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議之事已無法扭轉,劉黻明白衛王出質也將成定局,不免是憂心重重。他在下了疫船後從未到衛王聯絡,卻不等於忘了殿下的救命之恩和結下的半十誼,尤其是其異於常人的成熟和睿智也讓他堅信只要假以時日和歷練,殿下定會成爲復興大宋的中堅,國之棟樑。而他也清楚‘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自己與其頻繁接觸必然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因此有意避開。
但劉黻的一片好意趙昺並沒有領情,不僅高調的大辦祭奠,還將衆多泉州義勇收入府中,鬧得路人皆知,弄得太后都將他召入宮中詢問衛王要做什麼,他只能費勁口舌解釋說殿下仁義、心腸軟,不忍心看着曾與自己生死與共的義勇們生活無着才如此善待他們的,而義勇們定會感其德更加忠於朝廷的,這才幫趙昺遮掩過去。
沒想到趙昺折騰出來的事情越來越大,表現與往日大異,惹得衆多朝臣私下裡向他相詢,劉黻也只能說是衛王收留的那些人爲了討得王爺的歡心而胡亂行事。後來殿下在朝會上‘妄言’朝政,使江萬載也前來過問,他不得已只能半真半假的敷衍一番,只說殿下聰慧,很有天賦,並講了兩人在船上對弈之事。
可沒想到江萬載居然帶着應節嚴前往衛王府試探究竟,隨後又上門追問。劉黻見殿下漏了底兒,只能將船上殿下製藥救人,借風滅敵之事合盤托出。但依然嚴守在船上的約定,對殿下夢中遇仙之事隻字未提。當得知這次殿下爲了能達成議和居然主動要出質蒙古,使得劉黻再也坐不住了,散朝後便找到江萬載要其一定要設法阻止。
江萬載是朝廷幕後的實際控制人,但做事也多了許多顧忌,如若頻繁出入衛王府必定會惹得衆人猜疑,尤其是在這敏感的時期。此前他經過與衛王一番長嘆,覺得他也不像是‘傻’的自投羅網之人,因此懷疑趙昺是另有所圖,貿然行事也許會打亂其部署。而盤恆在他府上的應節嚴已經致仕,四處走走也不會引人懷疑,便讓其與劉黻先去探聽下衛王爲何突然如此
現今話已至此,劉黻和應節嚴已經明白趙昺決定出質蒙古的意圖,他是想借此機會開府設衙,獨自成軍。他這招暗度陳倉看着巧妙,但實是鋌而走險,中間稍有變故就可能導致雞飛蛋打。不過倆人覺得事情成與不成先放一邊,只其膽魄就不得不令人欽佩,而其入情入理的分析更讓兩人汗顏,尤其計劃是出自於個孩童之口。
“殿下欲開府設衙不只是覺得好玩兒吧,應該還有打算?”應節嚴想知道王爺的自信來自何處,卻被劉黻信誓旦旦的保證給打斷了,他雖覺得奇怪,但也不好再追問,便轉而想從趙昺處一探究竟。
“本王當然不是爲了好玩兒,而是想仿效文相離開朝廷,督撫地方,抗元復宋。”趙昺正色說道,話語中帶着絲慍怒,顯然對應嚴節的話感到不滿。不過他此刻心中也有了底兒,二人前來看似氣勢洶洶其實絕無惡意,反而是關心則亂的表現,自己可以按照計劃行事。
“在下失言了,殿下贖罪。”應節嚴臉一紅,連忙施禮道,不過這也讓他警醒,自己過去雖然歎服殿下的機智,卻忽略了其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剛纔的話確實是唐突了。
“殿下爲何要離開朝廷?”劉黻卻是着了急,一個親王要離開朝廷另立山頭,豈能不讓人生疑,雖然他只是個孩子。
“漢末蜀相諸葛孔明曾有言:廟堂之上,朽木爲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狼心狗肺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爲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此言與今何其相似,執政者不思如何復國,卻一味求和,不惜屈膝稱臣,以子侄稱之,可曾顧忌到陛下尊嚴;主政地方者不思國恩、君恩,背安民之責,敵軍未至便望風而逃,甚至賣主求榮;對萬萬百姓苛捐雜稅只知索取,卻不問其飢寒,不事體恤,以致民生困苦!”
“本王此舉也是無奈。今廟堂雖大,又哪裡還有忠臣義士容身之地。本王上對不起開國的列祖列宗,下對不起黎民百姓,又有何面目立於朝堂之上?不若離開朝廷爲陛下和太后尋得一塊棲身之所,復興大宋的根基之地。”趙昺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而大宋爲防範宗王謀反又有嚴控宗室的傳統,在這有槍就是草頭王的特殊時期,自己如果開府設衙又要遠離朝廷卻沒有正當理由,便有了另立中央之嫌。所以只能說得大義凜然一些,以求得他們的支持。
“原來如此。”趙昺一番話說完,堂中陷入了寂靜,兩人沒有想到殿下就想的這麼遠,這與其年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何不讓人震驚,“那日對弈殿下便已經有了打算吧,可終老夫未能窺得其中奧妙,真是羞殺人也。”好一會兒,應節嚴才嘆口氣一臉沮喪地說道,他垂髫之年便中舉,後又成爲文武雙進士,弱冠之年便聞名朝野,正可謂少年得志,心中也多了傲氣,近日卻在殿下面前連連失算,不免喪氣。
“應大人,那日對弈還發生了何事?”劉黻在船上曾見識過殿下的‘神奇’,自然有了免疫力,並沒有像應節嚴那樣失態,見其失魂落魄的樣子想着其中肯定還有故事,出言問道。
“唉,那日殿下和江大人對弈,初時殿下處處勢力,陷於窘境,最終卻以舍子求生之計扭轉局勢,逼的江大人棄盤服輸。而今日之事正合那日棋局,殿下明着是捨己出質蒙古,其實是欲借勢圖謀開府,進而達到督撫地方的目的。可惜老朽愚鈍,未能領會殿下之意,還急急過府質問究竟,慚愧啊,慚愧!”應節嚴自嘲地苦笑道。
“哦,其中還有此緣由”劉黻聽了腦子中彷彿出現了點什麼東西,卻一時又抓不撞陷入了苦思之中。
趙昺端起杯喝了口涼茶,瞅瞅面前的兩人,一個自信心受到了打擊,像發了瘟的雞,垂頭嘆氣不已。另一個眉頭緊鎖苦思冥想,嘴脣哆哆嗦嗦唸唸有詞,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而他看似平靜,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將計劃告之二人會有何後果,但如果不說也無法探明他們的態度,缺了他們的支持,自己的後續計劃也難以實施。
“殿下既然決定開府,進而如願。但督撫地方乃是大事,殿下畢竟年幼,太后豈肯放心,朝臣又如何會支持。殿下如何打算可否讓老朽知曉?”沉默了好一會兒,應節嚴問道。
應節嚴雖然已經領教了殿下過人的智慧,但其如能開府已經險中求勝,也是殿下用命再賭。可與下一步相比還算有驚無險,因爲由一個年幼的親王爲帥出鎮地方,大宋開國三百年只有高宗皇帝一人爾,可已經是成年了。此事如果換做他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破局,而他也明白一個棋術高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不會沒有後手。越是如此他越想弄明白殿下的下步計劃,只是不明白其實是自己的自負心理在作怪,還是不服氣一個孝子居然比自己還高明。
“大人既然想知道,又有何不可,本王正想請教。”趙昺十分乾脆的說道,他是不怕問,怕的是不問,否則自己的下一步計劃還不知道如何實施呢!
“殿下謙虛了,老朽愧不敢當。”窺人機密本就是爲官大忌,而此事更涉及到王府的生死攸關,應節嚴本沒有指望殿下會告訴他,只是耐不墜是相問。沒想到殿下卻直言相告,因此自感以小人之心度人,不免慚愧,身上那點讀書人自傲的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大人以爲與蒙古和議無果,朝廷下一步會如何動作?”趙昺擺擺手先問道。
“只怕會如驚弓之鳥,眷撤出潮州。”應節嚴略一思索道。
“本王也如是想,大人以爲朝廷會撤往何處?”趙昺點點頭表示認同,又問道。
“兩廣再失,陸上韃子肆虐,難有立足之地,想是要再度行朝海上,再另覓駐蹕之地,可一時老朽也想不出有什麼合適之地。”
“嗯,那大人以爲陳相有何建議呢?”趙昺再問。
“占城。”一直沉思的劉黻突然插言道。
“聲伯爲何如此肯定,難道與陳相早有計劃?”應節嚴見他回答的如此乾脆,警覺地問道