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知事有要事覲見!”正當趙昺與莊公從兩人爲可能到來的和議之事談的興起之時,有小黃門進來稟告道。
“見!”趙昺聽了皺皺眉道。他倒不是因爲王應麟此時來見打擾了自己的興致,而是因爲其總管新復之地的民政,負責指導地方官員建立地方政權,協調軍政關係,清土劃界,安置百姓,恢復經濟等等一應事務,還要協助他處理軍前一應事務。而他也對其十分信任,將地方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免之權下放給其,且有處理緊急事務的機宜之權,所以對其突然覲見,還是有些詫異。
“屬下告退!”莊公從在御前多年,自然知道有些時候自己理應迴避,不宜旁聽,施禮告退道。
“不必,汝也一起聽聽!”趙昺擺手道。
“陛下,海州急報遭到盜匪侵襲,東海縣被海匪攻陷,懷仁縣遭盜寇圍攻,形勢十分緊張,請陛下速發兵救援!”王應麟施禮後,顧不得擦擦額頭上的汗,便奏報道。
“可查明是蒙元殘兵,還是海匪流寇!”趙昺眉頭皺的更緊,他知道由於戰事緊急,禁軍和護軍在奪佔州縣之後皆是迅速向前推進,善後之事皆是移交給隨後跟進的廂軍和接收的地方官,因此在後方駐軍很少。
海州最早是由第二水師收復的,但他們前時又受命襲擾蒙元清州,使敵不敢妄派援軍,所以海州主要駐軍除了地方廂軍外,只有少量的第二水師守備港口。而廂軍無論裝備和戰鬥都較弱,承擔的也只是維持後方治安,清剿殘兵及護送輜重,是難以應付蒙元軍主力的,即便是大股殘兵也會很吃力。
“陛下,據報應是匪盜,他們服飾各異,使用的兵器也是繁雜,各自不同,其中雜與潰軍。臣以爲應該是分屬於幾股匪盜,可能又有潰散的蒙元兵丁加入其中。”王應麟答道。
“哦,匪盜能夠攻州掠府,打破城池,殺死朝廷官員,那就是造反,絕不只是些流寇小盜!”趙昺惱怒地道。
“陛下所言正是,他們可稱是巨盜。從海上而至的海匪有戰船百十餘艘,不下數千,他們趁夜暗登陸東海,攀城而入,打開了城門。守城的只有二百廂軍及新徵召的丁壯,知縣王泮率兵力戰被殺,只有少數人趁亂逃脫報信。海匪劫掠城池後,又乘船欲渡海登陸,被水軍留守官兵暫時阻於港外;而圍攻懷仁縣的盜匪人數更多,粗略看有兩千餘,且多騎乘騾馬,來去如風,具體不知凡幾。守軍不敢出城迎戰,只能死守城池,並遣人縋城向海州求援。”王應麟回答道。
“能聚起如此多人馬,非是一朝一夕可聚集起來的,必然是不服我朝管理,便有人起事造反,地方爲何沒有絲毫察覺!”趙昺看向王應麟道。
“是臣督察不利,請陛下責罰!”王應麟受命管理地方民政,現在出了事情,板子當然要最先打在他的身上,連忙請罪道。
“陛下,屬下以爲此應爲魯地流寇所爲,而非地方治理不利所致!”這時莊公從插言道。
“流寇,如此大股的流寇存在,蒙元豈會不出兵剿滅,而任其做大!”趙昺搖搖頭道。
“陛下應聽聞過,魯地多寇之說,自秦漢以來史書記載就不絕於史,每逢戰亂或有災荒便羣寇四起,響馬嘯聚山林打劫商旅,水寇橫行於湖澤,大股匪寇可以對抗官軍。歷朝也多有派兵清剿,但是依然匪寇不絕,稍有異動便又蜂起,成爲大患!”莊公從言道。
“……”趙昺怔了下,自己未曾從史書中讀過,但是前世卻知《隋唐演義》中的瓦崗寨英雄,《水滸》中的梁山好漢皆是出自於山東,那時後覺得他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好男兒,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看,他們可不就是匪盜巨寇,皆是該剿滅的對象。
“世楷所言不錯,據《續資治通鑑長編》記載,我朝時魯西區域的盜賊極多,有鄄城、單州、金鄉、鉅野之盜,有齊、鄆城盜賊出沒,京東賊處處蜂起等等,儘管朝廷竭力進剿,但是每過二、三十年便又羣寇再起,屢剿不絕。”王應麟點頭稱是道。
“魯地也是孔孟之鄉,百姓受聖人教化,怎麼卻成了盜匪橫行之地了呢?”趙昺有些好笑地道,孔孟之地如此匪患爆發的頻率如此之高,也是真沒誰了。
“陛下,魯地雖然孔孟發源之地,墨家卻也是起源於魯,盜匪奉爲祖師的盜跖亦是魯人。而墨家以‘萬事莫貴於義’爲宗旨,其從事談辯者稱‘墨辯’,從事武俠者稱‘墨俠’,他們以其所爲是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墨家後世衰微,卻也爲魯人所熟知。因而魯人重義輕利、替天行道、以武交友等漸成風氣。且盜匪爲聚攏人心,最重義字,以致有人振臂一揮,便從者如雲。”王應麟言道。
“此外,魯地乃是百戰之地,民間尚武。春秋戰國時期的齊國就以隆技擊著稱,《荀子·議兵》載:齊人隆技擊,其技也,得一首者則賜贖錙金。《晏子春秋·內篇雜下》載: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爲樂,禁之不止。我朝王禹偁所撰之文《濟州龍泉寺修三門記》也稱山東鉅野:民俗獷戾,揭竿嘯聚,率以爲常。因而民間尚武好鬥,任俠以武犯禁,也助長了此風。”
“原來如此!”趙昺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這墨家思想精神爲齊魯人重義犯禁提供了思想屏蔽,尚武習氣又助長了‘盜’文化的盛行,無疑是強盜屢出的直接支撐。
“屬下以爲魯地多寇主要還是因爲災荒所致!”莊公從接言道,“以屬下所知,山東之盜魯東爲少,而多起於魯中和魯西。而因魯中和魯西百姓皆以農耕爲主業,但是洪水、澇漬和乾旱災害都很頻繁和嚴重。另外魯地人口較爲稠密,多爲萬戶以上大邑。每逢大災,便要出現大規模饑荒,一旦官府賑濟不利,百姓要麼流於異鄉,要麼就只能羣起爲盜。”
“嗯,此乃是正解。近幾十年來,黃河頻繁成災,加上蒙元橫徵暴斂,民不聊生,盜寇蜂起也就不爲怪了。而當下蒙元戰敗,我軍剛剛收復海州,各方對此地控制薄弱,他們乘虛而入便也順理成章了。”趙昺點點頭道。而對於爲何此次襲擊海州的盜寇多騎乘騾馬也有了答案。
山東是近現代的稱呼,古代多稱爲齊魯之地。而學過地理的人都知道,山東山河交錯,地形極爲複雜,這種地理環境有利於造反。山東省丘陵極多,特別是魯中,丘陵密佈連綿不斷。膠東半島次之,魯西最少,以平原居多,雖然山勢連綿,但山與山之間交通孔道非常多。另河網交錯、湖泊密佈,一定程度上有利於盜賊竄伏。這種地形下,極易土匪和強盜往來,給官軍進剿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首先官軍若是以大部隊追捕盜賊,盜賊船小好掉頭,能夠迅速利用低矮丘陵四散躲避。畢竟山頭都不高,翻越一個五、六百米的山頭也就在幾刻鐘之間。如果騎馬,山路不陡,更能迅速逃跑,若山脊線平緩,山谷寬可行馬。如果從山側越關,人甚至可以騎馬行進。
其次,盜匪起事之初人數不多,能勝則戰,不勝則退,散入丘陵山區,大部隊追捕極難。即使化整爲零追上了,又無形中削減了數量優勢,剿殺很難取得勝績。這種情況,決定了山東盜賊在交通方式上更多依賴馬,以提高機動速度。馬越多,名聲越大,留給官方和民間的印象就越深。
形勢之需,迫使山東盜不得不到處購買搶掠馬匹,而來往於多省之間,無疑要藉助馬力,以作流竄之用。且馬賊來去如風,極難追捕,故而山東馬雖然不多,但一旦被盜賊蒐羅到馬並發展成馬隊,極易造成響馬橫行的假象。一來二去,各處盜匪競效仿,響馬之名,也漸漸鬧了出來。
此種類似於游擊戰的戰術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是十分有效的,趙昺記的清朝赫赫有名的僧格林泌在剿滅山東捻軍時,就是被裝備了戰馬的捻軍一步步拖垮,誘入埋伏圈而戰死的。當年在瓊州之時,他也曾教授閩廣的鹽梟和義軍以此戰術對付元軍,逐步發展壯大,爲奪取江南打下基礎。
而今自己面對流竄入境,往來如風的魯寇輪到趙昺頭疼了,要想剿滅他們就要跨境追擊,必然會引發與蒙元間的戰鬥,尤其是在這敏感的時期。但盜匪們在卻不管你是誰的地盤,他們利用邊境的間往來躲避追剿早已習爲爲常。且盜賊也往往互相勾結,散則爲民,聚則成匪,有發財的機會還能聯合作戰,很難於撲滅。
可更令趙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爲何有大股的海匪存在,要知道他們平時流竄於湖澤之間,使用的皆是靈活的小型船隻,其是難以抵抗海上風浪的,使他不得不懷疑海匪是另有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