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獲知敵軍的情況後,鐵木祿不免有些慌亂,當前前途和後路已經全部被敵軍封堵,西北方向是被山巒圍抱的胡泊,並無通路。東南方向則是起伏的山巒,雖然不高,可已經被敵軍佔領,居高臨下佔據優勢,想要從這個方向突圍,除了要捨棄馬匹步戰外,還處於仰攻的位置,從這裡突圍即便付出慘重的傷亡,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鐵木祿已經明白己方此時已經陷入死地,而他不明白的是聖諭上明明說南軍輜重被毀,已然準備撤軍,徐州方面的敵軍撤退也是事實。且幾番偵察解圍發現宋軍蹤跡,昨日行軍十分順利,並沒有與宋軍遭遇,甚至連斥候都未遇到一個。可宋軍怎麼就突然平地冒出來似的,將夾溝集圍的鐵桶一樣。
“少主,當下敵軍的攻勢雖暫時被遏制,但是情況仍不樂觀,我們是堅守待援,還是突圍回徐州,還請少主早作定奪!”這時哈喇魯衛軍的直屬千戶長忽都兒、第一千戶長鐵答兒及第二千戶長虎都一起前來,忽都兒先言道。
“各位以爲當如何?”鐵木祿知道眼前的三個人及自己統領的四個千戶,乃是哈喇魯衛軍的核心,當前他們擁戴自己接管衛軍只是無奈之舉。可他明白要想行使權力必須要獲得他們的支持,即便戰後朝廷封賜自己襲位,同樣也需要他們的輔助,因而十分客氣的先徵求幾個人的意見。
“少主,我們從徐州出援,隨身只攜帶了三日糧草,而這個小集市人口稀少,物資更是匱乏,不足以支撐我軍長期堅守!”第一千戶長鐵答兒言道。
“鐵答兒所言不錯,夾溝驛地域狹小,長不過數裡缺乏縱深,也不利於戰馬馳騁,雖有三萬大軍,卻不利於防守!”第二千戶長虎都皺皺眉也說道。
“如此說來,我們應當儘快突圍了……可是向徐州,還是向符離突圍呢?”見忽都兒雖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反對,知道其定然傾向於突圍,想了片刻又徵詢道。
“我以爲應向符離方向突圍!”鐵答兒言道,“一則大汗旨意是要我部增援符離,擊潰當面的南軍,截擊從徐州撤軍的南軍;二則只要衝出南邊的谷口,就是平原地帶,敵軍再難阻擋我軍的鐵騎,且符離駐軍得知我軍遇險後也會遣兵接應。因而向南突圍乃是上策!”
“我以爲還是向北原路突圍爲上。”虎都卻提出反對意見道,“北部的山口寬闊,便於排兵佈陣。而敵軍長途奔襲,不會是重兵前來,且他們分兵三處圍堵我軍。如此一來兵力分散,陣線必然稀疏,我軍可集中兵力,一鼓而下擊潰當面之敵,待其重新調度兵力,我們早已遠遁,他們追擊不及。”
“我們向南突圍回徐州,有違大汗旨意,一旦朝廷追查下來,恐我們都難辭其咎!”鐵答兒搖搖頭道,“另外向南突圍,沿途皆是山地,敵軍定然會憑險層層佈防阻截我軍,其他各部銜尾追殺,歸途難測啊!”
“忽都兒,你以爲呢?”兩人所言聽起來皆有道理,鐵木祿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轉而問忽都兒道。
“我正想南軍撤軍可能是假,是欲以此引我軍出擊,各個擊破是真!”忽都兒嘆口氣言道。
“何以見得?你懷疑南軍是用的調虎離山計!”幾個人皆是一驚,鐵木祿略一思索問道。
“不錯,若是我部被圍困於此,撤軍的南軍去而復返,就可趁城中兵力空虛之機奪取徐州!”忽都兒解釋道。
“南軍退軍是因爲後方大營輜重被毀,而若是他們是在用計,那麼說此事是假,皆是南軍放出的假消息?”鐵答兒倍覺疑惑地道。
“南軍後方大營應該是真,剛剛我已問過,與我們交戰的南軍穿的還皆是冬裝。而按照南軍慣例,四月已經開始發放夏衣,因此可以判斷南軍輜重被毀並非是假,否則大汗也不會定下截擊撤軍之敵的計劃!”忽都兒言道。
“那他們爲何誘騙我軍出援符離,欲復奪徐州呢?”虎都想想不得其解追問道。
“徐州乃是淮北重鎮,人口衆多,出產亦多,囤積着大量的軍需物資和糧草,南軍只要奪得徐州,缺糧之困便可頓解,並對符離形成夾擊之勢,如此我軍也只能被退,以保京畿!”忽都兒嘆口氣道。
“若是真,我軍就當向北突圍,速回徐州,趕在南軍之前佈防。以隆鎮衛是難以抵擋南軍十萬虎狼之師的!”鐵答兒急道。
“少主呢?”忽都兒作爲哈喇魯衛直屬千戶長,常伴都指揮使身邊,作爲親信將領參與軍機和決斷乃是平常事,見識要在其它幾個千戶長之上。但少主剛剛掌權,他要維護和幫其樹立權威,因而並沒有回答,而是問其如何。
“在我們出徐州時,哨騎探得南軍已經南撤二百里之外,且其皆是步軍,去而復返至少也要五日。若是忽都兒判斷正確,我們當下要能衝破敵軍圍堵,尚能在敵返回之前到達徐州。”鐵木祿沉思片刻分析道,“不過既然南軍有心算計我們,必然會設法阻擋我軍北歸,層層攔截。如此我們不能在徐州陷落之前趕回,便會陷入前路無門,後退無路的絕境之中!”
“少主,這進也不是,退也不行,總不能被困在這小山溝中吧,總要選個地方啊!”鐵答兒聽其言語還在猶豫不決之中,不禁焦急地道。
“你住嘴!”忽都兒厲聲制止其道,“突圍方向決定我軍生死存亡,不要干擾少主的抉擇。”
“我軍現在距符離不過六十里,縱馬疾行不過一日行程,且地形開闊,道路縱橫便於突圍。若是敵軍意在徐州,在此方向就不會佈置重兵,有利於我軍突圍。”鐵木祿其實也很緊張,數萬人的性命,家族的榮耀和根基此時全部壓在他的肩上。而這一切皆在他的一念之間,使鐵木祿不得不慎重,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當前的局勢和利弊。
“另外我軍接到出援符離的任務時,駐紮在歸德府的土土哈部也接到出援的旨意,如不出所料也是全軍開拔正前往符離。彼時十數萬大軍雲集符離,必能擊破當面南軍,即便徐州失守形勢逆轉,也可安然退往歸德府,避免被敵圍殲,依旨而行無過有功。而我軍此時回援徐州,有違大汗旨意,即便守住徐州也是有過無功,一旦被宋軍逃走必然要負全責!”
“少主考慮的十分周到。攻取徐州是關係到南朝能否立足淮北,鞏固淮東和淮西的關鍵,因此我們若是回援徐州,伏擊我部的宋軍定然會拼死糾纏,以保證其能夠奪取徐州,獲得輜重補給。因此我意依照大汗旨意前往符離,即便丟了徐州,我們也是奉旨而行,不會遭到責難,又可保全我部!”忽都兒表示贊同道。
“我以爲不妥!”虎都這時插言道,“南軍既然已經發覺我部馳援符離,定然亦已知曉歸德府派出援軍。其能伏擊我部,難道不會遣兵截擊土土哈部嗎?彼時我們到了符離,也將面臨前後夾擊的險境,此去與自投羅網無異啊!”
“你多慮了!”忽都兒擺擺手道,“逼近京畿的宋軍已經兩次分兵,符離當面的敵軍不過數萬,又遣兵伏擊我部,還要防範符離我軍的進攻,哪裡還有餘力去截擊歸德府的援軍。其若是勉力爲之,那就是自取滅亡之道,南朝小賊絕不會如此排兵佈陣的。”
“嗯,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虎都想想也是,宋軍兵力有限,難以再分兵兩面打援,點點頭也不再反對向符離方向突圍。
“既然如此,那麼便先以駐紮在鎮北的三個千戶佯攻,做出向徐州方向突圍的姿態,牽制並誘使敵軍將兵力北調;再以駐守南口的兩個千戶先行發起攻擊,疲憊敵軍的同時,消耗其兵力。待敵疲憊之時再以主力一舉破敵,全軍向符離進軍。”鐵木祿看看衆人,佈置兵力道。
“我等遵命!”三人對視一眼,覺得沒有什麼紕漏,齊齊施禮道。
“忽都兒,稍候!”見三人下去傳令,鐵木祿又叫住了忽都兒道,“我以爲應依乾溝佈置一道防線,安排有力兵力阻擋敵軍追擊,爲我部突圍贏得機會。必要時當機立斷拆毀平橋,斷敵進軍道路!”
“是,我自去安排,少主放心!”忽都兒點點頭深以爲是地道。
這時天光已亮,殺聲再起,宋軍在北口方向率先發起攻擊,一時間炮聲隆隆,硝煙四起。進攻的前鋒在炮火掩護下填埋壕溝,以火藥包炸燬寨牆,迅速在防線上打開數道缺口,後續部隊一擁而入,搶佔大路邊的制高點。眼見宋軍攻勢如虹,鐵木祿卻大鬆口氣,這說明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宋軍的目的就是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