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雄面色微愕，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李彩霞。後者很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對鐵鏗說道：“小夥子，你女朋友喝醉了，你還不過去扶她？”
鐵鏗“哦”了一聲，從剛剛李彩霞去找他，問他是不是張未來的男朋友時，他就有些昏昏噩噩的，即使到現在，他也仍是暈頭轉向的。
“未來，你怎麼偷偷跑來喝酒了？”他幾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夏文雄自然而然地擠到了一邊。
“人生得意須盡歡啊，莫使金樽空對月！”未來笑嘻嘻地望着他，任由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腦袋還軟綿綿地靠在了他的身上。“鐵鏗，我頭好暈，你送我回家吧！”
“好！”鐵鏗柔聲應着，她醉態朦朧的樣子讓他笑不起來。“你還能走嗎？”
“我開車送你們吧！”夏文雄插嘴說道。
看他們這般柔情蜜意的樣子，夏文雄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戀人關係！難道這世上真的有所謂一見鍾情的事嗎？他們不是才見過幾次而已？
但是，人家是什麼關係，又關他什麼事呢？他們年紀相當，正是談情說愛的年紀，互相產生愛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這股彆扭勁兒是從哪裡來的？
“不用了，夏總，我們到外面去叫出租車好了。”鐵鏗出言拒絕道。
“人家談情說愛，你當什麼電燈泡啊！”李彩霞雙拳抱胸，斜睨了夏文雄一眼。諷刺意味十足。
夏文雄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嘴裡說的都是什麼東西？未來是我請來的貴客，都是因爲你胡亂猜測，才害得她喝了那些酒。我作爲主人，不應該保證把客人安然無恙地送回到家嗎？”
“可惜了，人家張小姐恐怕不稀罕要你送呢。”李彩霞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梗着脖子與之對峙着。
“鐵鏗，不用理她。走，我送你們回去！”夏文雄無視李彩霞咬牙切齒的眼神，當先走向了門口處。
“不用勞動夏總，讓鐵鏗送我就行了。”未來從鐵鏗的肩窩處擡起頭來，蒙了一層醉意的眼中曖昧迷離，聲音也嬌媚柔軟，尤其她嘟起小嘴向鐵鏗撒嬌時的樣子：“鐵鏗。我好想回家！”
夏文雄覺得自己真看不下去，十八歲的女孩子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精明、獨立、自強，如女中豪傑；卻又親切、溫婉、可愛，如鄰家小妹；還能嫵媚、嬌羞、發嗲，一如千面嬌娃。他像鐵鏗那樣年紀的時候，根本沒機會去欣賞絢麗的風景。家中相好了某家的姑娘，他也沒有什麼想法，反正只是過日子而已。
年輕真好，看看人家，再看看他自己，他的青春根本就是餵給狗吃了！
鐵鏗溫柔地安撫着未來，說馬上就送她回家。他無視他們夫妻間的明槍暗戰，微微朝兩人欠了欠身，說了聲“告辭”，便扶着未來慢慢走了出去。
剛下得樓來。便聽到客廳里正播放着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有個女同學模仿鄧麗君，雖然聲音中明顯帶着少女的稚嫩，但她聲線甜美柔和，演唱時全情貫注，還挺有幾分韻味。
“鐵鏗，你會跳華爾茲嗎？”這首曲子是未來最喜歡的抒情歌曲，以前學舞的時候。也都是放的這首曲子。現在突然又聽到，不免心中有所觸動。
“我會的，你想跳嗎？”他低下頭來，看着躍躍欲試的她。
“嗯。我想跳！”
鐵鏗雙手將她扶正站好，然後一手背後，一手置前，作了個紳士邀請禮：“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我有幸邀請你共舞一曲嗎？”
“唔，準了！”未來咯咯地笑起來，將右手手心交到他的左手上，左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進進退退，前滑後移，舞步輕緩、音樂醉人，把從樓上剛下來的夏文雄夫婦都看呆了。
他的手掌輕託着她的手心，她的小手細滑輕巧柔若無骨，她細細的腰肢不盈一握，仿如清晨薄霧中娉婷而出的蓮荷。她身上混合着殘存的油煙及白酒的味道，但他絲毫也不覺得難聞，她爲什麼會突然被夏文雄叫走，接着喝了不少酒，還被李彩霞以男朋友的身份召喚了他，他不想知道，也不會去多問，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充滿神秘感才富有吸引力。
“沒想到你還會跳華爾茲。”他低頭笑說道，眼中泛着星辰般的光彩，“而且跳得很不錯。我沒來大陸之前，聽說這裡大多數人都跳健美操和。”
“我覺得華爾茲跳起來很美，我喜歡看它旋轉、擺盪，優雅浪漫、柔情似水。”未來臉上如夢似幻，此時的樣子和陷入幻想中的少女並無二致，他覺得她現在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等你酒醒了以後，你穿上大擺的裙子，我們再好好跳一次吧！”大擺的裙子旋轉起來一如盛開的牡丹花，正符合了圓舞曲的基調主題。她今天爲方便工作，穿的是專門的廚師服。
“呵呵，好啊！”未來隨口答應着。
已經有人發現了這邊自得起舞的兩人，便互相交頭接耳地引着看了過來，在場衆人的眼神中都透着不可思議，此時雖然民風開放了很多，但在衆目睽睽之下男女親密共舞還是很需要勇氣的，是以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看，原來華爾茲跳起來竟然這麼美。
一曲既停，兩人的舞步也停了下來。
未來鬆開手來，退後一步，邁步去廚房中取了自己的包包，再出來時，夏文雄已經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正盤桓在轉角處，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她走出來的方向。
鐵鏗已經主動迎上前去，未來餘光一掃。看到了客廳當中，被衆人簇擁在當中的夏澤漢。他現在看上去還很健朗，臉上帶着春風得意的表情，不像十幾年後那般沉靜如深不可測的大海。
她今生，不想再與他有任何恩怨糾葛，所以，她也只是略略瞟了對方一眼，就當看陌生人一般。隨即收回了視線。
“鐵鏗，你送我回家吧！”她主動伸手挽住了鐵鏗的胳膊，揚起小臉，鼻子微皺，帶着撒嬌的意味。
“好！”他溫柔一笑，低頭看着她，眼神裡說不出的寵溺與遷就。
在場所有女生都朝未來投來羨慕的目光。
那些學校的男孩子們。絲毫不懂憐香惜玉，更不要提這般溫柔體貼了。
“你覺得好一點兒沒有，要不要喝點兒水？”
未來搖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我只想回家。”
“你能走嗎？我扶着你好了。”他伸出手來攬住她的肩膀，儘量提拉着她，以免她往旁邊倒去。
“我不能走了，怎麼辦？”
“我揹你吧！”
他停下來說道。並鬆開手，往前一步，蹲在了她前面。
在場所有女生都驚訝得倒吸了口涼氣，差點失聲叫了出來。這個男生怎麼會這麼可愛？她們怎麼沒有遇到這麼棒的男孩子？
未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鐵鏗扭過頭來，促狹一笑：“這麼多人看着，你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求你了，就讓我背一下吧！”
女同學們激動得互相拉住了對方的胳膊，恨不得自己就是張未來，立刻就要答應了鐵鏗的請求。
未來眼角瞟到夏澤漢似乎站了起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大約是覺得他們這一對男女在孩子們面前太過肉麻，污染了他們的視線。他打算過來教育他們一番。
未來並不給他這個機會，適時的趴上了鐵鏗的背部，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後者則伸手至後面，輕輕托住了她的雙腿。
等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女同學們有的還在伸長脖子看向外面。有的則互相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夏小奔也有些目瞪口呆，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亦師亦友的兄弟竟然是如此熱情奔放的人，而且。他不僅彈得一手好吉他，還會跳華爾茲，看那些女生花癡的樣子！
“那個小夥子不是咱們酒樓裡的服務生嗎？”夏澤漢問走近來的夏文雄，“他現在是在搞什麼？”
“他已經辭職了。”夏文雄解釋道，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因爲今天人手不夠，特地讓他多做一天的，而且，小奔也請他來的，他是小奔的朋友……”
鐵鏗揹着未來走出了夏家的大門，右轉，朝着住宅區外的街道走去。
天邊月色很好，有涼涼的風，吹得人情緒變得安寧，卻又不至於冷冽。
氣氛一陣沉默，幾近尷尬。
他揹着她走了大約三分鐘。
“鐵鏗，你放我下來吧！”半晌，未來澀聲說道。
對李彩霞謊稱鐵鏗是她男朋友，又在衆目睽睽下和他故作親密，他也什麼都沒問，心有靈犀地配合着她，讓她不至於露了馬腳。
但是，這個事，是不是應該向他解釋一下？
“背到前面路口吧，我給你叫車，好吧？”他輕牽嘴角，腳下仍是堅定不移地前進着，“其實我每天都要負重鍛鍊一下的，你就當行行好，給我做個道具好了。”
未來不由挑眉一笑，這傢伙當真是善解人意得很，巧妙地化解了彼此的尷尬，還能達到幫助她的目的。
她心裡突然陷入一陣柔軟。沒想到她有生之年，還能享受到這樣溫情脈脈的愛護，不帶任何色-情的，沒有目的和計較的。
只是單純的，做着令她舒服愜意的事。
“剛纔的事……”
“你不用解釋什麼，”他打斷她，“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跟我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你就像是我的知音。不管你做什麼，一定會有你的理由，我很高興，我的存在是對你有用的。這也是體現我人生價值的一種方式嘛。”
未來心中動容，想說什麼，腦中翻來覆去，最終卻只吐出了三個字：“謝謝你！”
同時心裡又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她還以爲他會將錯就錯，順理成章地確立他們的關係呢，那時，也許她想辯解也是徒勞的。可是他沒有，是不齒於這種做法嗎？還是，確實對她無意？不過想想也是，像他那樣天資聰穎勇往直前的男孩子，眼界也應該比較高的。
好吧，她本來還擔心他會想多了，現在看來，反倒是她庸人自擾了。
就像那個在山上大喊“我喜歡你”的少年，再成長兩年，經歷過更多風景，也同樣的不會再把她放在眼裡了吧？
所有的男人都一樣，喜新厭舊又自以爲是。
她從來沒有愛過誰，也沒有期待過。曾經慘淡的人生讓她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和信心，即使到現在，面對純潔無瑕的孩子，她仍會不自然地流露出自卑之感。
不用解釋正好，她也不用煞費苦心地想各種理由。
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很快便到了路口，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公交站臺，晚上的站臺顯得有些空曠，鐵鏗和未來並排站在站臺上，靜靜地等待着公交車的到來。
“對了，我說了要送你一份禮物的！”未來突然想了起來，打開包包，從裡面取出一臺手機，“裡面已經存了我的電話號碼的，明天早上你整理好後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搬家過來。”
“搬家過來？搬到哪裡？”他伸手接過她手裡握着的手機，又朝她晃了晃，“謝謝啦！等我有了錢，我再買個好的送你吧！”
“好，我會記得你這句話的。”她抿嘴一笑，兩人之前的尷尬氣氛算是徹底化解了。“我師傅——哦，忘了跟你說了，我拜陳柱子爲師了，”想起陳柱子說要認她爲乾女兒的事，她就忍俊不禁。“等我們的公司正式開張後，他就要啓程去北邊了。這裡的房子暫時就空着了，他借給我們住。”
“恭喜你又省下一筆開支！”
“唉，沒辦法，我就是太會精打細算了！”
兩人說完，都不自覺地莞爾失笑，下意識地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怎麼地，她總覺得他眼神中，藏着一些欲言又止的東西。
很快的，出租車來了，因爲未來要去的方向和他不同，未來說不需要他送，她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未來上了車，朝他揮了揮手，他略顯擔憂的臉在昏暗的路燈下依然清晰可見，他纖瘦的身影在車子重新啓動後迅速倒退，很快便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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