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不過那倪亮也是傻人有傻命,其在泉州之變中曾護揹着殿下血戰十數日殺出重圍,而深受殿下器重,把他和泉州義勇和殘兵都留在自己身邊。倪亮曾爲爭搶船隻當衆毆打陳相,可得於殿下庇護而逃過一劫。而這次其被送上疫船也因前事而起,殿下得知後前來救護,誤打誤撞也上了此船與我們共患難。”莊世林撇嘴笑道,他都有些相信其是上天派下來幫他們的。
“哦,沒想到殿下年紀不大,倒是十分的義氣,爲了一個隨從居然不惜以身犯險,與當朝宰相結怨,確是難得。”趙孟錦不無讚賞地說道。
“唉,殿下一個孩童卻比朝中那些滿口仁義之人強之百倍,但是他畢竟有職無權,我們可是得罪的都是朝中宰執,只恐怕也難以庇護我等周全。”鄭虎臣對趙昺的能力心存懷疑。
“從前也許不行,但現在卻有可能!”莊世林左右瞅瞅二人輕聲道,“劉黻,劉大人乃是朝中的參知政事,殿下對他有活命之恩,又有師徒之實。那麼殿下在朝中就有了強援,他有了事情做師傅的怎麼會坐視不理呢。”
“嗯,以殿下的聰慧和本事,加上朝中的助力,假以時日定會成大器,亂世之中封疆裂土也不是沒有可能,富貴險中求,我們何不賭上一把!”鄭虎臣沉吟片刻深以爲是地說道,其他兩人也重重的點點頭……
…………
暴風雨無情的掀起陣陣大浪,諸多的島礁和海灣雖然已將風浪的衝擊力削弱大半,可隔離船依然像盪漾的鞦韆搖擺不定,船體在海浪的撲打下發出瘮人的咯吱聲,雨點更像齊發的勁弩射出的箭矢敲打着船板,讓人覺得下一刻便會被擊打成碎片。
趙昺也算經歷過風浪的人,他估計風足有九級以上,放在現代即便是十萬噸的巨輪也要小心應對,儘快就近入港避風。而在這個時代千噸級就已經是‘巨舟’了,如此大的風浪對其而言無異於在海上引爆了一枚核彈,對滯留在海面上的船隻那是具有毀滅性的,此刻除非人神經粗的如同寬闊的海峽,否則還真的無法入睡。
趙昺當然不是真的神仙,也害怕自己的小命扔在這,自然無法安眠,甚至懷念起前世看守的那艘大船,雖然孤獨寂寞,但不會輕易的翻船啊!可他知道那已經是不可能了,不過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否則更加難熬,而他的眼前恰好擺放着那副一直沒有正眼看過的象棋。
翻檢一番趙昺發現這宋代的象棋與後世並無多大區別,也是三十二顆子,有河界,將在九宮之中,想來走法應該也近似。這玩意兒後世早已普及到街頭巷尾,上至退休的老頭,下至揹着書包的小學生都能走上幾步,當然也曾是趙昺前世打發無聊時光的遊戲之一。
守船的歲月更是閒的人發瘋,尤其起初剛從看守所放出來的時候,趙昺孤獨無助,前途渺茫,尤其是等待判決的日子,惶恐一直伴隨着他,卻無人開解。他也只有讓自己沉浸在網絡的遊戲室中跟人沒日沒夜的對弈,藉此緩解心理壓力,這纔沒有變成個精神病。
趙昺的目光轉了一圈,倪亮依然的守在艙門口,閉着眼假寐,手旁放着柄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長刀,時刻準備與上船的韃子戰鬥。而劉黻可能是擔心年幼的殿下會害怕,一直沒有離開,他湊在燈前捧着本書眯着老花眼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又看到了什麼精彩之處,似乎也無意陪他聊天。
趙昺突然心中一動,也沒有打擾兩人,他左手黑、右手紅,施展左右互搏之術,自己與自己戰鬥起來。二尺棋盤上兵來將往,車馬縱橫,炮石飛舞,陰謀詭計,步步殺機,他很快沉浸其中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完全無視艙外的暴風驟雨……
“好棋!”劉黻一直眉頭緊鎖,他在爲大宋的前途擔憂,如今的小朝廷如同這船一樣自成立起便處於暴風雨的中心,四處漂泊,尋不到個安身之處。不過當他的視線轉移到几上的棋局時卻驚異的發現,殿下小小的年紀並沒有對外邊的風雨心生恐懼,反而有心思下棋。
而再觀棋局,劉黻也暗自驚歎,殿下歲數小點,棋力卻沉穩老道,左手佈局長遠,綿裡藏針,奇招迭出;而右手大開大合,殺伐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兩手殺了半個多時辰,當其執黑的左手以‘重炮’定局時,他不禁叫了聲好。
“嗯?!劉大人也會下棋?”入迷的趙昺卻被劉黻的稱讚聲嚇了一跳,他猛然擡頭正看到兩眼放光的劉黻,心中暗叫不好。從老頭興奮的神情中就可看出其不僅會下象棋,且定是其中高手,但他還是徒勞的問了一句。
“呵呵,老臣略知一二!”劉黻捋捋鬍鬚道,目光中帶着絲玩味。
“唉,大意失荊州啊!”雖然已經料到,但趙昺還是懊惱不已,古代的士人們不是都玩兒高雅,喜歡圍棋嗎?怎麼也他媽的懂這下里巴的玩意,自己別是心急吃了熱豆腐吧……
說起來趙昺還是對中國的千年歷史文化了解太少,唉,不過也不能怨他,現代的年輕人又有幾個能說得清。其實象棋在中國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經過歷代的發展和變化,在北宋基本定型成近代模式。而這種後世已經普及到街頭的遊戲,在古代絕對是高大上的東西,被列爲士大夫們的修身之藝。
到了南宋時期,象棋已經‘家喻戶曉’,成爲流行極爲廣泛的棋藝活動,甚至宮中設的‘棋待詔’中,象棋手就佔了一半以上,足以和圍棋分庭抗禮。上行下效,皇帝喜歡,底下的大臣們沒有不學的理由,因此朝中許多人都嗜好下象棋,該趙昺倒黴,劉黻也精通此道。
“殿下棋藝精妙,從師於宮中哪位國手?”劉黻不知道殿下所想,笑着問道,他以爲殿下棋術高超,定是受過名家指點。
“沒有,沒有人教過我!”趙昺搖搖頭道。
“嗯?!”劉黻看着殿下充滿天真的小臉不似說謊,難道他是無師自通,那就更不得了啦,於是又問道,“那殿下定是看過宮中所藏棋譜,不知是哪位先師的所留?”
“棋譜……這還有棋譜?”趙昺滿臉疑惑地問道。
“那殿下如何懂得這象棋之藝?”劉黻有些抓狂了,這孩子連棋譜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自然也沒有讀過了,總不會做夢學會的吧!
“哦,我自出宮後,每逢夜晚總是夢到兩個老者對弈,便在一旁靜觀,因此學會了些皮毛。”趙昺擺着棋子想都沒想便說道。
“夢中觀棋?!”沒想到不幸被猜中,劉黻只覺的後脊樑直冒冷氣,觀殿下的神態又不似說謊,而是隨口說出來的,左右手兩種截然不同風格的棋路也就可以解釋了,“那……兩位老者長得什麼樣子,可知他們的尊號?”想了片刻,劉黻意識到殿下遇到的奇事,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遇仙’,但這種事情太過懸乎,而他對怪力亂神之事一向十分反感,但殿下說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編排的,否則也不會脫口而出,於是他打算再探究竟。
“一個老者體態魁偉,穿黃衫、金冠束髮,聲音洪亮,只讓我稱他爲太祖;另一個老者卻是道冠木簪,布衣麻履,丹顏皓首,身寬體胖,太祖讓我叫他老祖。”趙昺答道。
“太祖、老祖?!他們相互如何稱呼?”劉黻聽罷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急問道。
“他們間相互以睡老道和九重先生稱呼,劉大人可認識?”趙昺仰着臉問道。
“下官……下官不識!”劉黻聽罷額頭見汗,臉色陡變道。剛纔他已想到兩個人,此時殿下所言已然印證,但他卻不敢說出口。‘九重’正是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別號,睡老道乃是世人對仙師陳摶老祖的俗稱,可他們都故去二百多年了,他如何相識。
但劉黻知道這兩個人都非常人,太祖皇帝自不必言,陳摶只其一百一十八歲的壽數就足以名動江湖,而他一生也留下了無數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