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進攻被挫敗,但玉昔帖木兒知道形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此次放棄進攻,以現在的士氣再難以組織起如此規模的進攻,那便真是坐以待斃了。於是他強令再次發起進攻,可宋軍現下已經從當初的混亂中穩定下來,調整了部署,佈置了火炮陣地。
爲了打開突破口,元軍不得不採用密集的陣型衝擊宋軍的防線,但是他們的隊形緊密了,在火炮的轟鳴聲中,一炮過去,蒙元軍就倒下一片;讓宋軍士兵哭笑不得的是,元軍的人海戰術使得命中率並不高的火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數百支火槍一次齊射,蒙元便倒下一排,稱得上是彈無虛發了。
元軍也知道火炮對他們的威脅最大,完顏乞獨領一支百人的精兵欲摧毀宋軍的火炮陣地,他相信只要能滲透到近前,那些手無寸鐵的炮兵一定不是自己手中強弓長刀的對手,只要將他們殺散,後續部隊便能趁着火炮停止發射的間隙突破宋軍的陣地。
在又一次的進攻被擊退後,完顏乞趁着戰場上的瀰漫的硝煙爲散,視線受阻的時機並沒有退下去,率兵潛伏在一處窪地中。待宋軍趁着戰鬥間隙整修工事、轉移傷亡者的時機突然殺出,從一處被毀壞的拒馬處衝入了宋軍陣地。他們的目標是志在炮兵陣地,因此也不戀戰,每逢遇到宋軍攔截,便派出數人與敵糾纏,大隊人馬則設法避開直撲防線間的宋軍重炮陣地。
趙昺‘發明’的所謂射程不過數百步的重炮與現代重型火炮動輒十幾公里的射程相比,無異於突擊步槍與玩具水槍的差距。但依然是現下戰場上的大殺器,各部將帥眼中的寶貝,而炮兵也算是當下的技術兵種,培養一個合格的炮兵十分不易,所以一般都會將重型火炮陣地佈置在防線縱深較爲安全的位置。
如此配置在戰術上並無不妥,即保證了火炮陣地的安全,也利於發揮重炮射程遠、威力大的優勢。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使得炮兵們養成了防護意識較差的習慣,他們處於陣型的中、後方,周邊皆有重兵保護,而敵軍尚無可以威脅到他們的武器。即便敵軍攻破了防線,他們也會提前得到預警,有時間撤離戰場。
同時,由於受當下造炮工藝和材料的限制,火炮的質量並不穩定,即便出廠前經過試射,仍然有可能會發生炸膛事故,尤其是在戰鬥激烈發射頻繁的時候。且火炮周圍會堆積着大量炮彈,一旦發生事故就是不僅是炮毀人亡,還會殃及周邊的人羣,因此哪個部隊也不願意與他們爲鄰,使得炮陣地周邊警戒較爲鬆懈。
平日也從未因此出過事情,久之也就成爲習慣。今天戰鬥激烈,陣地上的炮兵在發射完畢後,一部分人洗刷炮膛,清除火藥殘渣,熄滅其中的火星,並給火炮降溫。一部分人搬運炮彈,清理場地,爲下一次戰鬥做準備。他們雖然並非一線戰鬥部隊,需要衝鋒陷陣,但每個炮班也配有三支火槍作爲自衛武器,可大家都嫌揹着火槍做事不方便,也就將槍架在一邊。
前邊突然發生一陣騷亂,炮兵們並不因以爲然,因爲戰場上常有殘敵未能退下去,或是暈頭暈腦的誤入敵方陣地的事情發生,他們想着定是步軍們正在追繳這些敵人,所以依然各忙的各的事情,並沒有引起重視。但是突然幾支箭矢突然飛來,將炮位邊的幾名炮兵射中,傷者發出淒厲的痛嚎聲。
此時炮兵們才發現有股敵軍衝他們殺了過來,可卻發現自己身上沒有武器,手中至多隻有一根刷炮膛的長柄刷子,這纔想起去拿架在一邊的火槍。可當他們跑去拿起槍時,敵軍已經衝到近前,只來得及開出一槍,根本來不及再次裝填,不是被弓箭射傷,就是被刀劈倒。
完顏乞衝過宋軍前沿防線,闖入了炮陣地,殺散了赤手空拳的炮兵,才發現身邊也只剩下二十多個人了。他知道憑着他們這點兒人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反擊,只能一邊發信號讓己方趁機再次發動進攻,一邊設法拖延時間。
完顏乞知道利用繳獲的火炮對付宋軍是最好的辦法,可衆人面對這大殺器卻無從下手,包括自己在內都不知道如何操作,甚至還是頭一次見到火炮的真面目。既然無法利用,當然只能破壞掉,使其無法發射,減少對己方的威脅。但是幾刀砍下去,大鐵疙瘩上只出現了幾道淺淺的劃痕,而自己的刀卻崩了刃。
完顏乞又召集周邊的人試圖將大炮掀翻,可沉重的炮身,加上爲減少火炮射擊受到後坐力的影響而壓載的沙帶,讓他們幾番努力都未能做到。正當他們束手無策之際,突然一隊宋軍騎兵快速向他們衝了過來,他意識到宋軍的援兵到了。
炮陣地周邊平坦空曠,根本無處可避,且他們已經進入宋軍陣地腹地,追擊的宋軍也聚了過來,想逃都沒處逃。完顏乞知道死期已到,吶喊一聲持刀迎了上去,可不待他舉刀,只見一騎飛馳而至,上面端坐着一名面色猙獰的黑臉宋軍軍官。其馬速不減,手中的馬刀向上一撩,他就覺得頸子上一涼,在空中翻滾的人頭還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脖子中噴出了一股丈高的血霧。
完顏乞的人頭被拋到了陣前,但這依然未能動搖玉昔帖木兒的決心,他瘋狂的令各部輪番衝擊宋軍的陣地。戰鬥持續了一天一夜,蒙元軍共發起了十餘次衝鋒,但皆被擊退,屍體在河灘上堆成了山包,甚至凌亂的屍堆阻擋了後續軍隊的衝鋒,迫使他們不得不分出人手搬開屍體。然而,只要他們一出現,宋軍的排槍就會射過去,屍堆便又高了一截。
戰至次日天明,各部已經是筋疲力盡無力再戰,而兩翼也遭到宋軍的夾擊,玉昔帖木兒纔不得不下令撤出戰鬥。而宋軍似乎也難以再戰,並沒有趁機追殺,只是在炮火的掩護下恢復了失去的陣地,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玉昔帖木兒點檢各部,一天的激戰之下,己方損失了陣亡三萬餘人,傷者難以計數。其中陣亡的千夫長就有七人,百夫長、十夫長以百計,參加攻擊的百人隊有的活着的十不足一。此時南征軍已經損失過半,他意識到別說再度發起進攻,只怕自保都已困難。
接下來的幾天裡,宋軍並沒有發動決戰,而是通過蠶食戰術不斷壓縮包圍圈。玉昔帖木兒感到兵力損失嚴重,難以維持漫長的戰線,不得不收縮防禦,將殘部聚集到一片方圓不到十里的狹小區域內。而他同樣意識到,宋軍此舉亦是爲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採取圍而不攻的戰術,以此來竭其糧草,讓他們不戰而潰。
大勢已去,玉昔帖木兒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他每日在帳中終日飲酒不出,萬事不理。可尚有三萬殘軍露宿在荒野中,現在雖已經是初春,但是依然寒冷。可他們被圍在狹小的區域內,物資已經消耗殆盡,又無處補充,周邊的樹木能燒的都已化作了灰燼。爲了禦寒,士兵們開始拆毀營帳、大車等物取暖,這些東西也很快被耗盡。沒有糧食,他們可以殺馬充飢,但是燃料也沒有了就只能生食馬肉,極寒交迫中每天都有人死去。
眼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困的元軍士氣全無,開始逃亡。而軍將們在此時也不敢再以嚴酷的軍法約束,他們也擔心引起兵變被反殺。主帥不再理事,哈土孫和塞散納卻不願被困死在此處,便暗自謀劃突圍返回江北。他們知道沒有了增援的揚州肯定早已陷落,淮東只怕也已經易手,而長江渡口被宋水師奪佔。以他們當下的狀況原路折返,根本無法突破宋軍的圍堵,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於是乎兩人商議良久,決定繼續向東突圍,他們知道朝廷當年曾在江南設立海路運糧萬戶,從劉家港出發下海前往直沽口。現下雖然已經被宋軍奪佔,但是港口尚在使用,便想突圍後前往劉家港獲得補給,搶奪船隻出海,由海路回返中原,從而避開途中的重重障礙。
突圍的日期兩人選擇在上元之夜,那是南朝的重要節日,必定疏於防護,他們正可藉機突圍。而他們也知道失去主帥必定會受到嚴懲,而只要玉昔帖木兒還活着,自己起碼能減輕戰敗的責任,便想着裹挾着其一同突圍。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兩人各自聯繫了所屬的萬戶統一行動,可他們突圍的意圖很快被發現後,宋軍便開始調兵阻截。各部在混亂中各自奔逃,他們在宋軍的追擊下慌不擇路迷失了方向,竟然又回到了來路上。眼看天亮了,只能暫在嘉定城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