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形不能用危急來形容,說是生死關頭更爲恰當。兩軍激戰至申時,元軍已經陸續殺上宋船,張弘範揮軍向宋軍船陣中心進軍,眼見不敵宋軍一艘戰船桅杆上的戰旗放下,接着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很多戰船上的軍旗相繼落下,右衛整個崩潰。張世傑見大勢已去,於是收縮兵力退入中軍死守,失去了增援,左衛也陷入危機,承宣使翟國秀、團練使劉俊等數百人被招撫解甲投降。
這種情況下,能夠自保已是奢望,儘快突圍纔是正理。可小皇帝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說要擒殺張弘範,若不是有救出文天祥的事情在先,大家都會以爲皇帝瘋了。即便如此大家也都有些後悔了,這不是拿自己的命陪小皇帝逞英雄嗎?但是後悔已經晚了,隨着陛下的號令,船艙的窗戶突然落下,廊道上也頃刻構築出一道女牆,披甲持銳的軍兵已做好了戰鬥準備。
“十斤開花彈,目標前方戰船,發射!”趙昺坐於指揮艙,這裡正可以審視整個戰場,他對着傳聲筒下令道。
趙昺的命令瞬時傳到了社稷號的各個船艙,同時被觀通手用旗語將命令傳達給各船。十斤開花彈是護軍裝備的威力最大的炮彈,命中一顆就足以擊毀一艘小型戰船。如今即便不算那些炮船,只社稷號及五艘大型戰船就有大小弩炮近二百架,即便是一側舷炮同時開火,也有百門,裝藥足有千斤。
‘轟、轟、轟……’社稷號搶先發射,他們幾乎都將最先透陣而出一艘大型敵船作爲目標,重型弩炮勁頭最足,它們打的是敵船底艙,炮彈連續穿透幾層艙板在船腹中爆炸;而中型弩炮打的是船艏樓和艉樓、舵樓之類的上層建築,小型弩炮用於摧毀暴露在甲板和船舷上的目標。
爆炸的閃光刺眼,爆炸聲震耳,社稷號都在衝擊波中搖擺不定,艙中的人連趙昺都被嚇了一跳,他也是頭一次見識到社稷號齊射的威力,而其他人當下是什麼模樣可想而知。只見剛纔還氣勢洶洶而來的敵船,彷彿像一個脹破的氣球一般爆裂開來,說它變成碎片有些誇張,但四分五裂又不足形容場面的慘烈。
“好!”眼見一艘二千石的大船頃刻解體,幾息間便沉入海底,又有聲光電的配合,這場面要多壯觀有多壯觀,要多震撼有多震撼,尤其是古代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大喊了聲好,不過在趙昺聽來就像蚊子哼哼。因爲此刻爆炸聲已經響成了一個點,根本分不清是哪個響了。
“持續射擊,保持力度!”眼見頭一次炮擊就將元軍攻勢抵住,趙昺也是心中一喜,他本來還擔心弩炮的不足以能擋住敵軍的攻勢,還令戰兵們做好了近戰準備,但現在敵船根本無法衝到陣前二百步之內就被擊毀,只要保持力度便能遏制住敵軍的攻勢。
而趙昺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發威,一者是因爲漲潮已經停止,敵軍無法再借助潮水的威力衝擊己方船陣;二者雙方打了半天,元軍士兵也不是神,他們士氣雖高,但也會累;還有個說不出口的原因就是他想藉此樹立在朝中、軍中的威信,改變朝中的局勢,逐步掌握權力。
“陛下,張太傅砍斷連接各船的鎖鏈,撞破船陣擁着太后座船向北而去。”觀通手報告道。
“太傅如此豈不自亂陣腳,陷陛下於險境!”陸秀夫聽報大驚道。
“是啊,帥船出走,其它戰船必會隨之,水寨將全面崩潰,陛下所爲也將功虧一簣!”王道夫面色蒼白地說道。
“升起皇旗,以穩軍心。”趙昺攥了攥拳頭道。這個情況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爲只要自己頂住敵軍攻勢,張世傑也會藉機調整部署,鞏固防線,那麼自己就可待退潮之時發起進攻,沒想到他先跑了,更可怕的是其一逃必會使軍心動搖,兵無戰心,打亂自己的整個計劃。
“陛下,如此做敵軍必知陛下在此,定會蜂擁而至圍攻帝舟的!”劉黻驚道,陛下如此做等於將敵軍全部吸引過來,至自己於死地。
“陛下,事已不可爲,還是突圍吧!”陸秀夫看看陛下嘆口氣道,剛剛逆轉的形勢又頃刻惡化,他也是無比失望和沮喪。
“不可,我們一走,敵軍必會隨後追殺,不但將太后,也將十數萬軍民至於死地,只要朕在他們就會有一條生路。你們還是下船追隨太后去吧,若朕不能歸,便另擇趙氏子孫再圖後事!”趙昺搖搖頭道。
“陛下,臣不走,願與陛下共進退!”皇帝這是要捨棄自己逃生的機會,而爲諸軍斷後,聽到此陸秀夫已是淚流滿面,施禮道。
“臣等不走,甘願與陛下共生死!”劉黻等人也起身齊齊施禮道。
“陛下,左衛和中軍已經動搖,各船逃散,元軍已入陣中!”觀通手再次稟告道。
“命炮船向兩翼散開,列一字陣,火箭船增大發射角度,向敵船隊發射火箭彈掩護各軍脫離!”趙昺向窗外看看,自己雖已抵住西北敵軍攻勢,但東邊完全潰散,更多的戰船已經豎起降旗,他只能重新佈局,先掩護逃跑的撤離,再另行決定下一步行動,若是實在不行自己還可利用落潮向南突圍。
而此時攻擊右衛的敵軍被一頓猛烈的炮火也打懵了,攻勢一緩,而宋軍見有機可乘也是紛紛砍斷鐵索脫離戰場,當然混亂是免不了的,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爭相逃命。可憐那些小船被碰到直接沉底、翻個兒,甚至直接被大船碾壓而過,落水者拼命掙扎、哭嚎,卻無人停船相助,任其自生自滅。
“真是兵敗如山倒!”此刻整個場面完全失控,完全是無組織無紀律的撤退,弄不好還會將自己剛剛建立的戰線衝亂,趙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