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離已被收復,趙昺在零壁也待不下去了,但是他並沒有前往符離前線,而是下旨前往徐州。衆人聽了又是一陣好勸,徐州雖然已經被收復,可是時日尚短,民心不穩,潰散的敵軍未清剿乾淨,且周邊州縣尚在敵手,柳子鎮尚在激戰,隨時有可能進行反撲。
但是趙昺不爲所動,執意要去。他清楚當下隨着倪亮率領的御前護軍三個旅趕赴戰場及劉志學部騰出手來加入戰鬥,兵力上已經大大超過被困的土土哈部,將其全殲也只是時間問題。而他也明白隨着敵兩大侍衛親軍被殲,收復應天府也是指日可待,北伐之役已經進入尾聲,自己回京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所以趙昺想利用在前線有限的時間中巡視徐州,實地瞭解情況,爲下一步安排打下基礎。
在兩淮區域,徐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必多言,且其擁有煤鐵資源,人口也佔據優勢,又有大運河經過,交通便利。因此趙昺不見想將徐州打造成兩淮前線的支撐點,還想利用豐富的煤鐵資源發展工業,尤其是軍工製造業。
要知道當下大宋的軍工製造業是以大內器作監爲基礎發展起來的,現在已經逐步擴大成由軍器監、船作監、礦冶監、織造監及雜作監五大監,下轄各色工坊百餘個,冶礦場十數個,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軍工體系。但是進入江南後出於安全考慮皆集中在杭州附近。
杭州周邊礦產並不豐富,所需原材料大部分都需要從各處調運,再進行進一步精加工。而製造完畢後,還要重新運往分駐各地的軍隊,這不僅使成本上升,也消耗了大量的時間。另外杭州地狹人多,閒置的土地不多,工坊發展受限,但現在武器需求量卻不斷增長,如今已經是滿負荷生產,仍難以滿足所需,擇地發展已是迫在眉睫。
所以早就考慮將部分工坊外遷。徐州無論是位置,還是交通都十分合適,可就近獲得原材料,且擁有熟練的工匠,早就成爲他的選址地之一。不過趙昺也知道由於黃河氾濫,徐州周邊的礦場多被毀壞,但這些多是出於收集來的消息,真實情況並不明瞭。而軍工坊關係到國家戰略,若是盲目的外遷將產生不可估量的損失,他需要親自考察後才能放心。
不過趙昺還是做出了妥協,從零壁前往徐州走陸路不過百里,行程不過兩日,但是途中要經過大片的山地,且途中還要休息,容易遭到襲擊;而走水路相對要安全的多,可是要先從舊運河退回到泗州,然後再轉入新運河前往徐州,如此等於繞了一個半圓,路途也增加了數倍。
趙昺本想走陸路,這樣節約時間,可衆人怎肯答應,磨到最後他也不得不做出了妥協。次日輜重團也護送輜重、糧草前往符離,行駕則與親衛團和侍衛營在御前水軍的護衛下轉入運河先南下,途中在泗州暫停接上在此坐鎮督導接收的參政知事王應麟同往徐州……
羅大同在寨牆上擡頭看看東方升起的圓月,心中有些惆悵,今天已經是他們進入柳子鎮的第四天了,而都帥還沒有趕到。他不清楚是不是因爲那邊的戰鬥不順利,還是遭到了符離之敵阻擊,更不知道他們何時才能到來,不免讓他心中有些含糊。
隨着月亮越升越高,清亮的月光灑滿大地,照亮了鎮子內外,河道中橫七豎八鋪滿了人馬屍體,還不時有重傷瀕死者發出聲聲淒厲的慘嚎,加上衝鼻的血腥氣和屍臭味,在慘白的月光映襯下此情此景就如修羅地獄一般,讓身經百戰的老兵也不寒而慄。
這仗也讓羅大同越打越怕,當然他不是怕自己犧牲在戰場上,而是害怕自己無法完成聚殲土土哈部的任務。在奪取柳子鎮後,也許是因爲土土哈沒有弄清狀況,猶豫中並沒有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使他們可以相對從容的構築起防禦工事,可第二天就遭到了猛烈的進攻,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
羅大同想到敵軍在判明形勢後會果斷回撤,雙方間必然會發生激烈的戰鬥,而土土哈的果決也改變了他對其的看法。按照蒙古人攻城作戰的習慣,首先他們會四處抓捕百姓,並以他們爲前驅,以此來消耗守軍的實力,打擊守城者的士氣。在此過程中間或安排精銳部隊,在發現守軍漏洞後會驟然發起突擊,迅速打開缺口,爲後續部隊掃清障礙。
若是這種戰術失敗,蒙元軍便會在‘炮灰’們傷亡殆盡後,以戰鬥力較弱的部隊攻城繼續消耗守軍的實力和物資。此時一旦守軍出現疲態,蒙元精銳就會加入戰鬥,並不間斷的發起進攻,一鼓作氣拿下城池。而土土哈一改這種慣例,進攻開始就動用了漢軍右衛和火器衛一個千戶展開進攻,並以欽察衛的騎軍對鎮外封鎖舊道的宋軍進行牽制性攻擊。
蒙元漢軍諸衛的來源可以追溯到最早投靠蒙古人的河北、山東漢族世侯,這些地區久經戰亂,民風尚武,作戰悍勇,追隨着蒙古人參加了滅金、攻宋,鎮壓蒙古宗王叛亂立下殊功,爲忽必烈所倚重。後來,爲了防止漢族世侯做大,才逐漸削奪了世侯們的兵權,收起兵馬一部分駐守江南,精銳則編入了侍衛親軍。
由於漢軍衛參與了刺殺蒙元權臣阿合馬事件,引起忽必烈的猜忌,將漢軍諸衛將領更換爲蒙古人和色目人,雖然仍擔任守備京畿的任務,但更多的時間是屯田。近一段時間由於疏於訓練,導致戰鬥力下降,可他們皆入軍戶,世代爲兵,尚武之風依然濃厚,且軍官自下到上都經歷過實戰,仍然不容小覷。
敵軍如蟻般的涌來,即便讓經歷過常熟血戰的羅大同都頭皮發麻,要知道柳子鎮的防禦設施遠不如常熟城,即沒有甕城、羊馬牆、護城壕的外圍城防設施,也沒有修建馬面、角樓、炮臺、城門、千斤閘之類等防禦工事。且由於鎮子是跨運河而建,中間寬敞的河道由於淤積已經成了大路,更不會修有寨牆,雖然進行了封堵建起了工事,但依然十分薄弱,也自然成了敵軍進攻的重點。
兵力懸殊,城防羸弱,羅大同唯一能夠依仗就是強大的火力,因此戰鬥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兒。宋軍以火炮和火槍對敵展開了頑強的阻擊,而事先佈置在鎮外的火力點也從側翼對敵進行擾亂性射擊,兩廂配合下打退了敵軍一次次進攻。
不過戰鬥中也是險象環生,宋軍的防禦體系是依託火炮的支援,但是火炮有着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由於火炮連續發射會使炮膛溫度升高,厚重的炮管又無法快速散熱,而發射藥是直接撞入炮膛,一旦溫度過高就會使發射藥包自燃,導致火炮炸膛。所以火炮在發射幾炮後就需要一段時間散熱降溫,敵軍就趁着這個炮火減弱的間隙衝到城下。
儘管敵兵在宋軍火槍輪番攢射下一波波的倒下,但是敵軍仍然是蜂擁而至,並以弓弩和火器壓制寨牆上的宋軍。輪番衝擊下,寨牆前的拒馬、麓角被破壞,搶修的簡易工事也是岌岌可危。羅大同一邊指揮能夠發射的速射炮抵前射擊,又阻止各式小炮進行攔阻射擊,但依然難以抵禦敵軍的衝擊,幾次讓敵軍衝入陣內。他不得不在第一天就動用預備隊展開反突擊,纔將敵軍驅逐出去。
第二天的戰鬥從日出一直戰到日落,敵軍才撤出了戰鬥,戰場上遺屍數千具,而宋軍也傷亡近千人。這讓羅大同怎麼能不心驚,敵軍的兵力遠勝自己,若是他們不顧傷亡的如此連番進攻,己方兵力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可能都等不到援軍的到來。好在左翼陣地上雖然也爆發了激戰,但程度遠遜於此,讓他還能夠喘口氣。
當夜雙方都沒閒着,羅大同下令拆毀鎮中的房屋連夜加固工事。而元軍則不斷派出部隊發動夜襲,讓他們根本沒有時間休整。天一亮,戰鬥又再次開始,今天主攻的卻換成了漢軍中衛,火器衛也投入了大部的兵力。他們的戰術除了依舊猛攻不停外,還對部署在鎮外的火力點展開進攻,意圖將他們清除。
羅大同看到這一幕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他在陣前佈置火力點是來自於守常熟時的經驗。意在利用步炮結合的小分隊佔據有利地形對攻城的敵軍側翼進行攻擊,從而減輕城上守軍的壓力。但是前出火力有一個弱點,由於兵力較少,火力較弱,需要通過中、重型火炮對敵壓制和火力點間相互掩護才能夠鞏固陣地,而他卻疏忽了這裡並非常熟那樣有山地可用利用,使敵軍無法展開大兵力進行圍攻。可現在前出陣地只是佔據了制高點,周邊皆是寬闊的平地,敵軍可用四面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