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駕在建康駐泊兩日,趙昺與劉辰翁懇談半日,向其暗示了朝廷將進行改組,並會逐步推開新政。劉辰翁當即表明自己的態度,堅決支持陛下改組朝廷,建康府上下遵從詔令,推行新政。皇帝‘沒空兒’召見建康府官員和名士耄老,王應麟與謝枋得只能代勞。
次日,在劉辰翁的陪同下,兩人登岸入城,代表皇帝接見了大家,向衆人傳達了陛下的關懷,通報了此次北伐取得的偉大勝利。而後雙方進行了友好的會談,王應麟誠懇的聽取了建康各界代表的建議,同時指出當前大宋正處於變革的時代,形勢在變、人心在變、政策也在調整,建康的士人和鄉紳要緊跟皇帝的腳步,聽從陛下的詔令,要站在民族大義上考慮問題,爲建設繁榮富強的新宋出力,不要成爲時代的絆腳石。
對於建康士紳們對實施‘官紳一體納稅’的不同意見,謝枋得做出瞭解釋。稱此乃利國利民之策,解決了過去有些劣紳利用國家對士人們的照顧,大肆兼併土地,隱匿人口,使得諸多農戶失去生存根本,成爲流民,造成社會動盪,稅賦流失,從而導致國家積貧積弱,爲異族欺辱。
謝枋得又指出,此策也許會對些守法的士紳造成些許損失,但是大家應牢記聖人之教,站在國家和民族的高度上審視這場變革。不要被謠言矇蔽,爲一時的利益受損而加以阻撓,爲蠅頭小利而喪失德行,走向國家的對立面,結果身敗名裂,人財兩空,成爲民族的罪人。
接下來,王應麟再次強調,朝廷會堅定不移的執行這項政策,對於膽敢挑戰朝廷權威的人一定會加以嚴厲打擊,絕不會手軟。同時他也適時通報了有湖廣劣紳試圖襲擊御舟,謀害朝廷重臣的事件,當下首惡及其脅從已經成擒,不僅害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了家人和族中子弟。大家一定要引以爲戒,不要以身試法。
最後,建康士紳代表回顧了江南淪陷後,無數百姓被屠殺,擄往江北,士人遭到了殘酷迫害的歷史。而今朝廷迴歸,政治清明、百姓安樂,開科取士,讓士人們又有了晉身至階。陛下又率王師親征將蒙元遠逐淮北,收復了大片故地,行的皆是大義之事,他們必會忠於皇帝,爲朝廷出力,支持新政……
換裝和補給完畢後,船隊再次出發,在潤州轉入運河南下。三日後到達平江,參知政事劉黻與禮部尚書徐宗仁率官員在此迎接聖駕凱旋,獻上賀表。相別年餘,趙昺與衆臣相互寒暄之後,詢問京中諸人情況如何,劉黻一一作了解答,然後迎聖駕前往行宮。
到了行宮,趙昺在宮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然後再到後殿與衆人相見,“陛下北伐大勝還朝,爲何不喜啊?”看到小皇帝面色不虞,似乎不大高興,劉黻上前施禮問候道。
“朕看到汝,又入駐宮城,就知要到京城了,想着每天被拘在宮城之中,怎能高興的起來!”趙昺看看劉黻沒有好氣地道。
“這……原來陛下是見到臣纔不高興,那麼臣等迴避一二?”劉黻與小皇帝君臣感情不錯,知道他又犯了小孩子脾氣,佯做拜退道。
“劉相,陛下是近鄉情怯,不要在意!”看陛下既不出言挽留,也不讓其告退,王應麟連忙打圓場道。
“哦,那臣就暫留殿中,爲陛下排解憂愁!”劉黻呵呵一笑,不以爲意地道。
“唉,都坐吧!”趙昺嘆口氣言道。他出徵在外年餘,日日行軍作戰,風餐露宿更是常事,但是覺得天地開闊自由自在。而一旦回京就要圈在宮中,想要出去走走都是難事,即便出京也是拜祭皇陵,祭祀天地社稷,猶如困獸一般。他都有些羨慕蒙元皇帝可以在幾個都城中游走,卻不是終年窩在一處。
“陛下,親征蒙元已經年餘,京中官員和百姓皆甚是惦念,得知陛下凱旋而歸無不歡欣鼓舞!”徐宗仁施禮道。
“這話聽着是好話,可朕聽着卻彆扭,恐怕不知多少人希望朕死在北伐之役中,一輩子回不來!”趙昺哼聲道。
“陛下如此,讓臣等惶恐!”劉黻趕緊施禮道,可臉上不見絲毫懼意,“當前京城上下盼陛下還朝,若盼旭日東昇。百姓更是望眼欲穿,早早便清掃街道,搭起綵棚,迎陛下歸朝。”
“好了,說的朕牙都酸了,也不知道是誰天天上奏稱京中動盪,一日三催讓朕速速回京,以穩定朝局!”這番‘吹捧’讓趙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尤其是從幾個老頭口中說出來,他趕緊打斷道。
“陛下既然早知,爲何還要滯留在外,豈不是不識大局,誤國誤民了!”劉黻這次收起玩笑正色道。
“朕學問淺薄,講理左右是說不過你們,有話就說吧!”趙昺沒想到劉黻在這等着自己呢,苦笑着道。
“陛下,這是禮部已定的迎駕典儀,請陛下過目,有不妥之處臣也好早做準備!”見陛下語氣轉環,徐宗仁不失時機的將奏札呈上道。
“朕不過是回京,需要如此繁雜嗎?”趙昺接過王德轉呈上來厚厚一沓的奏札,雖未看一眼,卻面露苦澀道。
“陛下御駕親征,連戰連捷,收復淮東、淮西和荊襄數十州縣,拓地萬里,自當隆重些,以提振朝野士氣,彰顯陛下武德,使萬衆歸心!”徐宗仁施禮道。
“陛下還要早早勘定,臣等好早作準備!”劉黻對小皇帝的脾氣甚是瞭解,看其面露爲難之色,先出言堵了他的託辭道。
“好,朕現在就看!”趙昺看看劉黻,無奈地道。
王德招呼小黃門給幾位大佬上茶,於是殿上出現了有趣的一幕,小皇帝捧着厚厚的奏札,皺着眉頭一頁頁的翻看。而幾位大臣在座下竊竊私語,談笑風生。
趙昺實在是無奈,他知道古時候皇帝御駕親征的事例數不勝數,有的是開國皇帝御駕親征打江山,本身就是馬上皇帝;再者就是雖然不是開國皇帝,但爲了解除邊患或平定叛亂,也效仿先皇御駕親征,或爲了鼓舞軍隊士氣,或好大喜功樹立個人的天子神威;第三個御駕親征的原因,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心理作怪,開疆拓土的需要;第四個御駕親征的原因,是因爲某個原因復仇,不親自上陣不解其恨。
按說皇帝御駕親征,以萬乘之重,馭百萬之師,自然人心踊躍,爭效死功,理應具有攻則必克、戰則必勝的戰鬥力。但結果並非每每令人滿意,作爲皇帝能夠御駕親征確實能激勵士氣,可有的御駕親征胡亂指揮,有的御駕親征被俘被殺;或御駕親征導致亡國之恨。當然,達到御駕親征目的,開疆拓土,完全統一大業或半壁江山霸業的帝王也不乏其人。
就拿大宋朝開國後的前三位皇帝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來說,都曾御駕親征。太祖親征打下了大宋的半壁江山,奠定了立國的基礎。太宗趙光義,從哥哥手裡“斧影燭光”中不明不白奪得江山,爲了轉移國內的矛盾和朝野的質疑,當然也有一雪失去燕雲十六州的恥辱,御駕親征發動了北伐。
太宗親征契丹出發點不能說不好,但是其卻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高粱河一戰,在遼國的反擊下迅速敗北,這一敗徹底打垮了大宋王朝統一的銳氣,不但燕雲十六州沒有收回,還受到了遼國的軍事威脅,成爲三百年未完成統一的一個王朝。
太宗駕崩後,真宗繼位,遼國開始主動侵略宋國。連武將出身的太宗都打不過遼國,何況文人皇帝真宗。面對遼國的入侵,他幾乎嚇破了膽,宰相王欽若、陳堯叟更是典型的軟骨頭,竟然勸真宗逃跑。關鍵時刻,寇準力主宋真宗御駕親征,激勵宋軍士氣。就這樣一位文人天子才能夠走上戰場,也成爲武將林立的御駕親征皇帝中一位另類“明星”。
皇帝御駕親征,果然激勵了軍隊的士氣,宋軍英勇作戰,遼軍主將蕭達蘭被射死。但意外的是,被遼軍嚇破了膽的真宗竟然在勝利的情況下與遼國議和,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澶淵之盟”,尊遼國蕭太后爲叔母,每年向遼提供“助軍旅之費”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開啓了大宋用金錢換和平的先河,併爲後世子孫所效仿。
正因爲三位祖宗御駕親征一勝兩負,以後大宋歷代皇帝再無御駕親征之事,而其它朝代也差不多。所以其實只要皇帝出征無論打沒打跑敵人,只要皇帝本人平安回來了,那都得叫凱旋。禮樂、獻俘、論功行賞、大臣上表慶賀之類,也就必須是御駕親征的標配,況且此次御駕親征大勝而歸,自然要搞得隆重一些。
只是大宋三百年曆史,自太祖之後再沒有舉行過凱旋典儀,把禮部的這些臣僚們愁得不行,絞盡腦汁才弄出了這麼個繁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