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定在了二月初一,次日也是民間傳說的龍擡頭的日子。對於古代的祭奠儀式,趙昺過去也只在電視中見過,那些多半都是導演們臆想的,連次序和祭品的擺放都常常搞錯,他當然不敢對安排擅自插言。
而衛王府中的這些人不是泥腿子,就是舞槍弄棒的武人,也沒有熟知朝廷祭儀的人,好在其中不缺鄉間的土豪,他們往往都是一地一鄉的宗主,對於鄉祭的規則瞭然,於是趙昺就將一切交予他們去辦,搞成什麼樣他不在乎,只求造出聲勢就好。有了王爺的吩咐,衆人當然也不會讓他失望,一切按他們所知的最高規格去做。
祭典到了正日子,老天爺也似乎十分配合,天空陰翳,寒風呼嘯,喪幡飄舞,平添了幾分淒涼。加上嗩吶的嗚咽聲聲,上千遍穿喪服的人羣和悲慼的面容,讓人已是心生悲意。而祭堂上密密麻麻擺放着十數牌靈牌更讓人心驚,有封號、功名和名望的自然放在前排,後邊纔是那些義勇和官兵,但更多的人難以查證名姓,只能以‘與字輩宗子二百一十人之位’、‘林氏宗勇三百五十一人之位’、‘倪氏宗勇四百二十三人之位’,黃氏、莊氏等等殉難義勇予以合祭。
“殿下,有大羣人向這邊涌來,看樣子來者不善,我們是否攔截?”今天是正日子,早早開了飯,大家正與王爺熟悉儀式的流程,免得出錯丟人,趙孟錦突然闖了進來稟告道,因爲今天祭奠的是泉州殉難官兵,維持秩序和打雜的這些事情就落在了疫船上下來這幫人身上了,如果有人來看熱鬧也正常,但一下來了七八百人就有問題了。
“這個時候是什麼人來搗亂,我去將他們打走!”家裡辦喪事有人搗亂這哪是大忌,蔡完義一聽就惱了,起身怒道。
“慢着,不要冒失,查清來者意圖再說。”趙昺皺了下眉說道。他也十分納悶,俗話說打狗還的看主人,自己好賴也是個王爺,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次祭典是他搞得,這幫人是他罩着的,可還有人敢來找事,不是活膩歪了,就是有人指使。而現在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敢指使人前來鬧事的肯定不是善茬,他不能不小心應對,別讓人抓住把柄。
“殿下,屬下先去看看!”鄭虎臣起身施禮道。
“嗯,今天是大日子,儘量好言相勸,但是他們執意要鬧,咱們也不要怕!”趙昺看看鄭虎臣說道,這些日子其特意蓄起來鬍子,面容也在海上曬的黝黑,人顯得蒼老很多,即便熟悉的人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而其做事沉穩,心眼兒又多,現在讓他去處理正合適。
“殿下,我也去吧!”倪亮也站出來說道。
“你……算了吧!”趙昺想了想拒絕了,這孩子容易衝動,手又重,沒事兒也得搞出事兒來,“趙將軍集合人手做好準備,如果是別人打上門來咱們也不能任人欺負,若打就狠狠的揍!”他轉臉又囑咐趙孟錦道。
“是!”趙孟錦和鄭虎臣兩人分頭按照吩咐行事,而堂上衆人都暗豎大拇指,這孩子有膽子,而這亂世之中就需要敢幹的人,哪像朝廷中的有些人,韃子都把都城佔了、皇帝擄走了,還再想着跟他們議和,跟着殿下幹以後有前途,起碼不會再被人欺負……
正當衆人積極備戰,準備嚴懲敢來搗亂的傢伙們時,下來的發生的一幕卻讓他們尷尬不已。此次前來的人原來不是來找事兒的,而是泉州之變時護送陛下突圍的另一路泉州義勇,他們聽說衛王殿下要舉行祭奠大會,便也披麻戴孝,捧着殉難者的靈牌趕來了。趙昺也放下心來,他也不想和朝廷中的大佬發生正面衝突,如此結果最好。
如此一來祭奠的人數又增加了不少,一陣忙亂才安置好新來的,又重新佈置好靈堂。當衆人整好衣冠準備開始時,趙孟錦又匆匆跑進來稟告稱左相陳宜中帶人來了,要殿下率衆人外邊接旨。趙昺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劉黻一去再沒回來,不知道自己套住了他沒有,而陳宜中這小子就是屬老鴰的,自己跟他沾上點就差點讓他給害死,今天帶着聖旨找上自己不知道又要發生什麼事兒。
“衛王聽旨!”
“臣接旨!”現在正辦事兒,香燭是最不缺的,趙昺在衆人的陪同下出門時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他瞅瞅手捧聖旨站在前邊的陳宜中,這貨雖說到了中年可也算面目清朗,可心眼兒咋這麼壞呢?他腹誹着跪下道。
“衛王昺品格高貴,重仁重義,加封泉州節度使,食邑千戶!”陳宜中展開聖旨高聲宣讀道。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趙昺叩首謝恩,可心裡卻堵得慌,泉州早就落入敵手,封地也就跟着沒了,還不如給點金銀來的實惠。
“聖上蒙難泉州,得軍民出護,幸以身免,特追授殉難進士林聳、蔡福嗣、蔡靖、潘宏等人爲正奉大夫,蔭子孫兩人;追授武進士倪國忠爲忠武將軍、武舉倪通爲遊騎將軍、武癢生柯玄武爲昭武校尉,蔭及子孫;追封泉州將黃克濟爲定遠將軍,隊官曾注、周鍾爲振威校尉。”
犧牲的追封完,又加封還活着的泉州軍官蔡完義、劉志學、劉淑智、劉洙、劉文浚等人,倪亮、章子珍、董義成、陳鳳林、吳士瑛等救護太后和兩王等尚存義士一百多人授予了勳位。令趙昺詫異的是化名趙大的趙孟錦,化名鄭虎的鄭虎臣也在其列。活着的給了些賞賜,犧牲的官兵加倍撫卹,而更多的殉難義勇僅被追授義士之名,給予些撫卹,但是大多人家屬或死於動亂或無從查找,封賞也就成了空頭支票。
“陳相辛苦了,請到堂上喝杯茶,祭典少時便開始!”宣旨完畢,因爲有了敕封有的靈牌要加上封號重新書寫,所以祭典開始的時間又不得不向後推遲。趙昺和陳宜中雖然有過節,但也知道雙方還沒撕破臉,再說他來宣旨代表的是皇帝、是朝廷,自己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他發生衝突,還是要客套一番的,拱拱手說道。
“殿下客氣了,臣下公事繁忙不能久留,待有暇再登門問安。”陳宜中上下打量着身高只及自己腰身的衛王拱手回禮道,可心中卻十分不安,甚至有些堵,而他也根本無意參加這個低檔次的所謂祭典,前來宣旨也只是迫不得已。
“既然如此,本王這裡也是一團糟就不留陳相了,他日再登門道謝。”趙昺也看出陳宜中有些尷尬,知道他心中有鬼怕自己追究,一旦鬧起來自己是個孩子頂多被人說‘頑皮任性’,可他若是承認了,就坐實了犯上的罪名;不認就必定要與自己爭辯,但和一個孩子較真,結果不論輸贏他都輸了,所以現在急於脫身。
“好好,殿下如到寒舍,臣下定倒履相迎!”陳宜中低頭行禮道,此刻他正如趙昺所想,前些日子因爲私怨自己差點將其害死,按說一般的孩子脫險後一定會向大人哭訴,和自己撒潑打滾的哭鬧,但眼前的這個孩子並沒有這麼做,就像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個讓他鬆口氣的同時心中更覺不安,因爲殿下的面色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人心悸,他只想趕緊離開。
“也好,陳相請!”趙昺欠了欠身子說道,並沒有起身相送。而按照大宋規矩,親王爵位以致極品,但無職無權,地位遠遜於當朝宰執,朝會排班也要站在宰相身後,他如此做已算是失禮。可這絕不是剛剛穿越而來的趙昺不懂,卻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告訴其自己並沒有忘記前日之仇……
敕旨的頒佈表明了皇家和朝廷的態度,百官們自然也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經歷泉州之變的臣僚們或親至或是遣人前來祭奠,而前來湊熱鬧的也不少,如此一來場面又比趙昺所想大了許多倍,這使得衛王府一班人不禁手忙腳亂,祭典也搞得亂哄哄。好在大家都知道衛王年幼,現在又是兵荒馬亂之時,因此倒也沒有人多言。
最可憐的反而是趙昺了,來人祭奠後都會到堂上給他問安,人是來了一撥又一撥,客氣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捱到典禮開始纔算告一段落隨着通祭喊禮,在震耳欲聾的嚎哭聲中祭者擡着燒牛、燒豬、水果等獻於靈前,而此時‘輪番轟炸’之下的趙昺腦袋早都有三個大了。好在他地位最高,要求其做的事情並不多,在衆人的指點下完成了行盥手禮、進香、進酒、讀祭文,奉獻寶帛、焚寶奉獻等儀式。
由於人多,又連番發生狀況,儀式持續到正午才結束。聽着外邊哀聲已無,坐在堂中休息的趙昺想着祭奠總算順利完成、目的基本達到,不由的長出口氣,可一口氣還沒喘勻,卻聽到外邊突然喧聲大起,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