗯，比她低一點點就好了。
“唔，第一步，我們可以先把專利申請下來。”她徐徐說道。
周田夫現在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賠笑說：“只要真的能把專利申請下來，我們加大廣告投入，再和音像出版社搞好關係，那些仿造者，我們應該還是有辦法對付的。”
這回柳蔚虹沒急着打擊他，點頭應道：“周總這個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但你們那個廣告投入的模式，我不是那麼贊同。兩千萬的廣告費用預算，說少也不少了，但要說多，還真是很不多。”
“我們現在做市場，有一個關鍵點，就是這個市場根本就不成熟，我們首先還要培育市場。這個投入的成本是很大的。而按照你們的廣告計劃，想要覆蓋全國範圍，難度太大。”
“等我們把這個市場培育成熟了，仿造者蜂擁而起，他們沒有成本壓力，也沒有品牌壓力，組裝好產品賣出去，就是錢。市場搞爛了。也跟他們沒關係。反正他們成本不大，賺一筆算一筆。真要是搞不下去了，關掉廠子就是了，沒損失。我們就不能這麼幹。千辛萬苦把市場培育起來，投資還沒收回來，市場就爛掉了，這個損失怎麼補？”
“這……”周田夫又說不出話了。
他從來都以自己的智商自傲，怎麼今天在這個慧黠的少女面前，表現得像個考試從來不及格的差生似的？她總能發現他計劃中的漏洞，這種洞察力也太可怕了吧！
其實這倒不是柳蔚虹比周田夫聰明，只不過是她多了一世的人生經歷，對許多事看得更通透更長遠罷了。和周田夫二人見面前，她可是做過很充足的準備，將他們在另一個平行空間中爲何鎩羽而歸的情況詳細分析了好多遍，才得出眼下的這些結論。
然而此刻在旁觀者的眼中，柳大小姐卻成了一位“多智而近妖”的天才少女了。
原本對和這幾個太子黨合作還很不服氣的周田夫、王蘊，現下已毫無初見時的傲氣，誠懇地說道：“請柳小姐指點我們該怎麼做！”
一直旁觀不語的楚立衡，看向柳大小姐的眼神裡也滿是歎服。
他早就看過周田夫的投資方案，當時還覺得很前衛、很完美，認爲完全可以直接建廠投產，還想着這廠子建起來能給高新區帶來多少好處。
要是沒有柳蔚虹指出他們計劃的不足，那他們二人按照原定計劃來進行，豈不是……很快就會陷入死局？
到那時，高新區別提撈什麼好處了，反而會弄得很尷尬。不是嗎？興興頭頭引進的大工廠，沒多久就遭遇困境，難道你們高新區的領導沒有一點責任？
想到此處，楚立衡的後背就冒出了一層白毛汗。好險好險！
不知不覺間，楚立衡對柳蔚虹從之前的欣賞，已經變成了強烈的欽佩。果然，能被那位最高首長點名讚揚的少女，絕不會是普通人啊！
葉家明在一旁看得分明，這三個人絕對逃不出小妹的手掌心了。
小妹啊小妹……讓他說什麼好呢？用“厲害”來形容，似乎遠遠不夠啊……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